美媒政治选边站的那些事儿

本报驻美国特派记者　张朋辉　殷淼　本报记者 吴志伟 ●丁雨晴

编者按：“离经叛道”的特朗普从参选时被调侃甚至被嘲弄，直到现在离美国总统之位只差击败希拉里这一名对手，他的“传奇之路”仿佛预示着，美国2016年大选必定不同寻常。只不过，这种“不同寻常”发展到如今已变成了乱象怪象丛生——候选人言论充斥着人身攻击和极端色彩；民主党共和党接连被爆出震惊世界的丑闻；美选民的厌恶情绪不断升高，现任总统奥巴马在卸任前一年虽没有主要政策出台，支持率却屡创新高。在这些怪象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美国主流媒体在大选期间罕见地几乎“一边倒”地支持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不待见特朗普。隐藏在这种怪象背后的现实是，一向自称“公正客观”的美国媒体其实不中立，许多媒体在其多年的发展历程中都有较清晰的政治倾向，只不过这次它们遇上了特朗普。

I 媒体站队成为“大选常态”

“危险的煽动者”，现在美国销量第一的《今日美国报》在9月30日公开呼吁美国选民不要投票给特朗普。这是该报34年来首次打破不选边站的传统。

《今日美国报》的“罕见举动”，只是今年美国媒体在大选期间“一反常态”的一个事例。

数据显示，距离选举日11月8日只剩下一个月，但至今没有任何一家主要报纸支持特朗普。来自美国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和西勒斯学院的教授创办的网络数据库“美国总统计划”统计了美国日发行量100强报纸的情况，截至10日，支持希拉里的有30家，支持特朗普的为零，还有一家媒体明确表示反对他，就是《今日美国报》。

根据美国《琼斯母亲》杂志网站的说法，在初选阶段，特朗普获得4份报纸的支持，包括《纽约邮报》《国家问询者报》《纽约观察家》和一家加州小报，其中《纽约观察家》的老板是特朗普的女婿及其竞选顾问贾里德·库斯纳。进入大选阶段，没有纸媒支持特朗普。即便是几乎回答不出普通国际事务问题的自由党竞选人加里·约翰逊，现在都得到了3家主要报纸的支持。

《琼斯母亲》还注意到，与往年相比，美国媒体今年似乎更急于发声，许多都早早公布立场，而非等到选举日前一两周才表明态度。《芝加哥太阳报》9月宣布支持希拉里时对此现象做出解释：“避免一起火车失事惨剧的最佳途径是尽早挥舞一面警告旗帜。”

在特朗普“惨淡境况”的映衬下，希拉里看上去在美国媒体里十分风光。“美国总统计划”数据库显示，发行量在美国排在第三和第四的《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都明确为她背书。前者9月24日发表社论称：“每次总统大选，我们都会对候选人的政策进行一一对比。今年这样的比较是空费工夫，希拉里·克林顿，我们支持的候选人有丰富的公共服务经历和一整套务实的思想。而唐纳德·特朗普，对他本人和他的执政理念的披露很少……《纽约时报》还将刊发一系列社论说明为什么我们认为特朗普先生是两党推出的历史上最差的候选人。”该报称赞希拉里是“最为坚韧的政治人物”，在“两党对立的时代不可多得”。

对于希拉里的丑闻，《纽约时报》自然心知肚明，但其社论尽量轻描淡写，“克林顿夫人一些偶发的失误，加上对她信任度的攻击，对她的形象造成了扭曲”。

民主党还收获了一些“意外惊喜”，传统上支持共和党的《亚利桑那共和报》《辛辛那提问询者报》等这次纷纷倒戈，让美舆论大跌眼镜。

然而，没有报刊为特朗普背书，不代表他在美国媒体里形单影只，美国福克斯新闻频道始终坚定不移地力挺特朗普。名为艾瑞克·博赫勒的撰稿人在美国“媒体事务”网站刊文称，福克斯新闻频道喜爱特朗普，“即便在他第一次总统候选人辩论失败后”。“对特朗普来说，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该频道主持人肖恩·海尼提说。另一名主持人布雷特·拜尔认为，“他一上场就得到好评”。福克斯新闻网站10日在第二次总统候选人辩论后发表了两篇撰稿者的评论文章，一篇题为“特朗普表现极好，赢得了第二次辩论”，另一篇说“10月最新惊喜：特朗普挽救了他的总统候选人资格”。

