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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私语”与“大时代”

2016-09-29王洞季进

华文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书信

王洞 季进

编者按:2013年夏志清先生去世之后,夏氏兄弟横跨18年(1947-1965)的六百余封书信陆续整理出版。《夏志清夏济安书信集》已出版卷一与卷二。去年本刊选登了第二卷的16封书信后,引发学界热议与关注。此次再选登即将出版的第三卷中的8封书信,并借用今年3月份李欧梵先生和季进教授在香港中文大学讲述书信时的讲座题目《小私语·大时代》为标题。

摘 要:本文选刊夏氏兄弟1955年所写的8封书信。青年的夏志清、夏济安谈及日常琐事、感情生活、读书感悟、文坛名人张爱玲等。书信内容很深刻、很肤浅、很学术、很生活、很严肃、很八卦……为我们还原一对兄弟逐步成长为学界大家的历程。

关键词:夏志清;夏济安;书信

中图分类号:I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677(2016)4-0015-09

295、夏志清致夏济安(1955年9月12日)

济安哥:

到台北的信已收到。今天是在New Haven的最后一晚,明晨即要由Carol驾驶汽车开往Ann Arbor,不预备赶早,预备星期六抵Ann Arbor。星期五晚上留宿舍在Pittsburg朋友Blumberg(同我通过信的)的家里。上次去Ann Arbor前寄出一信想已看到,一夜火车,晨八时半抵Ann Arbor,下午看报找房子,第一家看到觉得还满意,就take了,免得东找西寻麻烦,是二楼furnished flat,较Humphy Street的apt.好多,租费是125一月,Ann Arbor的房租都在100元以上,所以也不算太贵,Yamagiwa没有找到,当晚乘夜车赶回New Haven,“917 Greenwood Street, Ann Arbor, Mich.”

一两星期来为了搬家,不出所料,忙碌异常,把一套沙发,及Floor Lamps等大件头都廉价出卖(Reporter分类广告效力甚好),买了两件大号trunks,再把放在graduate school basement的trunk搬出,书和杂物,邮寄的,大小包裹凡二十五件,Railway Express搬送七件,粗事情Carol可帮忙的有限,一切捆扎包裹箱子皆亲自动手。你一定会不知如何对付。

Kodak chrome的slides已收到,都拍得很好,不日寄上。New World Writing已把文稿退回,“The Birth of a Son”我预备“The Jesuits Tale”刊出后再投杂志,你以为如何?怎[这]样editors可另眼相看,rejection的机会较少?返台后情形想好,宿舍已弄定当否?范宁生还没有信来,要不要我写封信去通知我的新地址?到Ann Arbor后再写信了。Carol,树仁都很好,fit for the journey。

祝 近安

弟 志清 上

九月十三日

296、夏济安致夏志清(1955年9月11日)

志清弟:

来信收到已有多日,知道你已去Michigan,开始为搬家作准备,这几天想必非常忙碌。我来台后,心绪一直不宁,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旅馆已迁出,现住温州街58巷宿舍,换了一间房间,但我预备再搬一次家,改住榻榻米的日式宿舍;恐怕要两三星期以后那边才有房间空出,才可以搬好。在搬定之前,工作效率一定很低。现在我身边的行李还只是飞机上带来的那一些,样样东西不趁手,东西摊了一地。没有壁橱,东西没有地方放,我的家具还寄存在朋友处,索性等房间分配定了再搬动大件的。台湾天气很坏,起初天天下雨,现在又热得可怕,much worse than New Havens worst days。开始生香港脚,已涂用药水,想不致溃烂。唯一可告慰者,大约体重已增加。看见我的人,人人都说我“长胖了,红光满面”。气色大约不坏,腰围也在增粗中——栓裤带时觉得出来的。这里的生活只好算是vegetating,人容易发胖没有什么希奇,近日几无“精神生活”可言。下学期的功课(九月廿六上课):小说之外,是“英国文学史”。我可以教“批评”,但我觉得教“文学史”可以强迫我对英国文学史彻底温习一遍,也许比“批评”更得益,“批评”还是让英千里去教吧。宋奇对我不去香港大为失望,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他已替我代向香港USIS接洽妥当,翻译H. James的Screw,这个加上了Essays,已经够我忙半年的了。Criterion的小说选大致可以成事,闻之甚为欣慰,这个还是请你全权主持,我从旁协助可也。树仁的Horoscope,上次语焉不详(因为没有看见那张Analysis),现在那位朋友已经把“命书”找出来,下次当全文抄录寄上,总之:一生平安,名利双收,23岁后即飞黄腾达(大约是Ph.D了),寿至七十余岁,应该读自然科学。没有提做“部长”的事,大约还是如你的理想走professional的路子。我们在运动场上所拍的照,都漏光了,非常遗憾,但下半卷——即Los Angeles所照的——成绩都很好,下次当择优寄上。我在L.A.时,气温只有七八十度——你记得我不穿coat还不敢进冷气戏院,但是走了没有两天,L.A.气温猛升至110度,真是怪事。在纽约所照的“Splendored Things”广大银幕,也在漏光之列,也很遗憾,但也许有一张还可以一看。父亲的信和照片都已看到,我从檀香山发出的一封信,有便请代寄。我到了台北,经济上即少感恐慌,等到两本翻译的稿费拿到,当可以代你接济家用几个月。宋奇说他有熟悉的Literary Agent,如“The Birth of a Son”不为New World Writing所录取,请他代找Literary Agent,如何?New Haven和美国东北一带,气候如何,甚念?如也同台北一样的热,搬家真是苦事。你是否决定坐火车搬家?如自己开车,Carol太苦了,我不赞成。这次搬家,费用多少?如地址未定,暂缓写信也可。Carol和树仁在念中,Carol真是你的贤内助,没有她,你在美国一个人生活,非但太寂寞,而且几年是孤立无助的。我已经算过一次命,明年非但可能结婚,而且以后三年内可以大发其财,可以发到五十万美金以上——你信不信?我不大信,且拭目以待可也。别的再谈。

