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大海的孩子

文_朱千华

北海：大海的孩子

文_朱千华

先有南湾村，后有北海城

北海市是个弧形半岛，状若女足。传说，早先北部湾一带有黑龙作恶，掀狂风起巨浪，为害渔民。女神妈祖与之搏斗，制伏黑龙并踩于脚下，久而久之，其足化为半岛，足尖与足背形成半圆形的避风港湾（廉州湾），以保护往来渔民。渔民感恩，立妈祖庙祭祀，出海之前，皆于庙前焚香拜神。

北海原住民是以船为家、捕鱼为生的疍家人，除捕鱼之外，他们还能没水采珠。北海南湾村是疍家人聚居地之一，现为冠头岭森林公园。冠头岭位于女神脚尖处，为北海西南最高峰，海拔120米。此处是真正的天涯海角，山水相连，悬崖陡壁，惊涛拍岸，因北面临海湾，村名遂由“南湾村”改为“北海村”。

一个小渔村，后来能成为集市，与其特殊的地理环境有关。在岭南的西江流域，有条唯一流向大海的河，名南流江。这是古代南方“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航道。廉州湾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弧形港湾，海水在此形成了一种“潮汐水流”，即退潮时，廉州湾内的海水顺时针退出外海。从南流江而来的船只进入廉州湾后，可顺着落潮水，经由冠头岭驶出外海，当地人谓之“顺风顺水”。

涨潮时为逆流，人力摇橹难以出海，只能在廉州湾内的地角镇附近等候北风，或等候顺水潮流。久而久之，地角镇便成为候潮出海者的临时休息地，集市也由此形成。历史上，北海这片地域多数时候为广东辖区。1949年以后，其归属地、行政级别的变换十分频繁：1949年12月设“北海镇”，归合浦县管辖，属广东省；1952年正式划归广西；1955年重归广东；1956年降为县级市；1959年降为县级镇；1965年再次划归广西；1983年升级为地级市。

如此频繁的身份变换，让北海人一直焦虑、迷茫。和北海的朋友聊天，他们都说，父辈们从来都不承认自己是广西人。北海人浓厚的广东情结一直延续至今。北海人去南宁开会或办事会这样说：“我到广西出差了。”如今，“让北海回归广东”的呼声在网上此起彼伏。北海人说，他们想回家。

妹仔大过女人婆

这是北海人的一句俗语，是乱了辈分、本末倒置的意思。北海市辖三区一县：海城区、银海区、铁山港区和合浦县。这个行政区划，一直让北海与合浦两个地方的人闹别扭。从历史角度来说，北海市很年轻，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而合浦拥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汉代即置有合浦县，辖区包括今日北部湾沿海城市及广东湛江部分地区。

原来是老大哥，现在却被安排在年轻后生手下当“马仔”，这让合浦人很不痛快。虽然北海现在成了老大，可合浦人从来就没把这个老大放在眼里，这让北海人很受伤。

合浦是南珠之乡，南珠以粒大凝重、玉润浑圆著称。汉代著名的“合浦珠还”的故事即发生在这里。东汉时，合浦郡一带就以盛产珍珠闻名天下，当地人多以采珠为生。

让合浦人痛心的是，一向引以为荣的金字招牌“合浦珍珠”，现在却成了“北海珍珠”。不过，合浦人相信总会有“合浦珠还”的那一天，因此，他们把“还珠”一词贴满了合浦城的大街小巷，以一种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告诉世人：合浦珍珠，不容篡改。诸如还珠大道、还珠桥、还珠宾馆、还珠戏院、还珠广场、还珠新村等，让合浦成了名副其实的“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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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与合浦之间的种种纠葛，究其原因，仍是历史与文化上的差异，或者说是文化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上的差异。最新的《北海市志》倒很坦诚，开篇即说明情况：“北海市成市较晚，典籍罕载……北海市有独立建置见之载籍之前，应以合浦县为依归，庶几源流明晰。”