美国媒体“步调一致”之所以被外界称之为“怪象”，是因为在传统上，美媒存在政治分野现象，支持不同党派。

在2012年美国大选中，100家主要报刊里有41家支持民主党，35家支持共和党。2008年选举期间，前者获得65个纸媒背书，后者是25家。

而支持不同党派的媒体，也经常会相互攻击。《华盛顿邮报》10月刊文称，福克斯新闻频道声称是一家正规新闻机构，但肖恩·海尼提等夜间节目主持人主持的是“娱乐”节目。《华盛顿邮报》将海尼提称为“精神错乱的非新闻记者”，原因是海尼提曾指责另一名新闻主播来自希拉里阵营。值得一提的是，《华盛顿邮报》2012年支持民主党候选人奥巴马。

中国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教授李海东接受《环球时报》采访时表示，无论是在各类选举期间，还是日常各种讨论中，美国媒体有比较明显的倾向性。一般来说，在大选中它们不同的政治立场尤其突出。▲

II 支持谁背后的不同政治思潮

“最准确地讲，美国电视台、广播、报刊等传统媒体主要倾向于政治思潮，而非政党，比如《纽约时报》长期倾向于自由主义，《华尔街日报》偏向保守主义。”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杨希雨对《环球时报》说，通常民主党反映自由主义思潮，共和党体现保守主义思潮。所以从现象上看，就能看到《纽约时报》支持民主党。有媒体称，该媒体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一直是民主党候选人的坚定支持者。而《华尔街日报》偏向共和党。《洛杉矶时报》称，该媒体唯一表明立场的一次，是在1928年宣布支持共和党候选人胡佛。

在美国，保守主义一般被称为“右倾”，自由主义则是“左倾”。

美国皮尤研究中心2014年一项调查根据美媒受众群体不同，对一些主要媒体进行了政治倾向划分。结果显示，美国广播公司、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彭博社、《今日美国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华盛顿邮报》等偏自由主义，比这些媒体左倾更明显的是《纽约时报》和美国国家公共广播公司等。与此同时，《华尔街日报》略显保守，而福克斯新闻频道明显偏右。

媒体跟着哪些政客党派站队与什么因素有关？杨希雨认为，媒体政治取向往往与创办人和媒体主要从业者有关。而媒体董事会的形成也通常是一些政治取向相同的人聚在一起。

19世纪后半叶，《纽约时报》创刊，其创刊人之一雷蒙德曾担任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1896年，奥克斯收购了濒于破产的《纽约时报》。“美国总统计划”数据库显示，《纽约时报》在奥克斯接手的初期阶段1896年至1908年，一直为共和党背书。之后，该报走上支持民主党的道路。

媒体从业者对媒体本身立场的影响，在右倾媒体中也有直接体现。提到福克斯一直为特朗普呐喊助威，外媒通常会不约而同说到一个人——现年76岁的福克斯新闻频道前负责人罗杰·艾尔斯。《洛杉矶时报》称，他正担任特朗普的顾问，从2011年开始就为特朗普提供让其投身美国政坛的平台。共和党参议员克鲁兹曾称，艾尔斯“已将福克斯新闻频道变成特朗普网络，还是全时段的。”《纽约时报》称，艾尔斯长期处在共和党政治的中心。他曾经是美国前总统尼克松、里根和老布什的顾问，他们都是共和党人。《洛杉矶时报》说，《华尔街日报》目前也和艾尔斯“关系密切”。李海东表示，各个媒体背后资本力量不同，有些媒体资方欣赏民主党政策主张，或者是民主党成员，有些倾向于共和党。