专颂 旅安

济安 顿首

九月十一日

看了两场电影:Toko.-Ri和S. Mangano①的Anna②,后者摄影很美。

297、夏济安致夏志清(1955年9月21日)

志清弟:

接离New Haven前夕一信,知packing已告一段落,全家首途履新,想必一路平安为念。新居较前宽大,想必很快就可安定下来,开始新工作。我的住所还没有安定,现在的房间同以前所住的一间一样大,但我觉得太小。总务处答应另外分配一间较大的房屋,我懒得搬动,因此寄存朋友处的箱子,书籍,家具,都还没有搬来,预备房间定当了,索性一起搬动。现在我的房间很乱,西装都放在箱子里(没有地方挂),做事的效率不大,但比起初一两个星期已经好多了。天气很热,据说今年台北夏天不热,而近日秋老虎特别可怕(你记得我在New Haven热天还常常穿coat,在台湾coat根本穿不上),我想躲开台北的酷热,结果仍旧没有躲掉,亦定数也。功课,开小说两班,英国文学史一班,尚未上课(定26日上课),英国文学史略需时间准备,但应付不难。在台北混日子很容易,但是人像Lotus eaters似的,志气变得很小。练习英文写作几乎为不可能之事,中国神话等等也不知何时开始动手。敷衍台大的功课,替USIS翻译书,赚些稳有把握的稿费,再跟朋友们瞎谈天——这样做人,假如天下太平的话,也该很快活了。但是你知道我的野心还远不止此。明年“印大”的奖学金都不想申请,因为一则怕visa有问题(美国政府可能require我在台湾服务两年);再则怕在美国太穷了,做人没有意思。最要紧的还是如你所说,能有一本书在美国出版,打好“底子”后再来。但人在台湾,杂务很多,我做事勇往直前的精神很差,可是兴趣很广,又重面子,耳朵又软,虚荣心又大,人家有杂事找上门来,很少推辞得掉,所以在台湾的时间,浪费掉很多。我在今年出国以前,不知道你的生活情形,现在才发觉你的生活真不宽裕。Michigan给你4000一年,想必还要扣去所得税,每月不过三百余元,你还要负担家用一百,这样你每月实际收入比之我在Bloomington时$240一月好不了多少,而我在Bloomington有那样便宜的膳宿(你的房租$125真太可怕了),也并不觉得手头如何宽裕,你的“量入为出”紧缩的情形也可想而知。美国是好地方,可是手头窘迫就使人不痛快,真亏你维持下去的。范宁生已说定把钱汇寄给你,如尚未收到,我当去信催询,他的信用很好,请你稍为等候可也。“The Birth of A Son”暂存你处亦可,这篇文章恐怕还需修改。最近看了一部台湾新出的popular historical novel《古瑟哀弦》③,里面亦有一段“踏雪寻梅”,它的描写就比我的高明:起先天气很好,大家玩得很起劲,后来“天容徒变,云隐山晖,北风一阵紧似一阵,看样子又要下雪了”,于是大家再上轿子。我的描写:一出轿子,主角二人就怕冷缩了回去,似乎“诗意”不够。

