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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歌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2016-09-26文图

神州民俗(学术版) 2016年9期
关键词:开县刘安民歌

文图/游 刚

孟春·30多岁·重庆市开县白泉乡白里村4组



民歌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文图/游 刚

日日唱歌润歌喉,睡觉还靠歌垫头。

三餐还靠歌送饭,烦闷还靠歌解愁……

这是巴山山区的一首民谣,也是巴山川东一带人喜欢唱歌的写照。

山/歌/之/美

这里所指的歌曲,不是都市流行的音乐,而是几千年在巴山延绵流传的民间歌曲,其中着重以巴山南麓(重庆市开县、城口县、巫溪县以及四川宣汉县等地)为盛。笔者选择以重庆市开县为营地,展开了系列的寻访,以期能近距离领略这些民歌的魅力。

因流传在当地民间的歌典种类繁多,这里概称为民歌。这些民歌多为劳动人民口头的即兴创作,触境生情而发出的心声,内容或抒发情感,或讲述故事,或醒世育人,在多地广为传唱,妇孺皆知,是巴山民间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据资料显示,巴山民间素以歌声鼓舞劳动情绪,如薅草、杠抬、夯土、榨油等,均有歌声伴唱。封建时代,每年祀孔,就设有专事演唱的礼生队伍。城乡逢年过节,或庙会祭祀,群众自发演唱,从不间断。抗日战争时期,有爱国知识青年纷纷成立“抗日剧社”,激励人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挥戈抗敌。解放后,演唱活动更为活跃,广大人民纷纷用歌声表达着对中国共产党的热爱和对社会主义的向往。自90年代以后,随着改革开放以及群众文化的丰富,这些民间歌谣迅即被现代流行音乐代替,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然而这些民间传唱的歌曲,依然有着它们无法替代的魅力,这些歌曲曾承载着过去劳苦人民的梦想,表达过人们在艰难岁月里的愿望,成为当时人们唯一的娱乐。这些歌所蕴含的美,且让我们“管中窥豹”稍作领略吧。以下是一对青年男女对唱的《采茶歌》,歌声跌宕起伏,一唱一答,妙趣横生:

女:清明时节百花香,望见茶山绿茫茫。

妹妹上山摘茶叶,情哥田间去插秧。

男:情哥在田中手插秧,时刻抬头望山上。

情哥有意望我妹,我妹无心向我望。

女:妹妹不是不望郎,手拉茶枝采茶忙;

哥勤插秧妹勤摘,勤劳节俭好家堂。

男:妹采茶来哥插秧,你我都是为家忙;

插秧田间迎风笑,茶树山上情意长。

女:枝枝茶叶情意深,叶叶好像情哥心;

茶心生在茶叶内,妹心挨着哥的心……

笔者深入到巴山以南的开县北部山区,这里与城口县交界,是开县境内民歌的发源地,这里传唱的民歌除了源自本土创作,还兼纳重庆市境内的城口县、巫溪县等地的特色,这三个县以巴山南麓为依托,互为近邻,民风民俗相互染濡,其传唱的民歌,自然有着采纳众长的优点。尤其是开县白泉乡境内的雪宝山,属国家级森林公园,其山脉为大巴山南麓尾部的至高点。同时境内的观面山、一字梁山脉在此处左右冲突,起伏逶迤,形成沟壑密布、峰峦叠嶂的地理特征。一条清清的清江,自山腹深处流出,一路清波绿水,淙淙有声。在清江河畔,在葱葱郁郁的密林深处,在高高的群山之巅,散落着数百家住户。山雄壮,水灵秀,这样的山,这样的水,一方面阻碍了当地的发展,另一方面亦保护了这里原始的生态,留存了当地原始的民俗,滋润出了这里人们甜润的歌喉。据悉,这里是目前开县保存民歌最完整的乡,也是本土歌手最多的乡。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学语孩童,都能唱几句山歌。笔者驱车前往白泉乡的白里村。刚到此 村境内,就听见半山腰里飘出一段歌声:

郎是山上长年树哟喂

妹是山里百年藤哩

树死藤生缠到死哟喂

树生藤死死也缠哩……

歌声高亢婉转,有凌天而下的飘绕感,在山谷中引起阵阵回声。笔者激动不已,连忙随声寻人。

情/歌/竟/改/变/了/他/的/人/生

刘安富·50多岁·重庆市开县白泉乡白里村4组

刘安富是我们找到的第一个民间歌手,50多岁的他正年富力强,家住白泉乡白里村4组,妻子在家务农,膝下一儿一女,负担较重。以前他是"赤脚医生",如今已成为当地农村合作医疗点的医务人员。中等个子,朴素的穿着,脸上露着质朴的笑容,见了我们一行人,忙着递烟,急促不安地搓着手。我说明来意之后,他便掏出手机,说是通知当地另一名叫廖大章的歌手,把几个会唱歌的叫到一块儿来。"唱歌要讲气氛,不然就干瘪,唱不起劲。"刘安富说。

这里还有一位会唱歌的年轻女子,叫孟春,如果把廖大章等叫到孟春家,今天的歌就一定能唱起来。白里村居民点设有一所中学,一所小学,数排居民房沿着公路成街,很有深山小城镇的气势。孟春是小街上的"理发师",我们到她家时,她正在忙着给一群学生理发,很忙。不一会儿,歌手廖大章也来了。"平日里大家很少有时间打堆唱歌的,今天有人采风,我们就尽个兴!"刘安富说。

刘安富最擅长唱情歌,音调较为平稳,低沉婉转,深情有力,有五字句,也有七字句,每句歌词押韵,在我们的邀请下,刘安富唱了一段《想妹歌》:

郎想阿妹千百番哪

一日想得一日完。

上午想得下午过哟,

下午里个想得日落山……

歌声饱含深情,如泣如诉,余韵悠长。

"如今许多歌都搞忘了,不像在集体生产的时候,那时我可说是整天歌不离口,人又年轻,嗓子吼亮!"刘安富回忆着说,60、70年代,在附近的几个乡镇人人都会唱歌,人人都喜欢唱歌。有时是这山的人与那山的人对唱,有时是干活的人一起唱,特别是搞集体生产时,人们兴唱“薅草锣鼓”,劳动群众在田间地头真是“麻雀闹林”,从早到晚,无时不在唱。在当时,谁会唱歌,就会成为人们崇拜和喜欢的对象,就像现在的"歌星"。

刘安富说,唱歌改变了他的人生。在他十五六岁时,他就成为当地有名的"歌手"。搞集体生产时按劳记工分,刘安富专门负责在田地里领唱"薅草锣鼓",每天多加2分,仅唱歌就相当一个壮年劳力的收入。每天清晨,生产队里的人扛着锄头成群结队地走向田间,这时刘安富就吼:

清早起来把门开哟喂,一股凉风吹进来。

眼看太阳升上来哟喂,大伙出工快些来……

到了中午放工回家吃饭的时候,刘安富又领着唱:

太阳当顶过,肚儿巴岩岢。

叫声主人家,大些加把火……

有时有人用歌声与刘安富唱和,有时也用歌声骂他,说:

鸡公两个脚,红冠绿脑壳。

天亮就叫起,叫得太阳落。

满山里起起落落,一呼一应,歌声笑声连成一片。刘安富说,他那时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喜乐神"。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欢歌笑语。记得有一次,他到附过一个叫满月乡的地方走亲戚,爬到一座山梁上,看到山脚下一群女子在地里挖红苕,于是他抖开嗓子就吼起了情歌:

深山密林好唱歌哟喂,郎的歌声没人和哩,

早闻妹子心地好哟喂,鱼水相爱意如何哩?

而令刘安富没有想到的是,下面的女子用歌声回了他:

锣鼓听声歌听音哟喂,郎唱山歌妹在听哩。

哥若有意莫乱唱哟喂,明媒正娶结同心哩。

刘安富立即回答到:

妹是哥的心上人哟喂,对歌对到日西沉哩。

哥到何处把媒请哟喂,歌声便是大媒人哩。

经过歌声的交流,与刘安富对歌的女子很快就与刘安富"相好"了,后来刘安富就真正请人作媒,将此女子娶回家里,这女子自然就是刘安富如今的妻子。刘安富的故事,在当地一带成为佳话,从此当地人就称刘安富为"情歌手"。谈及往事,刘安富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与妻子对歌的岁月。他一边讲述着,一边亮着嗓子唱着,神采飞扬。不知什么时候,已围了一大群人,"这老哥子,威风不减当年呀!"在一旁听歌的几个老人说。

