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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歌剧”的延续

2016-09-30景作人

歌剧 2016年5期
关键词:瓦格纳国家大剧院伊丽莎白

景作人

编者按:2016年4月6日至10日,由国家大剧院制作的瓦格纳歌剧《汤豪舍》,在国家大剧院歌剧厅上演。《汤豪舍》是国家大剧院继《漂泊的荷兰人》《罗恩格林》之后制作的第三部瓦格纳歌剧。此次国家大剧院二度邀请到欧洲顶级导演皮耶·阿里执导并兼任舞美设计、服装设计等。主创团队运用高度象征的手法塑造舞台及刻画人物,将《汤豪舍》中救赎的主题、净化的过程,表现得唯美极致,使大家接受了一次精神的洗礼和升华,带领大家充分领悟瓦格纳歌剧里的哲学思想。

2016年4月6日至10日,由国家大剧院制作的瓦格纳歌剧《汤豪舍》,在国家大剧院歌剧厅上演。演出异常成功,各方反响强烈。作为国家大剧院制作的第三部瓦格纳歌剧,《汤豪舍》的上演是最经得起考验的。因为数年前,中央歌剧院曾经成功上演过这部歌剧。

国家大剧院版《汤豪舍》由皮耶·阿里导演,吕嘉指挥,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国家大剧院合唱团演奏演唱,兰州芭蕾舞团伴舞。AB组演员分别是:汤豪舍-恩德里克·沃特里希/莫华伦,伊丽莎白-芭芭拉·哈维曼/孙秀苇,维纳斯-朱塞皮娜·皮翁蒂/朱慧玲,沃尔夫拉姆一马库斯·维尔巴/袁晨野,赫尔曼侯爵一曼弗雷德·海姆/吴蔚,瓦尔特-维森特·奥姆布埃纳/王冲,彼特洛夫-卡斯滕·麦威斯,海恩里希-库尔特·阿泽斯拜尔格,莱马-赖纳·曹恩,牧羊人-张心。

国家大剧院要演《汤豪舍》的消息我很早便得知,可谓“准备充分”,于是“捷足先登”地观看了6日的首场演出。

瓦格纳精神在《汤豪舍》中的体现

《汤豪舍》全名为《汤豪舍以及瓦尔特堡的歌咏比赛》,它的最初创作计划早在1842年就已完成,歌剧的脚本在1843年封稿,而总谱则在1845年4月完成,全剧于1845年10月19日在德累斯顿宫廷剧院首演。演出后瓦格纳对全剧做了修改,修改版于1847年又在德累斯顿上演。而后瓦格纳再次修改,这次他采用巴黎歌剧院经理洛弗的建议,在第一幕开始的地方加强了芭蕾舞场面。1861年,二次修改后的歌剧在巴黎上演,此后两个版本同时并存,即“德累斯顿版”和“巴黎版”。一般来说,“德累斯顿版”在形式上相对完整统一,更接近瓦格纳的“乐剧”风格;而“巴黎版”则华丽好看,很受观众喜爱,后来在拜罗伊特音乐节上经常使用的就是巴黎版。此次国家大剧院采用的是稍早的“德累斯顿版”。

《汤豪舍》讲述的是中世纪时期,游吟诗人汤豪舍悲惨动荡的一生。这个骑士般的人物曾经离开尘世,在爱神维纳斯的庇护下陷于情欲之中。后返回人间,重入瓦尔特堡城,并再次见到了恋人伊丽莎白。在一次歌唱比赛中,汤豪舍不由自主地唱起对维纳斯的赞歌,宣扬“情欲为爱情的一切”的言论,受到众人的排斥和攻击,幸而被伊丽莎白挺身救出。庄园主驱逐了汤豪舍,但给他指明了一条去罗马忏悔的再生之路。

汤豪舍随着朝圣的人群,艰难地到了罗马,然而他遭遇的却是致命的一击:教皇说他的罪孽太深重,不能予以赦免,除非他的枯木手杖重生。

绝望的汤豪舍想要重返地狱的维纳斯之门,好友沃尔夫拉姆极力阻止他但毫无作用,情急之下,沃尔夫拉姆喊出了伊丽莎白的名字,这才使汤豪舍如梦方醒,没有被维纳斯再次虏去。送葬的队伍从远处走来,簇拥的是伊丽莎白的棺木,她因思念汤豪舍而死去。汤豪舍悲痛地扑向伊丽莎白的棺木,大喊着“圣洁的伊丽莎白”而倒地身亡。此时,人们忽然看到教皇的枯木手杖长出了新生的枝芽,这位罪孽深重之人,终于在美丽的伊丽莎白的生命庇护下,得到了上帝对他灵魂的救赎。

《汤豪舍》是瓦格纳早期富有创造性的作品之一。在这部歌剧的创作中,他开始逐渐摆脱意大利歌剧形式的束缚,强调了人物的个性化,增加了戏剧矛盾之间的现实斗争性,丰富了戏剧构思的展开与表现手法,加大了管弦乐队的“交响”作用。可以说,从《汤豪舍》开始,瓦格纳大踏步地走上了他那理想的“乐剧”艺路,为其后出现的《尼伯龙根的指环》《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等一系列歌剧,开辟了一条通坦的大道,因此,它理应被列为瓦格纳早期三大歌剧之冠。