接宋奇信,云张爱玲日内将来美国,他说张女士亦深感美国卖文之难,她除卖掉一个长篇之外,短篇也没有出路。我现在的心情同光华大学毕业前后差不多,那时我(一)很肯用功;(二)野心很大;(三)对现实环境(如嫌住房大小等)不满;(四)对女人不加理会。不料十五年后,做人还是那样子,真是愈活愈回去了。去年前年有时还有点安居乐业,想settle down之感,现在的想法当然大不相同了。算命先生所promise的东西,其实我并不期待;我的气质还是属于肯“要好、向上”的那一种,不会变成Micawber④那样等待something to turn up的。如算命先生说我今年(所剩已没有几个月了)或明年结婚,若果能如此,那真是miracle了。现在对于交女朋友就没有兴趣;即使我银行里能有一万元美金存款(此事如能实现,也几乎是miracle),我也必设法到美国来读书游历,不会转结婚的念头的。我在光华读书时,女孩子能使我动心者不是没有,但我很能抵拒temptation,对任何女子不加考虑。现在年近中年,对于女色的desire只会减退,不会增加,而对于现状的不满意,较光华那时,却并无逊色,所以你想我结婚的prospects是不是很slim了?这种话可以对你说,却不愿意告诉父母,使二老担忧。但是我找过这许多算命先生,都没有一位预言家说我这一生没有老婆,他们都还promise我有儿子(one or two),所以婚恐怕还是要结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年了。Miracle并非不可能,如今年之能来美国同你聚首,我认为就几乎是miracle;我既不喜钻营,而曾患TB,有curse在身,出国对我固然是很大的诱惑,但我认为与我恐怕是无缘的了。今年居然鬼使神差的能来美国住上半年,已经是far better than I dared to expect。别的miracle可能还有,但是我不会count on miracle的。

Kodak chrome居然成绩不差,闻之甚慰。Los Angeles的风景,你同Carol也可以借此多欣赏一下。我于八月十八日寄到U.S. Color Mart(Box 2222,Hartford,Conn…)添加的五彩相片迄今尚无回信,有便请去信查询,否则我觉得很对不起张和钧。(寄Color Mart的postal money order是1-94, 207, 707号,款项为$3.40,汇票开发日期为八月十七日)。

台湾情形大致同我出国前差不多,政治安定,物价也几乎没有上涨,而且当局为要和共匪抢留学生,对留学生特别优待。留学生可以优先分发到高尚职业,如外交部不添人但留学生如自愿进外交部,却可以很容易成功,这点请告诉陈文星兄,他如要回来,政府还可津贴旅费。

专颂 近安

济安

九、二十一

[又及]英文系Marvin Felheim⑤已见到否?他没有破坏丁先生的名誉——我现在问清楚了——他只是闲谈中偶然谈起而已,非正式的,而且并无恶意。

298、夏志清致夏济安(1955年10月6日)

济安哥:

九月十一日,二十一日两信都已收到,知道台湾情形还稳定,你任教文学史,外加两笔翻译,生活可以很好,甚慰,新宿舍已找定否?甚念。

抵Ann Arbor已两个多星期,一直抽不出空来写信,想你已望眼欲穿。你很担忧Carol一路开车,路上会出毛病,结果一路很安全,树仁在车上,睡觉的时候多,也很乖,现在住在较象样的apt,space较大,furniture较好,精神上的确比在Humphrey St时好得多。

动身前,我把书和一切礼物都由parcel post寄出,包扎二十五个cartons,双手粗糙异常,至今方渐复原。除碗盘稍有破裂外(都是不值钱的),都于一星期内安抵Ann Arbor。另买了两只特大trunks,外加中国带来那只旧铁箱,衣服和较贵重的东西都放得下,写字台的台面,用三条blankets裹好,外加一个大carton,一路上也没有受损伤。Railway Express运费七八十元,邮费三四十元,卖去家具九十五元,两只trunks六十元,所以搬场的用费,不算太大。一切杂物都没有遗失,却把一张check(八月底Yale寄给我的pay check $333)丢了,真是不巧。这张check Yale大概可以补寄的,可是付了一月半的房租后,手边余款不多,连父亲的二百元也不能汇出,明天拿到U of Mich,九月份的薪金后,再可汇寄。家中停寄了一月,因为有你上半年的补助,经济方面还不至于窘迫。昨日接家信,谓父亲双腿乏力,没有全部复原,玉瑛暑期休息,再回学校后,身体不如春天时结实,都使我很挂念。

定九月十四日上午出发,可是预备装车的杂物还是很多(大件头如baby carriage,bathinette等),结果弄了大半天下午五时才出发,车子装得满满的,车后的view全都block,驶车相当危险,亏得Carol技术很好,驶过New Haven——New York的pkway,没有出毛病,在N.J. Turnpike第一站的Howard Johnson吃了晚饭后,宿在Pennsylvania公路附近的motel。翌晨再出发,一路Penn. Turnpike Traffic很清,晚上六时许抵达Pittsburg,宿友人Blumberg家。星期五再出发,Ohio Turnpike,只开放了一小部份,一路在老式公路上行驶,那天天气很热,树仁在车上已颇感uncomfortable,睡得不太好。抵Ann Arbor一小时前,吃了晚饭,九时半安抵Ann Arbor。以后四五天,东西渐渐到全,又要unpack,忙了一大阵。

住在楼下的房东Mrs. Hathaway人很和气,她是寡妇,同儿子John住在一起,他在Mich读法学院,去年去过香港,对中国稍有认识,Greenwood. St是one way的小路,很幽静的住宅区。星期六日,街道上小孩很多,所以环境比Humphrey St.好得多。Apt图样上次已寄上,那第二寝室现在是我的书房,东西由我乱堆,不再要Carol整理,晚上关了房门,着实可以做一些事,不比在Humphrey St.时人碰人脚碰脚那样的crowded,所以房租确实增加了五十元,我觉得是well worth it。