刘安富说,如今这唱歌没有过去影响力大,但村里人只要见了他,都会缠着他要"来一段"。现在生活好了,有电视了,年轻人都觉得这类歌不时兴了,但老人们对这类歌还是趋之若鹜!"这歌一唱就丢不开,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唱下去。"刘安富说。如今他是村合作医疗的医生,有许多病人到他那儿来看病,他只要一张嘴唱歌,就能把许多病人逗乐,病人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自娱自乐,乐了自己,也乐了他人!"这是刘安富的真实体会。

经刘安富介绍,流传在他手上的民间情歌可达50余首,其中15首是他最拿手的。比如《十爱》《十想》《十摸》等,但这些歌都存在着较为"风流"的一面,只能一个人躲在山里唱。

劝/贤/托/哀/的/孝/歌/

廖大章·60多岁·重庆市开县白泉乡白里村4组

寻访到的第二个歌手叫廖大章,同样是开县白泉乡白里村人,已60多岁了,是村民小组的组长,膝下两个女儿刚刚出嫁,除了和老伴在家务农谋生,廖大章还有另外一项职业——本地"孝歌手"。

何谓孝歌?按廖大章的说法,孝歌就是在做丧事时,吊唁亡灵的一种歌唱形式。歌的内容主要是凭吊亡者生前的事迹,中间可穿插大量的长篇善歌,有时唱历史孝廉故事,有时是唱醒世恒言,目的是寄托生者对死者的哀思,同时也是在教育他人,引导人们要忠孝,要勤奋,要继承死者生前的一些优秀品德。其中在开县广为传唱的孝歌有《安安送米》《张晓打凤》《许仕林救母》等,这些都是历史上的孝廉故事。唱时由铜锣伴奏,多人联唱,每人唱一段,每段快结束时多人一起合音。此外也有即兴唱,唱死者生平事,唱生者家务事,劝生者节哀励志,继承死者品质。

廖大章说,他以前不是唱孝歌的,和刘安富一样,什么歌都唱,只是现在时代变了,原来的老歌渐渐失去了意义,目前只有孝歌,是山里人办丧事不可少的。廖大章说,他自小嗓门就好,会唱,在没有广播电视前,山里人唱得满山响,他是最响亮的一个,如今电视音响一普及,他唱的歌敌不过流行音乐了。但他是爱唱歌的人,一唱就丢不了,所以就唱孝歌。据说,廖大章是能即兴编唱的歌手,笔者便要他以会唱歌的刘安富为题编唱几句,廖大章便张口唱到:

本地有个刘安富,唱起歌来像写书。

字字句句唱情苦,听得人人都想哭。

只听他唱得悲而不伤,时而高亢激扬,时而低徊婉转,很是动听。没想到在一旁的刘安富立即回到:

山上有个廖大章,本是山里唱歌王。

红白喜事到处唱,唱得人人忘忧伤。

一对一答,把两人唱歌的本事描述得淋漓尽致,赢得在场人的一阵叫好声。笔者抬眼看到对面墙上有一幅关于"三个代表"的标语,便让廖大章唱"三个代表"的内容。廖大章张口便唱到:

太阳出来万丈高,三个代表学得好。

党在为民谋福利,民要响应党号召。

笔者看廖大章手腕上戴着金手表,腰里挂着手机,便说,你能不能对现在的生活唱一段。廖大章稍作沉呤,便唱到:

芝麻开花节节高,幸福生活天天好。

过去穷苦低贱身,如今穿上黄龙袍。

抬腕就是金手表,身上手机挂上腰。

出门上下有车送,人畜用水不用挑。

顿顿吃的白米饭,鸡鱼鸭蛋样样好。

要问为啥这么好,还是党的政策好……

句句押韵,一气呵成,真的不愧是当地"歌王"。廖大章说,因为常年这样即兴唱,所以许多歌词随口拈来。最初唱孝歌时,许多同行还搞竞争,有意用歌来讥讽他,让他下不了台,但好在他从小爱唱歌,从未在人前输过。谈及孝歌的具体内容,廖大章唱了一段他最近即兴编唱的段子,是为刚去逝的一名姓张的教师编唱的,他唱到:

说起亡者实在苦,十岁离校无书读。

最后又把邓学补,国家提拔来教书。

教书之后学堂住,头门妻子是姓朱。

朱妻死时儿女哭,手抱娇儿去教书。

后来搬进学校住,五十续妻到陋屋。

贷款砌得高楼住,儿女享福他受苦。

退休之后未享福,阎王收他到丰都。

在座儿孙休要哭,只愿记得他的苦。

……

歌声低沉悲凉,如泣如诉,直将一个命运曲折、一生清贫的教师形象跃然于脑海。廖大章说,他每参加一次丧事,都要把死者的生平事迹作了解,然后编入歌中,唱来朗朗上口,荡气回肠,哀怨动听,直将死者家属唱得泪水涟涟,感伤不已。同时他总是在歌中对死者加以点评,对生者进行教诲,所以,廖大章自然成为了当地群众奉为上宾的"孝歌手"。只要当地死了人,就会请他去唱一场。有时唱一晚,有时唱几晚,全凭主人家安排,唱的出场费是多少,全凭主人家给予,最多不超过100元,最少20元,遇到贫苦人家,他就干脆免费唱了。

“请廖大章唱孝歌,远比花钱请乐队有价值!”当地村民说,在整个山区,即开县境内的山区、包括四川省的宣汉县、重庆云阳县、巫溪县一带,都乐于请廖大章这样的歌手去唱孝歌。廖大章唱了东家唱西家,唱了小鬼唱阎王,他成了当地大忙人,生意红火,收入颇丰。

廖大章说,他手里存有民间歌谣60余首,有穿山号子,有本土情歌,还有薅草锣鼓,采茶山歌,当然,他最拿手的还是孝歌,毕竟这是他的本行。

山/歌/为/女/性/发/声

孟春·30多岁·重庆市开县白泉乡白里村4组

我寻访的最年轻的歌手是一位叫孟春的女子,30多岁,育有一子,娘家在白泉乡,孟春的父亲是早年的"剃头匠",在白里开了理发铺,孟春女承父业,虽然娘家理发铺较为简陋,生意却很红火,按当地人说法,这不仅是她手艺好,人好,还有她歌唱得好。

孟春说,她唱歌是受父亲的影响,同时家在邻近巫溪县的小姨也教她唱歌,所以她唱的歌,集纳了巫溪县与开县当地民歌的优点。孟春在十来岁时就能唱,在十五、六岁时就是当地有名的"百灵鸟"。为什么爱唱民歌?因为这些歌太好听,在白泉乡相对闭塞的条件下,唱民歌是最好的娱乐,只要唱的内容健康,她父母就很支持,很多时候,她父母是一句一句教着唱。孟春唱的民歌是山区妇女们在山坡从事农活时歌唱的歌,歌词内容多以山区妇女们的生活遭遇为主,歌腔比高腔山歌低、平、旋律较婉转。且听孟春唱的《苦媳妇》歌:

花开叶叶儿乌啊,听唱苦媳妇。

说起苦来实在苦,她也有来路,

家住重庆开县屋,挨打受骂活路苦。

白天活路多,夜里要推磨,走路都在梳脑壳。

当门一丘田,丈夫他不管,天晴落雨奴上前。

屋后一块地,丈夫他不去,奴家不去没吃的。

公公来吃饭,九盘十二碗,差了一碗就摔碗。

小姑来吃饭,还要奴添饭,直说奴家不耐烦。

丈夫来吃饭,奴在后面站,还骂奴家动作慢……

曲调悲凉,把封建社会对女性的剥削及压迫描述得惟妙惟肖,在孟春甜润温婉的歌声中,一个凄婉的童养媳形若再生。

孟春唱的歌中,还有反映封建社会女性对爱情的向往,以及对封建压迫的极力反抗。且来看这首《拐子歌》:

