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救援》与福柯式大众传播视角
2016-09-29刘晔
【摘要】文章以畅销科幻小说《火星救援》为研究对象, 根据福柯大众传播理论,从意识形态的传播、媒体自律性丧失这两个维度进行解读,探讨小说的传播价值取向。
【关键词】福柯;大众传播;权力论述;媒体自律性
【作者单位】刘晔,柳州城市职业学院。
人类对宇宙的探索从没停止过。无论是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还是埃德加·赖斯·巴勒斯的《火星公主》,科幻小说一直都是深受读者喜爱的热门题材。与其他科幻小说的压抑和黑暗相比,安迪·威尔的《火星救援》则是一部难得轻松的科幻小说。这个故事事实上就是一个火星版的《罗宾逊漂流记》,讲述了在一次人类登陆火星的任务中,宇航员马克·沃特尼经历了一场恶劣的风暴后,与其他机组成员失联,所有人都认为他在这次任务中丧生。然而,马克却幸运地活了下来,他发现自己孤单地置身于异星球。面对贫乏的生命补给和恶劣的生存环境,马克必须用他的聪明才智和顽强精神存活下来,并找寻向地球发出“他还活着”求救信号的方法。而地球方面,也正在全力营救他。虽然有了雷·布雷德伯里的《火星纪事》珠玉在前,但安迪·威尔的《火星救援》还是成了大热门。这是一本完全由读者口碑造就的年度科幻,从个人网页连载到亚马逊kindle自出版,再到《纽约时报》畅销书榜榜首。《火星救援》通过一名落难的宇航员孤身在火星上求生的故事,用精确的物理、化学和植物学数据为我们打造了一个“学好数理化,走遍宇宙都不怕”的火星生存指南。有的读者认为,该书传达的主题是工程师般的计算、推演、实践,以及科学和人类在面对困境时激发出的集体精神。但是如果从福柯的大众传播学的视角对这部科幻小说进行解读,我们不难发现,这又是一次披着严谨的“逗逼”科幻小说外衣下的美国意识形态和主旋律的成功输出。
一、权力论述及其所控制的意识形态的传播
如今,争夺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方式已有所不同,传统的意识形态话语权争夺是以物质力量为后盾而进行的赤裸裸的宣传与鼓动,或者是直接的意识形态攻击,可以说其形式简单,表现明显。与传统方式相比,如今国际领域意识形态话语权的争夺方式则更加复杂与隐蔽,主要通过大众传媒、文化产品的输出、培养“代理人”等隐蔽的方式进行。小说作为传播媒介的一种,紧密结合特定社会文化条件,采取渗透各种社会文化事件的方式,以曲折、反思和象征性的手段,尽可能掩盖其意识形态宣传的目的和内容,让其在与其他事件和事物相结合的过程中,悄悄地发挥宰制性威力[1]。美国正是借助文化载体传播主流价值观最为成功的国家,其真正的武器是它的流行文化。美国没有专门的主旋律作品,但在表现个人英雄主义的同时,会创作一些特别能契合国家意志、超越个体人性、赤裸裸地表现制度和社会优越性的文艺作品,科幻小说《火星救援》就是这样的一部作品。相对于《拯救大兵瑞恩》的人文性,《火星救援》的意识形态意味更浓。《火星救援》采取了三线叙述的结构安排:火星上的马克,赫尔墨斯上的船员,地球上的NASA。小说从单一视点的火星开始,而后随着马克被“遗弃”分化出马克和赫尔墨斯船员两个视点,再引出观测到火星行动失败的NASA视点,三线叙事交织并行,成为推动小说情节发展的主要戏剧张力。随着马克与赫尔墨斯船员在火星外轨道会合,三点汇成两点,随着赫尔墨斯号返回地球,两点汇成一点。小说非常出彩的科学逻辑掩盖不了马克思在其《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所指出的,统治阶级总是将其只代表本阶级利益的意识形态加以抽象化,让它具有“普遍代表社会利益”的外貌[2]。