二十六号开学上课,暑期时我什么都没有准备,为了开参考书目,又大忙了一阵。我开的课有Reading in Chinese Thought,现在正在读四书,学生四人,Modern Chinese Ways of Thought,学生六人,上星期lecture了一些清末背景,昨天lecture了康梁变法,这门功课好在参考书很少,全由我lecture,学生对中国情形不熟,听我吹牛,颇感兴趣。中国哲学那课,要我一星期来三次lecture,一定吃不消,我注重读原文,上课时由学生发问,keep it informal,所以我对付得也很好。另外一课“高级中文”,学生程度不齐,有的要读文言,有的读白话,上课时间较多,可是不用准备,所以上一课书,精神上没有什么消耗。第一星期为预备lecture,比较紧张,现在同学之间已建立好感,已颇驾轻就熟。目前苦的是我自己参考书看得不多,有的书以前看过的,没记notes,得重新再看,我已order了几本较重要的书,不必去图书馆同学生抢书看,一月之内,当可一切有条不紊了。

去年一年morale很坏,因家居太久之故。现在天天上office,精神反而很好,你说的很对,我需要“紧张”。做stimulus,效率反而好,一松懈下来,疑神疑鬼,对自己身体,智力发生怀疑,就有melancholia的倾向。目前我觉得intellectual很fit。树仁日间由Carol一人照顾,使她忙了不少,可是现在生活较正常,同普遍美国小夫妇,丈夫去office,太太照顾小孩的一样。

你给Carol的信写的很幽默轻松,可是这种书面上的elegance,外国小姐吃,中国小姐不一定太欣赏。相面先生说,你明年可结婚,我很高兴,可是还得靠自己努力,发洋财的prediction,我不大信,五十万美金谈何容易?相面人总免不了flattery,可以bolster ego,但不必全信。树仁的命很好,大概他一生用不到像我们那样的吃苦,二十三岁,拿Ph.D是可能的。昨天树仁去看医生,种了牛痘,他身重十八磅半,牙齿已渐出现,身体极好,新房子space多,他脾气也更好。只是他精力充沛,日间睡眠的时间很少,Carol不能有充分休息。

一星期前,PR寄来了“Jesuits Tale”的galley proof,大约该小说fall number即可发表,来信说叫我立刻寄还。很匆忙的样子,我仔细校对了两遍,发现五六个错字,editors把你的文字修改的地方很少,拼法方面,kidnapping变成kidnaping,这是TIME的style,PR也采用了。New World Writing已把你的两篇小说退回,我待“Jesuits Tale”发表后,再把“Birth of a Son”寄Hudson Review,Atlantic,Harper's Bazaar如何?Wm Wilson不久前有信来,把你的partⅡ退回,他知道你小说发表后,非常高兴,见附信。张和钧的五彩照片已收到,印的都很不错。我不知道张和钧香港的地址,你给我地址后我可以直接航寄给他。Meanwhile,你可以给他封信,说照片已洗出了。

张爱玲来美,想住纽约,见面不大容易,Ann Arbor中国学生很多,我都不认识。见到的中国人有一位是管中国书籍的,1945年时曾在Yale读过历史,同李田意认识。Owen[James I.]Crump⑥现在香港,我即用他的写字台,他墙上有一幅对联,字很工整秀气,写着“润朴(Crump)同学雅正”,题字的想不到是王岷源。

你在California所摄的slides,自己要不要保存,我可以寄你,西装大衣早已寄出,不知已收到否?范宁生那里还没有信来。要写的话很多,只要下次写了。来Ann Arbor还没有看过一次电影,忙碌可想。匆匆即颂 近安

弟 志清 上

十月六日

[写在信封背面]

今年的salary是9,800元,所以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窘迫。照片看到,神气很好。

299、夏济安致夏志清(1955年10月17日)

志清弟:

PR如出版,请航空寄下一本,又要你破费邮票了。

接读来信,知道“密大”已经开课,生活已上正轨,Carol与树仁都很平安,甚慰。我生活亦已渐恢复常态,仍住温州街58巷,不过换了一间房间,一切大致如旧。在台湾胡里胡涂过日子很容易,人亦很快乐(很胖),近来生活并不豪华,但是经济还不用愁,花钱不大用脑筋,想花就花,应付人事也容易,需要struggle或操心思的地方很少,若就此知足,未尝不可安居乐业。但是偶然想起英文尚未练好,真正的事业尚未建立,未免有点胆战心惊。Wilson的信多少引起了我的一点nostalgia(我已经不大想起美国的生活,好像没有去过美国一样),他对我的“success”的高兴和pride,更使我觉得惭愧。未来的struggle还有很多很多,而我在台湾生活的瞎忙,都不容许我有练英文的机会。他希望我明年能回印第安纳,我预备后年再来——明年经济基础尚未建立,visa可能也有麻烦;后年visa可无问题,经济情形也希望好转;至于如何好转,现在还不知道。Wilson的回信尚未写。