女儿十八春,伙计哟嗬喂,爹妈不放心,是的嘛。

高打院墙哟喂,紧关门啰小冤家。

檀儿八般高哩,门儿九道梢,神仙下凡看不到。

小郎设一计,连忙上街去,用钱买了个长楼梯。

梯子丈儿长,搭上姐屋梁,好比猴儿翻上墙。

拆开三匹瓦,看见小冤家,看见冤家在绣花。

小郎楼上跳,姐儿楼里笑,青光白天出强盗。

……

把一对青年恋人偷偷约会的情形唱得好不精彩。按孟春的说法,这类歌曲在她少女时代时是不敢唱的,有一次她一个人在山上唱,被家里的父亲听见了,回家后就被父亲狠狠地把她骂了一顿。在平日里,孟春和村里其她妇女最爱唱的就是《盼郎歌》《探郎歌》以及《十块帕》,这类歌曲都是以山村女子生活情态为主要内容,表达着山村妹子对爱情的坚贞,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记忆中,孟春和村里的姐妹婆姨们上山砍柴,下地锄草,放羊打猪草,都会三个一群,四个一伙,不东家长西家短,不指桑骂槐说闲话,做什么?唱歌,只要谁哼一句,就有一群姐妹跟着唱一段:

正月里来盼郎是新年,情哥哥一走就是大半年。

没得哪一天哟喂,没有想起哥在奴面前,依儿哟喂。

二月里来盼郎百花开,情哥哥一去永不来。

是不是有了别家女呀,才把奴丢开,依儿哟喂。

三月里盼郎是清明,情哥只要说的是真情。

只要话儿说得真,水都点得灯呀,依儿哟喂。

……

腊月里盼郎是一年,半挑儿银子半挑儿钱。

送给小情妹哟,过个闹热年……

情哥哥外出务工去了,妹妹在家里苦苦的盼,还好,到了年终情哥哥挣了半挑银子回来了,全家人过个闹热年,皆大欢喜。这很具现实意义,如今山区的青壮年劳动力,年年都会外出务工,留下一个个"情妹妹"在家里苦苦的等。孟春说,这首《盼郎歌》是当地农村妇女最爱唱的歌,声声入耳,句句贴情,从春到冬,留守在山里的妇女们都会哼几句,或悲或喜,其中的情感自不必言说。那么下面这首《探郎歌》就显得更为凄怆了:

初一上街去,翻转罗裙倒拖鞋。

路上有人盘问我,我到街上看郎。

初二去看郎,我郎想喝白米汤。

郎已不能吃米饭,他喝汤来我断肠。

初三去看郎,我郎想把紫鸡尝。

罐罐提起人看见,帕帕包起又流汤……

歌中女子听说情郎病了,急得披头散发,情郎想吃什么就给他送什么,尤其是送鸡肉,作为未婚女子左右为难,窘迫不已,很是动人。当然,孟春唱的歌里,还有描写山村男性悲苦生活的,比如这首《单身汉歌》:

要说单身汉苦呀,那是实在苦,从早到晚冷清屋。

走到床上折两折哩,折出根乌梢蛇,想起单身汉好造孽。

打开碗柜一看哩,一碗酸臭饭,想起单身汉好辛酸。

走到火堂拔两拔哩,拔出个癞蛤蟆,单身的苦楚向谁说。

……

这首歌用写实的手法,把山村男子因贫困而娶不上媳妇的悲苦生活,唱得入木三分,听得旁人也为这单身汉洒泪不已。

孟春说,由于她家住农村,自小家境不太好,很早就结了婚。在过去的山村里,已婚的女子最爱唱这类歌,并且是相互学习,互为影响。每学到一首新歌,她便回来教村里其她姐妹们唱。因为这类歌往往以女性为主角,抒发女性的情感,很贴近山里女性的生活。说过去,也只不过是十来年前的事,十年前,这里的山村电视普及少,留在山里的女子相对较多,唱歌、对歌,成为她们打发时日、抒发性情的最好方式。到后来,外出务工的女子多了,山村大发展,群众生活水平提高,这类歌便慢慢被遗忘。孟春以前唱的民歌,成了她生小孩之后的"摇蓝曲",一面哄孩子睡觉,一面自乐。如今,她在外面务了几年工,掌握了致富技术,嘴里哼唱更多的,已是时下的流行歌曲。

孟春收集的民歌约有60多首,其中能唱完整的约40来首,比如《十月怀胎》《十大劝》等。不知什么时候,孟春的家里已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数十人听着她唱,全都屏息凝气,听得如痴如醉,直到月明星稀,仍留恋忘返……

笔者与孟春及廖大章等巴山民歌手依依作别时,群山早已笼罩在夜色之中。抬头远望,月隐空宇,星疏河汉,雪宝山虎踞龙盘,稍远处,一条清江河滔滔不断,好似那或狂野或优柔的民歌旋律,在向无尽的远方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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