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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拿几千万积蓄做“无用”

2016-09-20原宁辰

至爱 2016年8期
关键词:无用马可手工艺

文|原宁辰

马可:拿几千万积蓄做“无用”

文|原宁辰

马可身着一身简单的中式麻衣,一开口,声音像个女学生,柔声细语。但眼神坚定、清澈、专注。与贾樟柯9年前在纪录片《无用》里拍摄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本土第一家设计师服装品牌“例外”大获成功后,马可与毛继鸿两位创始人发生分歧,是做大做强,还是沉潜做精?马可坚持后者。她搬到了珠海,于2006年创办了“无用”工作室。次年,她在巴黎一家百年中学的篮球场,举行了“无用”的首场发布会。白色的灯箱上,矗立着如雕塑般静默的模特,设计好的衣服曾埋于泥土中一段时间,大自然参与了创作过程。一反传统坐在T台两侧看秀的形式,观众需要移步走向舞台,才能仔细打量每一件衣服的细节。

这场名为《土地》的发布会反响强烈,世界各地的艺术馆、美术馆纷纷向她伸出橄榄枝,邀请她前往策展。马可前后犹豫了几个月,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在她眼中,“艺术是人类最后的救赎,是人类精神生活最高的殿堂”,她也毫不怀疑自己的创造力,确信在这个领域完全可以“拓展出一片天地”。但是,她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因为无法忘记“在乡村看到的一切”。

马可多年来坚持下乡采风,寻找那些埋藏在深山中的传统手工技艺。田野调查中,她看到乡村生活的贫苦、凋零,也看到许多手工艺因为无人关注和保护,渐渐失传。

在大凉山,她看到山民穿着缝缝补补的衣服,脚趾头在鞋子外露着,即使是白天,屋里也需要烤火取暖、照明,人们的脸庞被烟灰熏得一道道黑。

“我没有办法忘记他们。”马可一直问自己,“我可以功成名就,可以自己活得很滋润,可以成为一个知名的艺术家,但是我能帮助到什么人呢?我能够帮助到那些我见过的,生活在贫困和无奈中,生活在病痛和无力改变的现实中的人吗?”

“许多手艺人,我这次去探访他,他还好好的,下次去他就没了。”经历了这些,马可觉得自己没办法“做一个独善其身的艺术家”。相继老去的手艺人,“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上,她觉得如果不去做些什么,“不去做任何行动让它变得更好”,自己就是在逃避。

“你知道了他们的痛苦,就不能漠视痛苦的存在。”马可说,“我不能对这些人漠不关心,不能对中国手工艺的没落和消亡漠不关心,不能对这些贫困和痛苦漠不关心。”

2008年,马可下定决心,要赶在最后一代手工艺人去世之前,把他们的手艺记录下来,并且找到一批真正立志做手工艺的年轻人,帮助他们传承这些技艺。

“无用”是一家社会企业

创建工作室之初,马可把“无用”注册为一家公益组织,起名为“无用手的艺术中心”。“例外”的创业成功,让马可深知品牌的巨大影响力,她希望通过“无用”的设计传递她的价值观,但如果创作的作品不能实现销售,设计的价值就无法真正实现。马可明确自己走的不是商业盈利路线,也断然拒绝了多家资本的介入,但仅仅依靠公益捐赠,并不能够为企业实现造血。

几经波折,2013年,“无用”从一个非营利组织完成了工商注册,定位为一家向社会传递中国传统价值观的社会企业,目标是通过手工精心制作的出品向世人倡导,过自求简朴的生活,追求心灵的成长与自由。

10年间,马可对“无用”的资金投入,全部来自自己的积蓄。她没有精确计算过,“大概投了个几千万吧”。在珠海,无用团队有40多人,北京的无用生活空间也有十多人,一座新的无用大楼正在珠海启用,北京的无用生活空间也有上千平米,所有人力及运营成本,均由她一人负担。“日子还过得去,不会说揭不开锅。”马可笑言,她相信一个人做事的动机和初心,如果不是为自己的私利,会得到老天的相助。

“无用”的用心

马可在不同场合解释过“无用”的由来。采风时行走在乡间,看到普通人家的日常物件,虽破旧不堪,却珍惜相传,她体察到了物品背后承载的那份用心。民间的器物虽然质朴,但是制作时不是为了商业销售,没有功利心,充满了情感。

回到城市,她对身边人说想做手工,回复犹如冷水泼面:这些都是过时、无用的东西。再回到山里,手艺人给的回答也如出一辙。马可想不通,自己认定的最宝贵的东西,怎么就成为他人眼中最无用的呢?她一定要亲自试一下,索性把品牌也定成这个名字。

北京无用生活空间于2014年落成,距“无用”落户珠海已过去8年。马可对一切充满了耐心,她说,我喜欢慢慢生长的状态,就像一棵树的长成,顺从自然。

马可认为“无用”表达的不仅仅是长时间的悉心设计、手工劳作、环保生产以及对人的关照,也是一种珍惜物质的传统生活哲学。马可希望人们能够像珍惜人一样珍惜每一件衣服,减少物欲,回归一件衣服本应该有的属性。她说:“一个人在物质上占用越少的精力,在精神上的自由就越大。”

传递中国传统价值观

2008年,马可在巴黎高级定制时装周上发布了一场名为“奢侈的清贫”的表演。马可坚持把“清贫”二字以中文原声翻译:在中国文化里,清贫,不是无力改变现状的贫穷,而是看遍繁华之后对简朴的回归。在巴黎近郊拍摄的一组图片中,她强化了对“清贫”内涵的表达—模特身处自然、黑白的光影里,只有阳光、微风、植物、舒展的心灵。“他会在生活里竭尽可能地做减法,把所有可有可无的东西去除,所以他的生活一定是奢侈的清贫—貌似清贫,但实际上精神非常奢侈。”

她通过巴黎展,向世界表达了自己与西方消费主义截然相反的东方美学精神:适可而止,能而不用。

在中国传统精神价值观里,这更像是一种士大夫的态度:有风骨,有品格,追求内心的高贵。马可读圣贤文章,激赏孟子的言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此之谓大丈夫也。”她把这句话作为自己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准则。

“不以外界的标准来衡量自我价值,不做取悦于任何人的事情,只忠实于自己的内心,过简朴、容易满足的生活。”她在这种精神里,看到了“无用”背后的文化根脉。“这就是我期待的中国。我期待中国能恢复到:人人渴望成为圣贤,或是在日常生活中不断修行自己,达到人格日趋完善。”

早在2008年,马可发表过一篇名为《我对服装设计师身份的认识》的文章。文中她提出,设计师应该有3个方面的责任:生态的、道德的、文化传承的。

马可觉得“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比你成为一个艺术家、音乐家、科学家重要得多,那些只是途径而已”。但是顶峰最后只有一个,“那就是人格。”马可顿了顿,坚定地说,这是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思考的,“我们应该如何生活,如何对待自然,如何对待人。”

(转编自《中国慈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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