衣服已全部收到,一点也没有损坏(书也已全部收到),只是海关领东西很麻烦(未缴税)。Xmas将届,希望Carol和你不要送什么礼物来,因为取东西很费时间,再则完纳关税无形中反而增加我的负担。如一定要送,请送书,顶好是高级的paper-bound的书,对我最为实惠。我在香港定制了两只黑色女用handbag(真皮),预备送一只给Carol(另一只等有什么女朋友再送),一只是近乎方形,一只是偏长型,Carol喜欢哪一种样式?请回信通知,当于下月寄出,可在Xmas前送到。东西是现成的,对我并不破费。

听你的推荐,看了The Caddy⑦,很满意,Jerry Lewis的确有可爱的性格,与当年和Marie Wilson⑧合演不同。有一天晚上,美国新闻处请客,有一个少校(major)夫人,我瞎献殷勤,妙语连珠,逗得那位太太大笑不止。我说:“我在台湾大学有Jerry Lewis之称。”她问:“Then who is your Dean Martin?”我说:“We have a Dean, but his name is not Martin.”

在台北认识了一个美国朋友,空军下士D.A. Hanson,哈佛B.A.,曾在Yale跟别的空军一起读国语。他生活很优裕,我已经在他那里喝了好几次Martini(他们买洋酒很便宜)。他是音乐系学生,兵役期满还预备到Yale去进修。业余研究哲学,顶崇拜罗素,Whitehead⑨和James Conant⑩,反对宗教,和我思想不大投机。但是这样一个朋友,我可以去练练比较高深的英文会话。其人是Massachusetts人,恐怕是英国血统。

读了一遍《西游记》,不大满意。八十一难有很多是重复的,作者的想象力还不够丰富。四个pilgrims的piety都大成问题,尤其是唐僧,他遇事紧张常常哭,真显不出修道士的坚定的毅力。猪八戒的cowardice和self-indulgence,很像Falstaff。文章是散文和诗歌混合的,叙事文用散文,描写之处——人物,风景,战争——都用诗歌。中文白话恐怕不适宜于描写。《西游记》里费解之处颇多,如要课堂上讲授,恐怕很吃力。替它详详细细做篇注解,需要很多关于道教佛教方面的知识。

张和钧在台北照片请航空寄给我收可也。一次寄恐怕信太厚,请先把prints寄下,底片以后再寄亦可。我在Los Angeles所照的slides,可俟以后托人带回,Indiana的袁祖年寒假回来,可以交给他,但是现在不必忙。范宁生好久无信来,他以前说可能要结婚,也许头寸短少,扣住我的钱不还了。但是他有promise在先,我下次去信时,当再催问一番。你遗失的支票想已补发,为念。家中去信时望多代我请安。父亲不应再多劳动。玉瑛妹也是以多休息少吃力为宜。Carol和树仁都在念中。再谈 专颂

近安

济安 顿首

十月十七日

Felheim听说在生黄疸病,你如有暇,代我去探问一下如何?

300、夏济安致夏志清(1955年11月6日)

志清弟:

又是好几天没有接到你的信。最近接范宁生的未婚妻关小姐来信,说范宁生已经病故。他的病很怪,是“血里白血球,红血球,血小板缺乏”,医生替他把脾脏割掉后,还是束手无救。范宁生是个好人,读数学,并非大天才,各种理想欲望亦很单纯,想不到还要招造物之忌,在他订婚之后,Ph.D.在望之际,叫他撒手“归去”。我觉得做人真没有意思。What is the meaning of all this?

我近来不大为前途打算(范宁生死讯未接到前已有这个想法),台湾的生活,只算是“回债”——回前世的债。现在既无计划,又无野心,又无欲望,就这么混下去再说。这样的生活,你可想象,并不痛苦。精神很饱满,一点也不颓唐。假如多拿“自己可能做的事”同“正在做的事”来对比着想,人会苦闷得多。不论如何不如意总比“死”好多了。

我现在回忆一生顶快乐的日子是在印第安纳四个月——经济不愁,工作有意思,享受各种新奇的刺激;人也非常活泼;其次快乐的是在北平的两三年——经济不愁,人也活泼。顶不快乐的恐怕是在重庆的几个月——失业,天气坏,身体也不大好。八一三以前的南京的生活也不好。上海的生活大多使我不满意——主要的complaint是不自由。从北平逃出后在上海过的几个月倒还不差,那时父亲事业很顺利,我自己一人一个房间,渐渐可以享受上海的物质生活,但是好景不长,很快就逃难了。台湾的生活本来还满意,但是美国回来后,对台湾大为不满。在纽海文两个月只能算平平——虽然和你天天在一起,但经济不宽裕,生活太单调,工作成绩也差。以后要过些什么日子?我已经说过了,现在不大去想它。

你猜我现在在看一本什么书?替人家校对Spock{11}育儿法的中译本。非常有趣,Spock远比Wordsworth能使我对儿童发生兴趣。照书上说,婴儿到五个月大,就要对生人采取敌对态度,那时正逢树仁搬到Ann Arbor,不知他的反应如何?那书上似乎反对用甘油栓来催大便,不知你和Carol的看法如何?