首先,马克的乐观幽默和“全球人民翘首以待”的俗套桥段以及廉价的大团圆结局出色地蒙蔽了小说的意识形态性质。书中的马克具有双重身份,植物学家只是另外一个身份的迷惑性外衣。马克曾说:“在一块土地上种出自己的农作物,是完成殖民的重要标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完成对火星的‘殖民了。”“我所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是46亿年来从没有人走过的土地。” “从法律角度讲我就是个海盗,马克·沃特,太空海盗。”这些台词是小说的感性外表,人们会认为这是马克的自嘲;但从小说所包含的意识形态力量来看,小说将美国的太空霸主梦以及超级大国的狂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马克为NASA及美国政府代言,道出了冷战后美国的太空殖民开拓及霸主意图。
其次,小说出彩的科学逻辑让科学成为叙事的动力和阅读的乐趣,而读者则把自己的精神和注意力倾注于拯救主人公回家的主题中。这种蒙蔽使人们对小说背后的意识形态力量浑然不觉。也就是说,正当人们津津乐道马克在火星上如何利用科学知识种出土豆的时候,小说内在固有的意识形态,即美国的主旋律和意识形态便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浸润人们的内心世界。整部小说都是在谈人定胜天和科学拯救人类。小说里全球联手大营救以及结尾众人弹冠相庆天下四海一家的场景磨钝了小说意识形态的锋芒,使它披上了“客观”“中立”和“超脱”的外衣,似乎它可以“代表”整个社会的利益,对各个社会阶级均表现了“不偏不倚”的立场[2]。
再次,作者安迪·威尔在小说最后选择了中国来营救马克。选择中国显然比选择那些或敌或友者,更具典型意义,何况中方是做出牺牲来帮助他们的,这就更显出他们的行为是多么深入人心,得道多助,具有普世情怀。安迪·威尔实际上是利用了中国元素来成全美国的本土主旋律。安迪·威尔扯起全人类共同行为和情感的大旗,来包裹美国的本土意志和精神。这跟所谓的“维护世界和平”是一个道理。小说中太和谐的人际关系,这显然只能存在于科幻小说世界中,因为现实要比小说骨感得多。现实中NASA受制于美国国会的辖制,根本不可能跟中国展开航天合作,遑论使用我们的助推器以及搭载他们的航天员?安迪·威尔纯粹站在科学的角度构想了中美联手展开的《火星救援》,而帝国主义政客们绝不会促其实现。
小说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马克一个人在做化学实验、生物实验。安迪·威尔给了一个教科书般的硬科幻范本,没有什么高深的道理,有的只是基本的科学原理,以及人类求生的本能。有读者吐槽,与其把书名翻译成《火星救援》,倒不如改成《火星生存》或者《火星生存手册》。一个人如何在火星存活,成了小说的最大看点。大量带有科普倾向的航空术语,让人们有回到物理课堂的错觉。安迪·威尔试图让科学参与叙事,赋予枯燥的实验和方程式以戏剧性,但这些手段并不能增强精神感染力。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一本好的小说,如同一道精密推算的数学题,很周密,却没有以情动人。其实在这类“独自求生”的科幻小说中,“孤独”与“生死观”才是永恒的主题。小说对主人公探索未知、挣扎求生、创造奇迹的深刻思索描写匮乏。以常识来看,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没法健康活泼地撑过只有土豆陪伴的18个月而不失常。若是小说能够在科学性细节与角色的内心活动间找到完美的平衡,而不是急于传达意识形态统治者的权力话语,那么其完成度将会上升到另一个层次。
二、媒体自律性丧失
