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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一办年卡就成负担这是中了什么咒?

2016-09-23杨宇婷

时代人物 2016年8期
关键词:扶梯融化游泳

杨宇婷

最近巴黎终于稍微有点初夏的样子了,蜈蚣精的新凉鞋们也终于可以见天日了,可随之而来带给我和Alexis的是新的困扰:天气暖和了,就再没有一个更好的理由不去游泳池了!

我和这个游泳池真是相爱相杀了好几年,四年前刚来巴黎的时候,学校安排的公寓就在这个泳池南边一百米,每每回家我都会穿过它,尤其是冬天天冷的时候,其实更确切来说这是一个水上游乐场,外加一系列健身中心和餐厅电影院的一个娱乐中心。我每次都要通过一个上升的扶梯,扶梯右手是透明的材料能俯瞰整个水上乐园室内的部分,这短短的几十秒扶梯总是能一瞬间点亮心情忘记一天的疲倦,让我想起小时候西安那个名叫“工体”的水上中心,虽然它从我上中学起就彻底关闭了,但它给了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许多个完美夏日的回忆。于是,就是带着这样的情结,计划一定去体验体验,一拖就是一年,直到准备搬家,临走前想着好歹先去玩一次,好玩了以后哪怕远也可以再来,结果好死不死,我在旋转滑梯上没坐好游泳圈颠裂了尾巴骨,发誓再也不来这个倒霉的地方。后来认识了Alexis我毫无原则的属性就显现了出来,完全忘记了我伤痛了两个月的尾巴骨,提议去这里游泳,这次刷新了我对它的好感度。谁曾想几个月后我俩又搬回了十五区,搬回来第一件事我就拉着他去办了双人年卡。第一个月去了好几次,我计划着稳步加强,这样一年下来肯定成效显著。从第二个月开始巴黎就降温了,我俩就拖沓成了一月一次,仅仅一次的理由也是觉得不能对不起年卡。然后第三个月,他跟我说他发现了问题,因为我们只是在游泳中心,没有办健身中心的卡,所以有一部分VIP的温泉桑拿中心我们过不去,秋冬天在冷水里游泳隔着玻璃看着别人在泡温泉是什么滋味?夏天被一帮放假的熊孩子包围看着人家有私人沙滩晒日光浴什么心情?这么一说好像问题的关键都被点中了,于是我说好歹再等两个月我们再办另一种年卡,不然现有的作废了多可惜。没过一个月我收到折扣邮件就风风火火去办了新的年卡,好像一切都理顺了,先去健身,出一身汗去游泳不是刚刚好吗!后来发现真的计划赶不上变化,永远都有新的问题,我俩好像是达成默契般地一人一次找各种理由,比如我说今天不能去跑步了,我把新出的一集剧已经看完了,一会儿锻炼时没东西看我会无聊的,然后他就特别理解我地说,“那咱们去塞纳河边散散步吧”,我俩就都如释重负地相视一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遇到相似的情形了,那些曾经各式各样的年卡月卡次卡,好像统统都是商家的把戏一样,被下了终归要作废的咒语,每一次都是理性思考过觉得可行才办的卡,为什么一旦办好了就失去办卡时的热情了呢?难道说,给自己想做的事制定一个计划这个行为本身就消磨了这个计划被完成的可能性吗?反而很多没有刻意规划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坚守在它们的轨道里,渐渐成了习惯。

就像陷入了怪圈,每当到了下午我就开始纠结要不要去锻炼,晚上大吃大喝的时候又开始懊恼,终于有次爆发,我质问Alexis:“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俩都太随性了,不但不互相监督还狼狈为奸,从来没有一件事最后是按原计划进行的?”

他说:“做计划这件事在时间的概念里本来就是不现实的,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时间的创造力。”

“所以什么是时间的创造力?”

“你自己去看柏格森的《創造进化论》吧,他的文字并不晦涩。”

作为一个好奇心永远在峰值的女子,我就跑去书架上拿了书开始读,读后我的理解是,在我制定一个计划的时候,用当时当下的情绪和心态模拟了一个未来的愿景,而这个计划也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作为一件仍未发生的事有一定的可能性,但它停留在未可知的阶段,我的意念并不能决定事情以怎样的方向去发展变化,真正起决定因素的是时间,以及随着时间发展所新产生的元素。我们总是把时间的概念抽象化,而伯格森则主张时间是真实的。当我因为一个计划没有按之前想象完成而恼怒失落的时候,我的想法态度本身也随着时间变化了很多,与最开始计划时大刀阔斧壮志激昂相差甚远。所以未来的现实性使我们在当下不能想当然地将它简化成现在假想的投射。对于未来,只有时间才能创造,当然也不是我们完全起不到任何影响作用,而是我们本就在时间里面。

然而时间又是怎样才能被称之为真实呢?如果时钟停止,我们将在何时发现自我?如果失去了时钟的量度,我们还有可能发现了解时间吗?

在《时间与自由意志》中,柏格森强调,科学和常识教我们认识的可计量的时间和可计量的运动都是有用的,但是由于它们掺杂了空间的概念,所以不是真正的时间和运动。与牛顿不同的是,柏格森认为科学不能处理时间和运动,除非去掉一个主要和定性的因素,那就是时间。

他给出了一个很形象的例子。他说,把糖放入一杯水中,不管怎样,我必须等待糖融化在水中。这个现象虽然很小,但意义却很大。因为在这里我等待的不是数学意义上的时间,这种数学时间平均分配于物质世界的整个历史中,尽管历史从时间上看是迅速扩展开的。这和我的不耐烦正好在此刻相遇,也就是说,这与我自身经历的一段时间有关,而这段时间是我无法随意延长或缩短的。这已经和想的事情无关了,而是和经历的事情有关。这不是一种关系,而是一种绝对。

所以柏格森说出了两种时间的存在性:人所想象的时间和人真实经历的时间。

我对这杯糖水琢磨了很久,我的困惑是,那如果我用勺子搅拌了糖,使它快速融化,是不是我的等待时间短了,时间本身就短了呢?可是时间是不会短的啊,连柏格森都说他必须等待,而我怎么能够加速呢?这个问题萦绕在我心头始终觉得有个东西梗着不对劲,直到我看到另外一个抽象的解释才忽然明白的问题所在,好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抽象的解释更敏感。他说,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经历了时间,这种等待是带有抗拒纠结“不耐烦”的特征,在愿意等与不愿意等之间徘徊。所以,当我们感受到时间存在时,就是时间的流逝与我们意志不一致的时候,或者和我们认为的时间应该进行的方式相左的时候。

这样一来我明白了我被哪一个东西绕住了思维,正是我自己的意识。我以为,我搅拌糖,它就会加速溶解,而“加速”这个概念并不是真实的时间,它只是我脑子里的一个抽象概念,经由数学的单位形成一个具体的表现形式。比如我觉得它加速了几十秒一分钟,而这些数字的时间实际上并不存在,这只是人们所想象的时间。而“等待”才是真正经历时间,水被融化也是时间作用下创造出来的质变。

好想试一次静静地坐着看一颗糖在一杯水里融化,哪也不去,什么也不思考,只是感受等待,感受时间的绵延。忽然发现这又是一个不去游泳的绝好借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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