我有个朋友“刘定一”想来密歇根报名读书,请你到注册组去要一份报名表格,航空寄:

Mr. David D.Y.Liu

No.18 Lane.145

1st section Hsin sen Road South

Taipei, Taiwan, Free China

他想寒假就来读,所以请你有便快些办,信请注册组或graduate school寄,不必麻烦你了。

American Essays只译了“一眼眼”,其他工作均无法推行,The Turn of the Screw已经去信宋奇那里辞掉,恐怕来不及做了,免得耽误人家的事。

父亲和玉瑛妹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很挂念。母亲想好。Carol于领孩子之余,是不是还开汽车送你上学?我从她那里学到一个字:Den,你现在有你自己的Den了。

别的俟接到你的信后再回复。专此敬颂

秋安

济安

十一月六日

301、夏志清致夏济安(1955年11月8日)

济安哥:

十月十七日信收到已久,一直没工夫给你回信,来Ann Arbor后六七个星期,还没有看过一次电影,好像把这个瘾戒掉了,可见我实在很忙碌(Ann Arbor大戏院只有两家,选片恶劣,有一次想看Ulysses,Carol看后认为很恶劣,就没有去看;此外三家小电影院,仅在星期五六日营业三天)。大部分忙的时间都在读先秦诸子原文,英文译文放在Reserve Shelf上每人只有一二种,学生借看还不够分配,自己只好读原文。其实这门课极容易对付,课堂上讨论的都是general ideas,为了尽责起见,自己多读读古书。诸哲中较rich的,自己有system摆得出的当推荀庄二人,实为儒道两家的大师。其他的哲学家都太简单。

PR已出版,仅寄我两册,一册已于上星期航空寄上给你。你的姓名,在封面上同Malraux{12}并列,“The Jesuits Tale”又是开卷第一篇,是很光荣的事。全文校对方面没有什么毛病,只是deserts一字拼成了desserts,是我和editors没用心的错误。我在书坊order了四册,一册预备寄胡适,三册平邮寄你,你再要多几份,可另order。我在“近代中国思想史”课上,特别recommend你的小说,叫学生们有空时参考阅读一下,他们都非常被impressed。稿费$145也已收到,Yale的check也已补发,所以我经济情形尚稳定,范宁生的款,本不是我的,待他结婚后,随便什么时候寄给我都可以。

Xmas届到,又要你花钱送礼物,很感不安。两只黑皮handbag既已定做,Carol喜欢扁长形的式样,随时寄出即可,不必赶上圣诞节。Carol也很忙,一直没有给你信,对你的屡次送礼,非常感谢,星期内当有信给你。我预备寄你几本paper bound的书,或一厚本A.C. Baugh{13}主编的A Literary History of England,该书1700页,bibliographic很丰富,叙述极详,对教“英国文学史”一课很有帮助,假如你没有这书,似乎比较paper bound书可较实惠。

我时间经济不充裕,极力避免瞎交际,所以一月来没有交什么朋友。Felheim还没有去看他,日内当去看他,代你问好。有一位马逢华,在台湾时同你相识,并和我们1946年同船北上(他还有一张全船合影的小照),同金堤、袁可嘉很熟,他在Michigan读经济系,同一位生长在内地、大学在澳洲读的小姐,罗久芳,关系搞得很好,我请他们和另一位中国人吃了一次饭。罗小姐人很聪明,中西礼貌皆好,马逢华能追到她,也很福气。

我课程时间排得不好,星期一三五,上午八时,直至下午四时都有课,所以一三五晚上弄得人很疲乏,只好休息,做不开什么事情。“The Birth of a Son”,还没有替你送杂志,预备先送Hudson Review。张和钧和你的slides都没有寄出,预备今明天航邮寄上。所费想不会多,你的slide也免得托人带回,太麻烦了。

你搬回58巷,一切书籍家具想没有损坏。你生活又恢复到教书翻译的routine,许多写英文方面的计划,不免暂时难实行。你读《西游记》,想是为写Chinese mythology做准备。该计划的推进要读很多书,我想不如先写一两篇英文小说多在美国出了名再说。你题材有的是,只要写下来,二三月一篇,一年下来也很可观了。我忙于功课,自己的计划也没工夫整理,想想很惭愧。在美国教书很容易,第一年多花些准备工夫,第二年就用不到多花脑筋了。

树仁长得很好,似较平常小孩聪明,好久没有拍照,预备在感恩节时拍几张照,分寄给你和父母。父亲服用维他命B,C后,双腿气力已渐恢复。玉瑛妹每日定服牛奶半磅,体力也较初开学时进步,望勿念。