18世纪,欧洲歌剧乐坛上出现了一种表现英雄主义、歌颂英雄领导人民进行抗暴斗争、解救民众苦难的作品,这类作品被称为“拯救”歌剧。“拯救”歌剧对浪漫主义歌剧的发展起了很大推动作用,其代表作如凯鲁比尼《洛多伊斯卡》《梅狄雅》、贝多芬《菲德里奥》、莱修尔《山洞》等。到了19世纪,德国歌剧的改革者瓦格纳,也创作了一批与其相类似的歌剧,所不同的是,瓦格纳继承的是贝多芬的衣钵,他的作品均为美女救英雄的情节,从这一点来看,可以说他延续和发展了“拯救歌剧”。

记得1999年我在澳门音乐节采访世界著名女高音歌唱家伊丽莎白·康奈尔(瓦格纳专家)时,她对我说,瓦格纳喜欢英雄被美女拯救的情节(他自己也希望被美女拯救)。试看,从《漂泊的荷兰人》中的森塔、《汤豪舍》中的伊丽莎白,到《女武神》中的布伦希尔德、《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中的伊索尔德,几部歌剧无一不留有美女救英雄的“拯救”痕迹。这样的特征,也许正是瓦格纳思想上带有哲学性的独特见解。

其实,瓦格纳对女性的崇拜并非过分变态或不理智,在神话世界中,女神的力量本来就是人们所着意颂扬的,她们往往象征着温暖、无私、宽容和2慈爱。而在人类的现实世界中,女性的力量同样是坚定而持久的。“拯救”对她们来说,是一种善良本能的体现,更何况美女救英雄,其中必含着一种具有献身精神的深深爱恋。这一点,是瓦格纳精神在《汤豪舍》上的集中体现。

瓦格纳的精神世界是奇特、诡异、难解的,他的世界观、哲学观异常独特而丰富,早期思想受到革命的影响较为激进,这一时期他的作品富有积极意义;而晚期对叔本华哲学的崇拜,则令他的创作深陷到神秘诡异的境地中。晚期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帕西法尔》,都带有着虚幻和浓郁的宗教色彩,这与他的思想经历、艺术经历乃至灵魂追求是分不开的。而政治上的受挫、思想上的禁锢,则使这位“神经质”的作曲家希望得到异性的保护,这种有些异端的心态是自然而然地滋生出来的——他在无意中走进了“拯救歌剧”的范畴之中。endprint

《汤豪舍》虽是瓦格纳早期三大歌剧中的一部,但却是具有深刻思想意义的一部。这部戏中,光明与黑暗、邪恶与正义,二者之间有着极端对立且又水火不容的表现。有人说它是哲学中“二元论”的存在形式与对立关系,但我认为,二元论只是一种表象式的体现,并非最终的思想结局。人们看到,当汤豪舍被伊丽莎白拯救并被上帝宽恕后,其精神上的禁锢便不攻自破了。此后,汤豪舍虽然跟着伊丽莎白撒手而去,但他的灵魂却得到了上帝的宽恕,枯木的手杖上亦长出了新芽……所有这一切,在作曲家的笔下均成为上帝的意志与安排,如此看来,事情就又轮回到了“一元论”的客观唯心主义中。

国家大剧院歌剧风格的建立

我观此次《汤豪舍》的上演,首先感到的是国家大剧院歌剧风格的建立。尽管瓦格纳的作品十分壮丽,有着博大的舞台包容度,但我还是被眼前国家大剧院版的“大制作惭震撼——恢宏的舞美设计加之超大的演员阵容(近乎百人的合唱团),使国家大剧院歌剧厅的舞台被利用得毫无死角,这样的“阵势”,即便是放至世界范围也大有“独占鳌头”之势。

岂止只有瓦格纳的作品,迄今为止,国家大剧院的所有歌剧作品(包括国内与国外,经典与原创)都是这样的“大制作”。大气磅礴、一掷千金,已经成为国家大剧院歌剧制作的独立风格,这是人们有目共睹的。

瓦格纳歌剧对指挥家提出更高的要求,指挥瓦格纳的歌剧需要全神贯注,不仅要有丰富的声乐及歌剧感觉,还要有娴熟的交响乐掌控能力。众所周知,瓦格纳歌剧的特点就是交响乐与歌剧的高度融合、器乐和声乐的完全融合,这一特点使瓦格纳的歌剧有了“交响歌剧”的称号。因此,若想指挥好瓦格纳歌剧,首先要具备丰富的歌剧指挥经验和交响乐指挥经验,既要有将声乐和器乐进行“有机统一”的本领,又要有强烈的戏剧把握能力。吕嘉是这方面能力娴熟的代表。他是国家大剧院首席指挥,他的特点正是歌剧与交响乐两者皆擅长——吕嘉已是世界级指挥之一,广泛的机遇为他带来了大量的实践经验,而交响乐对他来说,则更是从学习指挥开始就紧随其身的根本。当晚(4月6日)他的表现非常成熟,严谨的手势、自信的把握,加上冷静与激情相融合的掌控,使整个演出如同一部活的戏剧,其感染力非常震撼。

