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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晋如 我是一个“为己”的古之学者

2016-09-21

南方人物周刊 2016年29期
关键词:潘光旦人文学科人物周刊

人物周刊:你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吗?

徐晋如:在今天这个用各种表格把学者管得死死的体制下,我是非常边缘化的存在。孔子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我是一个“为己”的古之学者。我期望自己写的每一部书都可以传世,但事实上在大学里,你就算著述等身,没有顶级期刊论文,没有国家项目,你什么也不是。一位同事曾嗔怪我关心职称“太俗”,她说原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没想到还这么在乎职称。我其实并不是好虚名,但我要做事,有个教授身份,肯定比副教授更容易推动一些。另外,我也欠缺一个很好的平台去推广我的教育理念。比如说,我在2009年就设想创办一个以实践为本的国学专业,因为没有平台,所以无法实施。有平台的,却缺乏我这样深入的思考和精当的办学理念。

人物周刊:对父母和他们的成长年代,你怎么看?理解他们吗?

徐晋如:我很庆幸没有生在他们的年代。我父亲在“文革”中是中学生,因为根正苗红,经常让他看牛棚,他总是很照顾那些被打倒的老师。我读书时,老师们都对我很好,我以前以为是老师都喜欢好学生,现在我认为是我爸为我积的福。

人物周刊:对自己的(未来的)下一代,你有什么期待?

徐晋如: 我从15岁就认清了人生,所以我从15岁开始,就决定永远不要孩子。25年来,这个决定从未动摇过。有人以为我是喜欢自由,所以不要孩子,只有真正理解我的人,才知道我是因为太爱孩子,所以不要孩子。我是把学生当成孩子看,我也许不是一个一流的诗人,一流的学者,但肯定能算得上是一流的老师。我生命中曾经遭受过一次极大的伤害,那就是我在高中时被迫学了理科。我爸拿着我妈的胃癌晚期诊断书,逼着我学的理科。他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件事对我的伤害有多深。现在回想起来,我认为如果当初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文科,我的人生会幸福得多。我惟一希望的是,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再也不要有人被迫去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人物周刊:对你所从事领域的前景怎么看?

徐晋如:我是一个人文学者。但在全世界,真正的人文学者都没有几个。大多数所谓的人文学者,其实干的是科学家的活。人文学科在全球都被社会科学所吞噬。1947年潘光旦先生就著文《人文学科必须东山再起》,然而人文学科在全球都愈加衰微。根本原因是,人文学科所赖以存在的社会阶层——西方是贵族,中国是士大夫——已经荡然无存或孑遗数老。我做这些工作,只是要在最终消亡前,仍然放出自己的光亮。认识到注定的悲剧结局,却依然执着前行,这才是真的勇士。

人物周刊:同龄人中,你最欣赏哪些人?为什么?

徐晋如:我最欣赏的只有我自己。我曾经说过,诗人就是最爱自己的人。

人物周刊:责任、权利和个人自由,你最看重哪个?

徐晋如:理性上,我认为个人自由最重要。但现实生活中,我总是把责任摆在第一位。我始终是一个纯粹的儒家,尽管我也欣赏庄子,却无法纳入自己的灵魂。

人物周刊:对你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或者一部电影。

徐晋如: 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一个人,先师黄延复先生。延复师是海内外公认的清华校史研究第一人,他带我领略了老清华的瑰玮雄奇。我本科先念清华,两年后转学北大,但我的精神气质既不是清华的,也不是北大的,而是老清华的。我的思想,与老清华教务长潘光旦先生最接近。

人物周刊:你珍视自己的哪种品质?最想改进的一个缺点是?

徐晋如:执著,原则问题寸步不让。最大的缺点,就是老子说孔子的那4个字——“骄与多欲”,但我没有打算改进。

人物周刊:最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哪方面?又最愿意将之花在哪方面?

徐晋如:最愿意一个人发呆,最不愿意在发呆的时间接到电话,那期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让我心痛的浪费。

人物周刊:现在的你,还有哪些不安和担忧?

徐晋如:我担心以后会连发呆的机会都没有了。

(相关报道见本刊2015年7月13日第21期《徐晋如 国学是一种“全人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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