除了历史与文化的巨大差异，无论是行政区面积还是人口，合浦都超过北海。这种“妹仔大过女人婆”的状况，确实让北海感到底气不足。随着合湛高铁、贵合高速的建设，加上已通车的高速公路、铁路，合浦具有了地理位置的优势，必将成为交通枢纽。而北海地处半岛的末端，在内陆交通上就先失去了优势。但是，北海真的是一无所有吗？完全不是。且不说北海三面朝海，南珠满盆，海鲜满舱，就是在百年近代史上，北海也曾有过遍地风流。

十里洋场，大海故乡

北海属于近代历史文化名城。清光绪二年（1876年）中英《烟台条约》签订，北海被开辟为通商口岸，西方列强蜂拥而至，英、法、德、葡、奥匈帝国、日、美、比利时等国相继在北海设立领事馆，各国商人和传教士也纷至沓来，兴建教堂、医院、信馆、洋行、女修院、育婴堂、学校等机构。这批西洋建筑群大部分建于清末民初，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谁也不会料到，天涯海角的北海曾经如此的浓妆艳抹。各国官员、商人操着不同的语言汇集于此，他们喜欢上了这个滨海城市。北海地势平坦，可以建高楼，可以远眺，可以享受阳光与银色的沙滩，让洋人喜出望外，纷纷建楼。银滩是北海的金色招牌，“银滩夕照”为北海古八景之一。银滩绵延二十多公里，沙细白，水温净，浪柔软，一直是大众去北海游乐的首选。

此外，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让人们浑身舒爽，这里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温度适宜，阳光明媚，雨水充沛，更有百吃不厌的海鲜美食，一时间，北海成了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风情万种的十里洋场。这是北海市百年前的摩登时代。

北海人延续了粤文化的饮食风习，除一日三餐，还有早茶与消夜。这些年经常往来于北海，我喜欢上了北海的美食，如炒花甲之类，每天必吃。北部湾有成千上万种海鲜任你挑选，让你一次吃个够。什么鱼最好吃？北海人说，第一芒，第二鲳，第三才是马鲛郎。北海民间，习惯视此三种海鱼为佳品。

芒鱼生长在江河入海口，嘴尖，肉肥。整鱼只有中间正骨，无小刺，最宜红烧，香嫩异常。由于此鱼对心血管有特殊保健作用，捕食者甚众，北海人称之为“鱼中状元”。鲳鱼只有巴掌大小，可以姜丝清蒸，鱼肉嫩滑，口感极佳。马鲛鱼刺少肉多，肉质细嫩，可切片油煎，十分鲜香爽脆。

在一个被大海包围的城市，北海人对于大风大浪可谓司空见惯，生活不太讲究排场，但他们能将对生活的要求，融入每天一汤一饭的细节之中。他们知道煲汤放什么作料，各种海鲜如何烹制。前不久去北海，朋友给我做了一道菜：干沙虫焖冬瓜。干沙虫味极鲜美，是名贵海味，最高价卖过千元一公斤；冬瓜价贱，几毛钱一公斤，用干沙虫焖冬瓜，真是暴殄天物。但这道菜由海味的“鲜”和蔬菜的“清”结合，鲜而清爽，别有滋味。

海鲜食多了，也许是高蛋白的作用，北海男子活泼好动，爆发力强，拥有豹子一样的速度，北海足球队一直是自治区足球冠军，亚运会百米冠军劳义也是北海人。女子则貌美而丰腴，虽无确切根据，但都认为与食用海鲜有关。

北海毕竟是一个胸怀大海的城市。对于北海将来是否划归广东，或者是否让位于合浦，年轻人比起父辈已淡然许多。我问朋友对此的看法，她说：“对百姓而言，每日吃到美味的海鲜，沐浴凉爽的海风，享受银色的沙滩，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归属哪里有那么重要吗？别忘了，我们永远都是大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