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哈佛燕京图书馆

邹新明

摘要 根据实地文献调查，参考相关资料，介绍了哈佛燕京图书馆为胡适学术研究所提供的文献支持，以及胡适对哈佛燕京图书馆的捐赠和贡献。

关键词 胡适哈佛燕京图书馆《水经注》

分类号K827.6

DOI 10.16603/j.issnl002-1027.2016.02.018

2013年，笔者有幸在哈佛燕京图书馆访问交流一年，工作之余，留意于该馆所藏有关胡适的资料，并且有一些惊喜的发现。同年底，在结束一年的访学时，笔者曾以“胡适与哈佛图书馆”为题，略作汇报。兹将所收集的资料整理成文，与同好分享。

1.哈佛燕京图书馆对胡适研究的帮助

胡适留美归国之后，曾多次再访美国，其中1937年和1949年的两次在美客居时间最长。在这两次留居美国期间，胡适都曾在查阅图书资料方面借助于哈佛燕京图书馆。

抗战期间，胡适出任驻美大使，1942年9月卸任之后，重新投入学术研究，准备完成《中国思想史》的著述。中国思想史的研究，必然要参考大量的中文书籍，胡适丰富的藏书都在国内，远水不解近渴，面临“书荒”的胡适，只能转而依靠美国的各大图书馆。

在胡适心目中，中文藏书可资参考的美国图书馆就包括哈佛燕京图书馆，当时称为“哈佛燕京汉和图书馆”（Harvard-Yenching Chinese-Japanese Li-brary）。胡适在1942年12月7日写给翁文灏、王世杰、蒋梦麟、傅斯年、汤用彤、罗常培诸人的长信中，提到自己续写《中国思想史》的第二个原因就是：“此。邦有几个中国的藏书中心，一为国会图书馆，一为哈佛，一为Columbia，一为Princeton收买的Gest Col-lection，皆允借书给我。其地皆相去不远，其书都很可够我借用。”

卸任后的最初一段时间，胡适主要利用的是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藏书，这主要得益于当时在该馆整理中文善本的王重民的帮助。王重民不仅热心，而且精通版本目录学，足堪充任胡适的学术助手，加之国会图书馆有丰富的中文收藏，当时北平图书馆又有大量中文善本寄存在该馆，因此胡适在中文图书的利用方面还是比较便利的。此外，胡适对哈佛燕京图书馆也很留意，据胡适日记，胡适在1943年2月访问哈佛大学期间，曾于12日参观“中日文图书馆”，即当时的“汉和图书馆”。次日胡适再去看“中文图书馆”。如果说第一次参观有可能是礼节性的拜访，那么第二次去，应该是带有一定的查阅目的了。而此后不久，胡适就曾请哈佛燕京首任馆长裘开明帮助查找文献。胡适原信未见公布，我们可以从裘开明1943年4月14日给胡适的书信中推知此事，信中说：“承询《训纂堂丛书》，惜敝馆无此书，惟其中所收五种单书，除《帝王世纪》足本十二卷本外，余均入藏，兹列之如下：

意林逸文一卷《四部丛刊》，《武英殿丛书》

历代载籍足征录一卷在其《珍孰宦遗书》内

补晋兵制一卷《二十五史补编》

谯周古史考一卷《平津馆丛书》、《龙溪精舍丛书》

以上四种，先生如需用，明即可寄上。《帝王世纪》本馆有残缺十卷本，在《指诲》及《说郛》二丛书内。”

裘开明先生的回信，体现了图书馆人的专业和敬业精神，以及对胡适的竭诚帮助。

此后，胡适又欲向哈佛燕京图书馆借阅《十通》，购买《四部丛刊》，裘开明在1943年8月6日的复信中说：“先生所欲参考《十通》，系随《万有文库》预约，美国除国会圄、哈佛、芝加哥、加州大学等四处外，恐无多人有此书，明家有一部，可以借给先生……至于《四部丛刊》，芝加哥及敝馆有的复本，都是初编；二、三编恐怕无处有重本。将来遇有机会，明当向人代为征求。”

1943年11月8日，胡适因为王重民的一封信，决定重审“《水经注》案”。为此，需要收集尽量全的相关版本，进行对勘。胡适当时借助的美国各大图书馆，除了上引四家外，还包括芝加哥大学图书馆。胡适对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水经注》版本的情况，拙文《胡适对美国各大图书馆<水经注>版本的利用：1943-1946》已有介绍，这里不再赘述。大致胡适在参考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水经注》版本时，主要得到该馆首任馆长裘开明和当时在哈佛大学读书的杨联陞的帮助。胡适当时主要利用了哈佛燕京图书馆的四种《水经注》版本：