媒体的相互归并及垄断化,表明掌握和控制媒体系统符合少数大型财团的经济利益和意识形态要求[1]。在全球性的大型媒体机构系统越来越为少数大型财团所占有和控制的情况下,媒体原有的自律就更少得可怜。至于媒体自身的自律以及媒体专业工作者的专业利益和专业规格,都成为从属于上述垄断者和操纵者的利益和意识形态的牺牲品[2]。媒体渗透着意识形态的影响,特别是渗透着其生产者和推销者所拥护的那些意识形态的精神力量和思想威力,是意识形态在社会上发挥作用的一个重要中介[2]。小说所展示的意识形态通常正是国际关系的体现,国际关系常常在小说中有真实的反映。
《火星救援》除了展示美国先进的航空技术,使其震慑竞争对手,宣示美国太空霸主的地位坚不可摧,还充分展示了美国民主制度的优越性,使其他国家的读者对本国制度产生怀疑。这也是美国对他国演变战略的核心内容。虽然安迪·威尔写这本书的时候更多是研究训练有素的宇航员、科学家、植物学家到底能不能在火星上生存,但是整部小说怎么看都是一部NASA的宣传册。《火星救援》的使命是给美国的宇航局做一次性价比极高的广告,因此它只能被设计成一个类似《火星生存手册》的科普教育片架构,从而能够最大限度地影响读者,让他们燃起探索太空的渴望,激发他们对美国太空探索梦的热情与追逐。小说巧妙地营造了一个淡化国家、远离政治说教的大众娱乐氛围,主动避开与意识形态直接相关的敏感领域,引起人们的认同,进而接受小说所承载的深层信息。
马克留下“遗言”说,自己非常喜欢这份工作,并且做得很好。为这样一份伟大、超越自己生命、美丽的事业献身是值得的。这给了观众极大的一个心理暗示,鼓动大众投身政府的太空殖民开拓。在《火星救援》中,全世界都在为马克祈祷,连现实生活中“中国威胁论”的主体中国都不计前嫌直接参与救援行动。美国的英雄主义、人道主义在书中被进一步放大。小说表面上虽然讲了个人英雄主义,对马克求生的描写几乎遮蔽了人性所有的弱点,但在更深层次上,小说并非强调个体的机智勇敢,而是在彰显美国的集体主义精神,重在表现这个国家和集体怎么忘我地去救一个个体。小说里的集体主义精神不仅存在于个体意识中,更具象化到国家的直接主导上,只不过在美国文化背景下稍作曲笔——NASA让阿瑞斯3号飞船的飞行员回来,他们不听,反而去救人了。但这一切其实是在国家机器的掌控和规划之内,只不过是规避了相应的责任风险,同时兼顾了美国文化体系里主流的个人英雄主义。很显然,这是一场由美国领导的“人道主义救援”,美国在世界中角色的定位直接由之前在相对具象方面的领导地位上升到了在道德这样一个相对抽象的领域,并同样占据制高点。从这个意义讲,这部科幻小说的“政治野心”更大。从这点来看,《火星救援》已经不是传统功能主义者所宣称的“不偏不倚”地单纯传递信息和文化的“客观中立”信道了[3]。
跳出故事本身,《火星救援》就是一篇巨大的寓言,是一个关于美国如何拯救人类太空探索的隐喻。小说的主要人物设计“过于美国中心化”的硬伤终将被诟病。因为在未来,无论是NASA还是其他机构,都不可能只依靠某一国家之力维持太空探索的长久运行,国际合作是唯一的正途。当书中描写马克坐在荒凉的、红色的火星土地上,看着远处的太阳缓缓落下时,读者真实地感受到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小说获得巨大成功的喧嚣,恰恰反证了这种独霸的孤独,其实也就是美国称霸太空注定要承担的孤独。一个人玩的游戏终究不会长久,同样只有一个国家单干的太空探索对整个人类来说是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的。此外,小说缺乏人文思考,情感营造方面走过场,使得《火星救援》无法像《地心引力》那样,可以拥有更长久的生命力,这或许是安迪·威尔创作下一部作品时应该权衡的问题。
[1]周远全. 福柯的风格 [M]. 合肥: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11.
[2]高宣扬. 福柯的生存美学[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3][法]米歇尔·福柯. 汪民安主编. 福柯读本[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