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记忆中的江鲜美
2016-09-21陈荣平
寻觅记忆中的江鲜美
若问什么样的美食能“蛊惑”着我的思乡之情,我会给一个坚定的回答:江鲜。儿时在家乡所吃的江鲜,极其鲜美可口,此生难忘。
我的家乡在芜湖一个叫做天然洲的村子,村落四面环江,景色怡人。每每回想起家乡的场景,王勃的那句千古绝唱“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便印入脑海,那种青天碧水、天水相接的自然美景,直至现在暮入中年,我都一直念念不忘。
记忆中,江中自然生长着种类繁多的鱼,江中的刀鱼身体瘦长,有着良好的流线型,腹肌结实,只要简单烹饪便已是鲜美至极。江里捞的绒蟹,洗刷干净后就放在饭锅头上蒸,米饭未熟时,螃蟹的清香已经隔着锅阵阵飘散。一揭开锅盖,金灿灿的蟹黄淋在热乎乎的米饭上,不需要就菜,一大碗米饭就已是舌尖上的美味。还有江鳗,有时捕到直接现杀,江里舀水放锅里煮,连鱼鳃都不去,略微放丁点盐,不加其他佐料,鱼汤就极其鲜美,鱼肉白嫩,也有丝丝甜鲜,那境况真是心旷神怡,别有一番风味。清蒸的鱼,无须过多调味,展现的是它的原味,越是野生的鱼,越能体现鱼本身的肉质细嫩、清雅幽芳。唇齿之间,如探触清水般纯净,如绿柳拂月般安宁。
村里的小伙伴们都是游泳健将,我也不例外,时常一个猛子扎到江里,露出头来手里便能抓着鱼,刀鱼便是其中之一。母亲是烧鱼能手,每逢捞着刀鱼回家,她便生了火,放些许油稍稍煎一下,再淋点酱油,轻微翻炒,一道红烧刀鱼便出锅了。没有辣椒、胡椒粉、味精等佐料,却仍可以保留鱼肉的鲜嫩细腻;一阵风吹来,500米外都四溢着浓郁肥滑的鱼香。那种人与自然和谐宁静的共存,是多么惬意的一种意境啊。
除了江鲜,乡村一些自然生长的野菜也是人间美味。“荻笋鲥鱼方有味,恨无佳客共杯盘”,欧阳修诗中吟唱的荻笋便是我家乡随处可见的一种野菜。荻笋炒饭、荻笋包饺子、荻笋炒韭菜……任何一种简单随意的烹饪方式,都丝毫不会掩盖它独特脆嫩的口感。
家乡还有种芦苇,成熟后的芦苇根有解毒的功效,河豚的毒素就可以用芦苇根泡水喝来解。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吃河豚的季节,芦苇根也随处可见,真是天地融合,苏东坡要是知道就不用“拼死吃河豚”了。
离开家乡来南京打拼,成了一名厨师,冥冥中觉得,或多或少与我儿时的生活有关,或许就是想将儿时的味道一直保留下去。摸爬滚打、跌跌撞撞这么多年,烹、煎、炸、焗、烤、烧……各种中餐的烹饪方式可以说都尝试积累过了,对食物的多元化口味也是更加包容,但我仍觉得,最能体现食物本质风味的烹调方式还是蒸煮,尤其是鱼类。
做厨师也已近二十载,对于好食材的眷恋与日俱增,纵然我个人的技艺越来越高,各种烹饪的工具越来越先进,纷繁复杂的各类调味品供不应求,而我却一直推崇着最简朴最原始的方式,我信奉着大自然本源的力量。烹饪的方式越简单,对食材的品质要求自然是越高。而对于江鲜,我倒是呼吁大家更多去接受人工养殖的江鲜。虽然我们会放弃一些野生的鲜美和营养,可是从自然界的平衡法则来说,选择人工养殖的江鲜,大力保护自然,是对我们这些年滥捕滥杀的赎罪。
这些年食客们对于江鲜的推崇,已经严重的破坏了长江的生态平衡。长江三鲜之一的鲥鱼是再难寻觅了,据资料显示,鲥鱼从八十年代开始就已经功能性消失,三十年来未曾出现。长江里的河豚也是几乎绝迹,鲜有露面。江刀的价格也一直在飞涨,涨到最后只剩一个“贵”字,即便在餐桌上偶有刀鱼,也未必是江刀,苏东坡笔下的“恣看收网出银刀”或将成为遥远的传说。
记忆中,六七十年代就有专门的渔业队进行江鲜捕捞,捕鱼都有规定时节,渔网大小也是按规定“抓大放小”,不到1两5的刀鱼是不可以捕的。这些规定被淳朴的村民们一直执行着。不知何时开始,网眼过密的“断子绝孙网”出现了,禁捕期偷偷捕鱼的船变多了,曾经煮鱼的江水也慢慢浑浊不堪……三峡大坝建设更是对鲥鱼等洄游鱼类进行了致命一击,水电工程造福民生的同时,对环境的破坏可能是永远难以恢复了。
偶有闲时,我会想若干年后,长江中鱼的品种是否寥寥无几了?若干年之后,我们的餐桌上是否再也无法出现真正的天然野生江鲜了? 若干年之后,我该如何去和我的子孙们讲述老家江边的那种天然美味呢?……
我个人对于江鲜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愫,就像懵懵懂懂的初恋一般,时不时的萦绕在脑海中,今日提笔一来回味下我的这份江鲜之恋,再者也想呼吁更多的同行,我们每个人从自身做起,从点滴做起,为我们的子孙后代保护这片大自然的恩赐。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如果每个厨师都能有保护自然的意识,不要过分的去使用野生的江鲜,给他们一定的休养期,让我们的自然界去修复生态平衡吧。
江鲜美,江尤在,鲜尤存,恋时竟断肠!
陈荣平
南京索菲特银河大酒店中餐行政总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