（1）钟惺《水经注钞》六卷，清顺治十五年赵吉士重刻“三注钞”本。

（“三注”，除《水经注》外，另外两注为《三国志》裴注，《世说新语》注。）

（2）赵一清《水经注释》，清光绪六年张寿荣刻本。

（3）黄晟刻《水经注》，清乾隆十八年槐荫草堂刻本。

（过录有戴震（东逢氏）早年校《水经注》残本，即胡适所说的“戴震早年校水经注残本”）

（4）赵一清《水经注释》，乾隆五十九年仁和赵氏小山堂刻本。

笔者有幸在哈佛燕京图书馆善本库查阅当年胡适借阅过的《水经注》版本，发现胡适还是留下了一些阅读痕迹的。如乾隆十八年黄晟刻本《水经注》的其中一页有胡适铅笔眉批：“适按：此条经文当有朱笔单抹。”再如：乾隆五十九年赵氏小山堂刻本赵一清《水经注释》，夹有数张纸条，从纸条情况看，极有可能是胡适留下的。

1949年4月胡适再度赴美，直到1958年4月到台北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长，这九年时间基本都在美国度过。胡适1948年底仓促飞离北平，大半生积累的丰富藏书都留在了北平寓所，来到美国的胡适再度面临“书荒”。此次在美九年期间，胡适想必直接或间接利用过哈佛燕京图书馆的藏书。笔者目前仅发现一个例证。胡适1952年9月21日写给杨联陞的书信中，提到“昨夜草成短文一篇”，其中一处引文请杨联陞利用哈佛大学藏书代为校对：“我引韦处厚的《大义禅师碑》，是用《全唐文》本，来源大概是《文苑英华》。哈佛若有好版本的《全唐文》与《英华》，乞代一查勘，至感。”

2.胡适对哈佛燕京图书馆的捐赠贡献

胡适在哈佛燕京图书馆成立之初，即以著述相赠，可见其对哈佛燕京图书馆的看重。此后更是投桃报李，在受惠于哈佛燕京图书馆文献支持的同时，不忘对该馆的回报，主要体现在捐赠图书、手稿，以及对一些具体事情的帮助。

2.1捐赠藏书

笔者在哈佛燕京图书馆整理钢和泰档案资料时，发现一册该馆最早的进书登记账册（Chinese-Japanese Lib.Harvard-Yenching Inst.AccessionBook），偶一翻阅，在中文图书部分竟然发现胡适捐赠图书的几处记录。这本账册对图书来源分为“赠书”和“自购”两栏，在1928年7月24日的“赠书”栏记录有1种1册图书，“来源”栏注明为“Dr.HuShih，Shanghai”。考虑到胡适1928年恰好有《白话文学史》（上卷）出版，其时又恰在上海，笔者推测，胡适捐赠的或即为此书。经笔者检索核查，终于在图书馆找到了这本当年的赠书。这本书没有胡适的赠书题记，但空白扉页上钤有哈佛燕京图书馆用于记录赠书的蓝文印章：“哈佛大学图书馆汉和文库，Chinese-Japanese Collection。Harvard College Li-brary”，章内注有此书的接收日期：July 24，1928，与登记册上的日期相合，而且蓝文印章下有铅笔书“From the author”字样。至此，我们可以确定，登记册上的这册胡适赠书就是《白话文学史》。哈佛燕京图书馆成立于1928年，大致可以说，此书是胡适捐赠该馆的第一本书。

此外，这本登记账册还有两条胡适赠书的记录，均寄自纽约，分别为：

1945年9月18日，赠书1册；

1946年4月29日，赠书3种7册。

这两次赠书具体包括哪些，笔者一时尚找不到查询线索，只能暂付阙如。胡适1946年6月5日离开纽约，开始回国行程，所以，胡适1946年4月29日的赠书，大致应为临行前整理书籍后的捐赠。

这本进书登记账册的中文图书部分的截止时间为1946年6月30日，此后的胡适捐赠只能寻找其他线索了。笔者检索胡适纪念馆的“胡适档案资料库”中胡适与裘开明的往来书信，有了新的发现。

1951年9月18日，裘开明给胡适的书信开头说：“前日由纽约回剑桥，奉到先生赐给敝馆令尊大人所著《台湾纪录》两种，无任欣慰！笔者据此线索，在哈佛燕京图书馆找到了这本赠书，封面有胡适圆珠笔题记：“敬赠哈佛大学汉和图书馆，胡适，一九五一，八，廿五。”封面另钤有哈佛燕京图书馆“Sep.17，1951”日期章，并有铅笔书“Gift of Dr.HuShih”。