我对吕嘉欣赏备至,他的指挥动作协调、手势清晰,力度幅度的掌握与激情爆发的程度,都令人感到惊叹、惊诧和惊讶。他对舞台上声乐演员的音乐提示非常准确,是角色演员们心中的主心骨;而他对乐队的把控,又能够做到敏感和细致入微。在演出过程中,他的这一优点非常令人心安与欣慰。

饰演汤豪舍的男高音歌唱家恩德里克·沃特里希,声音条件极佳,是一个标准的“英雄男高音”。当晚他以高亢的声音和内在的感情,为人们树立了一个活生生的汤豪舍形象。沃特里希音色很宽,气息的支撑力强,有着强烈的音乐激情。演出中我感觉到,他越到后面唱得越好。“罗马教廷赎罪失败”后,他在台上悲哀的大段咏唱,体现出一种令人怜爱的绝望之情,这是汤豪舍真实的心理表述,亦是他思想崩溃的精神体现。沃特里希的演唱给人们带来了栩栩如生之感。

有人对他的演唱提出了批评,责怪他在开幕演唱时有过多的“噼音”,高音则有着“勒”的现象,而我要说的是,我们不要对一位歌唱家过分吹毛求疵和妄加批评。尤其对于瓦格纳式的英雄男高音来说,若想在演唱中做到毫无瑕疵、尽善尽美,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在这一点上,大家应该充分理解他。

饰演伊丽莎白的女高音歌唱家芭芭拉·哈维曼,是一位富有感染力的戏剧女高音,当晚她的演唱,除出场时的“亲爱的大厅”中有两个音偏低外(没找到剧场感觉,气息和位置不够),其余的演唱均无可挑剔。哈维曼的演唱与众不同,虽然唱段很难(瓦格纳作品中没有容易的唱段),但她始终是在唱音乐、唱“角色”,没有中国歌唱家(这里不是指B角演员)那种“声嘶力竭”感及强烈的技巧表现欲望。戏中她演唱的几个大的唱段,都是从音乐角度出发,继而表现出女主人公高贵、善良、忠爱的情感与性格。不急不躁、音乐为上,这是她给人们带来的突出印象。

饰演维纳斯的女高音歌唱家朱赛皮娜·皮翁蒂是我的偏爱,她的声音高、飘、亮,穿透力强,音色亦很纯净明亮。这个演员的灵性好、经验足,演出中,她能将维纳斯美丽、诡异、阴险、渴求的个性与欲望,表达得如此逼真,实为不同寻常的功力体现。

饰演沃尔夫拉姆的男中音歌唱家马库斯·维尔巴是当晚最“亮”的明星,表现非常抢眼,纯净通透的声音加之纯粹的德语发音,使他的演唱吸引了现场所有的眼球,观众一直对他表示着赞扬与欣赏,且以惊诧的目光审视着这位奇特的声乐人才。我感到,马库斯·维尔巴是当今世界上演唱方法最先进的男中音歌唱家,他的声音扎实而通透,既有男中音的质朴和浑厚,又有男高音的亮泽和力度。沃尔夫拉姆在这部戏中的唱段分量仅次于汤豪舍,而马库斯·维尔巴则以他超群的实力,将这一角色的音乐性与戏剧性演绎得无与伦比,其能力实在令人称奇和称赞。

除此之外,其余角色的饰演者亦发挥出了高水平,如饰演赫尔曼侯爵的曼弗雷德·海姆、饰演彼特洛夫的卡斯滕·麦威斯等,都给人们留下了不俗的印象。

国家大剧院合唱团由年轻人组成,他们的声音很有戏剧张力。因为人数众多,合唱的恢宏效果被充分体现出来,故使得此版《汤豪舍》颇有大歌剧的气派。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演奏歌剧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进步神速。特别是在吕嘉的指挥下,各个声部的发挥及整体配合都表现得到位与协调。

国家大剧院版《汤豪舍》气势宏大、场面壮观,然依我看,其细腻的程度还嫌不够。演员来自四面八方,彼此间磨合的欠缺也是一个实际问题。至于舞台上的舞美效果和机械装置等问题,也都还有许多值得改进和注意的地方。例如舞台设计较笨重,缺乏巧妙的“神来之笔”。一味强调大气魄、大制作,最终会使制作看来颇具单调感,也感到一种设计上的审美疲劳。

《汤豪舍》是国家大剧院制作的第三部瓦格纳的歌剧,几年来,在如何上演瓦格纳歌剧的理念与技术上,他们都积累了一系列的丰富经验。我们相信,今后还将有更多的瓦格纳歌剧在国家大剧院上演,到那时,我们希望在模仿西方版本并与之融会贯通后,开发出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独立研发独具创意的“中国制造瓦格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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