看了一次足球,Michigan和Iowa赛,非常精彩,最后半场Michigan来了几个长距离passes,颇有惊人表演。上星期Michigan惨败于Illinois,全国性锦标因此落望。相反的,Yale今年成绩极佳,打败Army,颇难能可贵。

上星期六由Carol开车去了Detroit一次,吃了顿中国饭,买了些做中国菜的佐料。男用皮拖鞋,香港制的,仅二元一双,买了两只。Detroit中国店中国东西应有尽有(如茶叶等),所以你以后可不必邮寄。邮寄一双拖鞋,邮费就要一二元,很不上算。程靖宇好久没信来了,近况想好。

The Caddy恐怕是Jerry Lewis最好的一张片子,他的新片You're Never Too Young,笑料不多,很为失望。他和Dean Martin精神上没有联系,搭档非常勉强,因之题材愈来愈窘乏。Jerry Lewis要得到due recognition,非折挡后不可。

Ann Arbor地在湖区,下雨的时间很多,比较不方便,昨晚已经下了雪,早晨屋面上都雪白,在New Haven,Thanksgiving前下雪是很rare的。近况想好,再写了,即祝

近好

弟 志清 上

十一月八日

[又及]学了跳舞后,常在派对上派用场否?甚念,女友方面有什么新发展?

302、夏济安致夏志清(1955年11月15日)

志清弟:

信、杂志、照片都已收到(这次邮票你破费得太多了)。PR收到后,我一点也不兴奋,先让侯健{14}看了,自己再看一通,觉得写得不错,不过我觉得那位神父还是想象中人物,有点像Jane Eyre里的Rochester或Wuthering Heights里的Heathcliff,只是凭我的才气,加上很狭小的经验,硬造出这样一个“有力”的性格而已。现在该杂志已借给英千里,并由他转借给他所认识的天主教神父们,他们的反应尚未听到。承蒙你又去order了三本,谢谢,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人要送的,也许台大外文系该送一本。校对方面,有一处despite his ego,我原文似作despite his age,恐是编者所改,我看不出ego这个字有什么好。另一处as if误作is if,还有一处讲绑匪的罪行时,我原文似作Not only his crime,legally speaking……,现作Not that his crime……,我觉得Not only讲得通一点。这些当然都是小问题,我绝不计较的。小便一句给划掉了;你在上海同我讨论杜思妥以夫斯基时,你说杜翁里的人物一天忙二十四小时,怎么不见大小便的?我现在把“小便”写进去了,better judgment还是认为小便不妥。

来了台湾这么久,可说一事无成,英文除了替英千里代写一篇“大一英文读本”序,代钱校长写一篇“台大概况”序(都是应酬文章)以外,没有正式写过一个字,真是惭愧之至。但是我做人的意义早已全部寄托在写英文方面,如“The Birth of A Son”再遭Hudson Review退还,请寄纽约的literary agent,由他们代找主顾如何?免得多费周折了。虽然精力不够,但是此志总是不懈的。写“神话”这计划暂时已放弃了。

昨天我把PR交给英千里时,他说他体弱多病,希望明年我代他做一年系主任;校长方面,希望他早日复原,假如他非请假不可,似乎也希望我去代理。这种建议多少在我意料之中,但是我早已决计不就。假如我已结婚,我的太太(不论是谁)十九会逼我去接受这种虚名的差使,幸好现在没有什么人能influence我的decision。系主任(即使代理)在台湾是一个官,担任后社会地位立刻大为提高,但我在台湾不稀罕什么社会地位,副教授在我已心满意足,我所贪求者是“国际地位”。台湾的虚名愈大,闲杂事愈多,我这一辈子可能断送在这上面。我甚至于考虑辞掉台大的职位(此事实现可能性很小,但是为抵制代理系主任起见,我可能提出辞呈,作为对策),专做freelance的作家与翻译家。我的野心还是很大,而且对于“出处”“进退”很有研究,只是太不“实际”,太不贪图目前的名利了。明年假如有好运,我希望不是如上述的“黄袍加身”。我的名利心当很强,但是和母亲的或是钱学熙的不同。此事我未对任何别人提起过,只怕有人怂恿或议论。

承蒙你又提起女友的问题,又是惭愧得很,毫无作为。旧日的女友差不多已断绝干净(只有一位Celia还是偶然鱼雁来往,但是她正在等候护照中),新的路子并未开辟。我想假如我在上海,同父母在一起,他们对我独身生活的耽[担]忧,一定使我很难受。现在好在眼前关心我的人很少,我也可以自得其乐的不去想这些问题。我现在的希望:①job方面,只求清闲与能糊口——台大的收入不够糊口,而且现在也不大清闲;②终究的成就,求能写作成名。婚也许仍旧要结的,但是现在连fall in love的勇气都丧失了,不要说是追求了。假如是Marriage for convenience,我现在希望未来的太太有很好的英文程度和文学趣味,这种人在台湾恐怕是找不到的。我既然不着急,请你也不要着急,明年我的生活多少会有点转变(这种“无稽”的信仰有时也会产生力量)。