1960年1月14日，裘开明致信胡适，感谢其赠书，书信正文为哈佛燕京图书馆通用接受捐赠致谢函：“I am directed to return to you the gratefulthanks of the Trustees and the Director of the Har-vard-Yenching Institute for your esteemed gift tothe Library as noted below.”书信后面列出了胡适捐赠的著作12种：

《胡适文存》（第一集至第四集，十二本）

《胡适留学日记》（一至四）

《中国古代哲学史》

《词选》

《白话文学史》上卷

《国语文法概论》

《中国新文学运动小史》

《治学方法论》

《什么是文学》

《南游杂忆》

《师门五年记》

《四十自述》

笔者按图索骥，在哈佛燕京图书馆找到了除《白话文学史》《什么是文学》以外的其他10种，这些书均无胡适题记，但钤有“胡适敬赠”蓝文印，另有哈佛燕京图书馆“JAN 14 1960 GIFT OF THE AU-THOR”章。

以上笔者查证的胡适捐赠哈佛燕京图书馆图书共计18种37册。

就在笔者草写拙文期间，哈佛燕京图书馆的王系老师、国家图书馆的刘波先生先后邮件告知，最近有读者在哈佛燕京图书馆发现一册胡适签名赠书，并在微博上发布。根据刘波先生转发的照片，此书为《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所集刊》第二十九本《庆祝赵元任先生六十五岁论文集》的抽印本，胡适发表的文章题为《新校定的敦煌写本神会和尚遗著两种》。封面有胡适题记：“敬赠哈佛大学汉和图书馆，胡适，一九五九，三，四。”

这样，胡适捐赠哈佛燕京图书馆的图书目前了解到的共计19种38册。

2.2捐赠手稿

前文已经指出，胡适在美重审“《水经注》案”时，曾参考了哈佛燕京图书馆等美国五大图书馆的《水经注》版本。作为回报，胡适将自己写的两篇哈佛燕京图书馆《水经注》版本的跋文赠送该馆，笔者有幸在该馆见到了手稿原件，结合《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收录了两篇同样的跋文且为复制件的情况看，胡适当年把手稿原件赠给了哈佛燕京图书馆，而自己带回国的是手稿的复制件。 这两篇手稿为： （1）记哈佛大学藏的《水经注》所过录的戴东原校改残本。

（2）再跋哈佛大学的过录戴东原校《水经注》残本。

2.3其他

此外，胡适还在其他一些方面对哈佛燕京图书馆有所帮助。

哈佛燕京学社首任馆长裘开明曾编有《汉和图书分类法》，于1943年出版，该书的中文题名就是由当时在美国的胡适题写的。

胡适还曾帮助哈佛燕京学社联系购买图书。1951年9月18日，裘开明给胡适的一封信中提到：“又前蒙介绍台湾李府出售明本《云问三子新诗合稿》，现已收到。”

1950年9月至1952年6月，胡适曾任普林斯顿大学葛思德图书馆馆长，其间曾对哈佛燕京图书馆有所帮助。如1952年4月30日，裘开明给胡适的书信中说：“前承赐寄大英博物馆藏唐咸通刊《金刚经》影印底本，现已照印复份，谨将原物奉上。”

又裘开明1951年9月18日给胡适的信中，还请胡适帮忙：“兹有恳者，洪先生撰《杜甫传》，欲用阎咏之《左汾近稿》，该书附于阎若璩《潜邱札记》六卷足本之末，前查贵馆藏书库书目第九一六页，似有此书（《皇清经解》有二卷本，敝馆已有），但不知是否其孙阎学林所编初刊本，或系吴玉捂重编本，刻请本校大学圄Widener Library向贵馆借之，敬祈允许出借，是为至祷。”胡适是如何答复的，惜原信无存，且裘开明此事的再回复也不见于各资料中，因此无法确知，以胡适与裘开明多年的交往，以及当时两馆的关系推想，胡适应该是尽力帮忙了。裘开明1952年4月30日致胡适的信末说：“《潜邱札记》六卷足本，乾隆九年其孙阎学林初刊，已由日本买到一部”，应是对此事的后续交代。

此外，胡适在遇到珍贵资料的捐赠时，也会想到哈佛燕京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司徒雷登书信中有一封美国兰登书屋（Random House）编辑戴维·麦克道威尔（David McDowell）1955年10月4日写给司徒雷登的信。戴维·麦克道威尔是司徒雷登回忆录《在华五十年》（Fifty Years in China）一书的编辑，信中说：“I remember distinctly that Dr.Hu Shih felt very strongly that the corrected gal-leys and manuscript should go to the Yenching Library at Harvard”（大意为，我很清楚地记得，胡适博士强烈建议将校样修改稿和手稿原件捐赠给哈佛燕京图书馆。）这里提到的校样和手稿，应该是《在华五十年》的校样、手稿。胡适对哈佛燕京图书馆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