杨希雨提醒说，不容忽视的是，除了政治方向，美媒也被市场因素左右。媒体决定是否报道一个事件时，会看该议题有没有市场和读者。

说到美国保守和自由倾向媒体各自的势力，从上述皮尤中心2014年的调查结果能看出，自由主义长期在美国占主流地位。美国《财富》杂志说，正如提姆·格罗斯克劳斯等经济学家所言，‘记者里，压倒性多数的人属于自由派”。

该杂志称，早在1971年，伊迪丝·艾弗戎就在其著作《新闻扭曲者》指出新闻媒体存在这一现象。如今，尽管人们看到了福克斯的崛起，以及一些小型保守派网站正迅速增多，但这种左倾状况没有多大变化。《财富》在此提到一个现象：在奥巴马政府任职的前记者多达30多人。

尽管如此，若要评估两种倾向的媒体影响力，可能会有些复杂。根据尼尔森调研公司的数据，2015年有线电视网络中，福克斯新闻频道黄金时段25岁至54岁的观众共180多万，比排在其后的CNN（73万）和全国广播公司（59.6万）的数据加起来还多。但今年4月，CNN黄金时段的观众数超过了福克斯。2013年，立场偏保守的《华尔街日报》日发行量居首，达到230万，《纽约时报》以180万排在其后。到今年，偏自由的《今日美国报》以超过280万的发行量位居第一。

《纽约时报》曾称，福克斯新闻频道的大多数受众是年长的共和党人，他们在大选年参与投票的可能性很高。英国《卫报》称，《华尔街日报》的读者群主要由富裕且有权势的男性组成。可见右倾媒体及其受众的影响力也比较深远。▲

III 这次为何扎堆反对特朗普

此次美国总统大选，美媒集中支持希拉里的现象引人注目。多年来一直试图保持中立的美国《大西洋月刊》在这次大选期间也罕见发表社论支持民主党。美国乔治城大学外交学院研究生阮学勤在英国《金融时报》撰文称，上一次该杂志发表类似社论是在1964年，当时它明确表示支持民主党人林登·约翰逊。而最早的那次社论则要追溯到1860年，当时《大西洋月刊》给共和党人亚伯拉罕·林肯投上了信任的一票。

更令人惊讶的是长期支持共和党的媒体的倒戈现象。《亚利桑那共和报》在其126年历史中首次宣布支持一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圣迭戈联合论坛报》也在其148年历史中第一次做出同样的决定，后者称“可怕的领导人将使国家脱轨”。倒戈的媒体还包括上次支持民主党要分别追溯至1916年和1944年的《辛辛那提问询者报》和《达拉斯晨报》。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杨希雨认为，这次大选出现保守倾向媒体也反特朗普的情况有两个原因。首先，虽然美国媒体有自由和保守两股政治思潮倾向，但特朗普本身反映的已经不是保守主义立场及其共和党主张；其次是，这场选举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美国团结起来的精英同民粹的竞争。具体看，希拉里代表了美国精英的思维和思潮，而特朗普所呈现的立场是民粹的呼声，不是保守主义倾向。所以这种非传统的声音就遭到了传统势力——无论是自由主义还是保守主义——的共同反对。美国主流媒体也是精英界的传声筒。不仅是媒体，许多共和党人这次在大选期间也站出来公开表示支持希拉里，比如布什家族。

“如果看网络媒体，情况可能又不一样了，网络是精英和民粹共同生存的地方，就没有如传统媒体一样出现一边倒的情况。”杨希雨说。

正如美国Rawstory网站文章所言，在几乎所有美国报纸都在斥责特朗普之际，他却在社交网站上获得大量支持。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10月4日援引研究人员的话称，在刚过去的9月份，特朗普在推特上得到的支持仅有一周低于希拉里，其他三周都高奏凯歌。其中，出于支持而转发特朗普推文的人数仅有两天低于希拉里的支持者，其中一天是9月26日举行首次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后的第二天。

来自哈马德·本·哈利法大学卡塔尔计算机研究所的科学家们研究发现，51%的推文转发支持特朗普，支持希拉里的仅为43%。这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美国传统媒体的报道和观点不能等同于民众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