我现在的经济情况还算宽裕,今天买了一本《昭明文选》(文学史很欢迎),日内预备送给你。里面的诗大多五言,据说(宋奇就是这么主张)五言诗在中国诗中格调最高,但是我顶欣赏的是七律,希望你好好研究后,能彻底的批评一下。程靖宇忙碌如旧,我最近又替他写过一篇很恶劣的情书。

家里都很好,闻之甚慰。Carol和树仁都问好,下次再详谈,专颂

近安

济安 顿首

十一月十五日

[又及]马逢华在台湾时同我也有来往。

① Silvana Mangano(肖瓦娜·曼加诺,1930-1989),意大利影星,1948年当选“罗马小姐”,1949年与名制片人迪诺·德·劳伦提斯结婚,育有子女四人,1988年婚。

② Anna(《欲海慈航》,1951),迪诺·德·劳伦提斯制片,阿伯特·拉图尓达(Alberto Lattuada)导演,肖瓦娜·曼加诺饰安娜,由一夜总会歌女变成虔诚德修女。

③ 《古瑟哀弦》,武侠小说,郎红浣之名著。

④ 米考伯尓(Micawber):是狄更斯小说《戴维·考伯菲尓》的人物,充满幻想,希望有朝一日,时来运转。

⑤ Marvin Felheim(马文·弗雷明,1914-1979),学者,1948年起即在密西根大学任教,曾任戴维美国文化研究杰出教授(Joe Lee David Distinguished Professor of American Culture),代表作有《喜剧:戏剧、理论与批评》(Comedy: Plays, Theory, and Criticism)等。

⑥ James Crump(柯润璞,1921-2002),美国汉学家、翻译家,1950年获耶鲁大学博士学位,后长期执教于密西根大学安娜堡分校。柯润璞以研究白话文学与元杂剧见长,代表作有《〈新编五代史平话〉语言中的一些问题》(Some Problems in the Language of the Shin-bian Wuu-day Shyy Pyng-huah)、《计策:〈战国策〉研究》(Intrigues: Studies of the Chan-kuo tse)、《忽必烈汗时期的中国剧场》(Chinese Theater in the Days of Kublai Khan)、《上都乐府:元散曲研究》(Songs from Xanadu: Studies in Mongol-Dynasty Song-Poetry)等,译有《战国策》、《搜神记》、《战国策读本》以及不少元杂剧。

⑦ The Caddy(《胡涂跟班》,1953),喜剧电影,诺曼·陶诺格导演,丁马丁、杰瑞·里维斯、唐娜·里德、芭芭拉·贝茨(Barbara Bates)主演,派拉蒙影业发行。

⑧ Marie Wilson(玛丽·威尔逊,1916-1972),美国广播、电影、电视女演员,代表电视剧作有《胡涂老友》(My Friend Irma,1947-1954)

⑨ Whitehead(Alfred Whitehead阿尔弗雷德·怀特海,1861-1947),英国哲学家、数学家,代表作有与伯特兰·罗素合着之《数学原理》(Principia Mathematica)、《过程与实在》(Process and Reality)。

⑩ James Conant(詹姆斯·B.科南特,1893-1978),美国化学家,曾任哈佛大学第23任校长,除了化学方面的专著以外,代表作有《思想的类型》(Two Modes of Thought)。

{11} Spock(Benjamin Spock本雅明·斯波克,1903-1998),美国儿科医生,代表作有《婴幼儿养育》(Baby and Child Care)。

{12} Malraux(André Malraux 安德烈·马尔罗,1901-1976),法国小说家、理论家,曾任法国总统府国务部长、文化部长等职,代表作有《人类的命运》(Man's Fate)等。

{13} A.C. Baugh(Albert C. Baugh阿尔伯特·鲍夫,1891-1981),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代表作有《英语史》(A Histo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在选集《英国文学史》(A Literary History Of England)中,鲍夫担任“中古英语时期”(“The Msiddle English Period, 1100-1500”)之写作。

{14} 侯健(1926-1990),山东人,台大外文系毕业,石溪纽约州立大学比较文学博士,历任台大外文系助教、讲师、教授、系主任,兼文学院院长。考试院考试委员。曾主编《学生英语文摘》、《文学杂志》、《中外文学》等。代表作有《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中国小说比较研究》、《文学与人生》等。

(责任编辑:庄园)

Abstract: This is a selection of 8 letters, written in 1955, between the Hsia brothers, in which C. T. Hsia and Hsia Tsi-an talk about ordinary daily events, emotional life, insights gained from reading, and well-known men or women of letters, such as Aileen Chang. The contents of these letters are as profound as shallow, as academic as quotidian, and as serious as chit-chatting,…that reveal the journey these two brothers took in becoming great scholars.

Keywords: Hsia Chih Ching, Hsia Tsi An, le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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