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巍：离生活半尺之遥

海伶

她们，是杜拉拉、叶春萌、谈允贤……都“离地半尺”——面对的是每个人的生活，只不过在剧中做了“更好”的选择。她，是国内女性职场剧金牌编剧，她自己的故事，也始终离生活半尺之遥——瞬息万变之中，她总能很快适应，并迅速走到前面——不知道这两件事是如何构成互文，也许，这就是她的作品和角色成功的大秘密？

一说到文艺作品尤其是编剧作品，典型人物似乎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词之一。按照常理，唯有在生活中找到典型人物、场景，故事才能触动“痛点”，打动人心。但前些日子一群人说起大热的电视剧，有人说好看，但又有点用力过猛——那些女主角们都太“典型”了，就像那个刚刚入职的小白领，好像全世界的倒霉都给了她了。

这样的角色，大概很多人会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经历过的片段吧。她会被讨论，但又很难被长久地记得、被当作真正的经典深爱——因为现实生活里的我们，似乎总是比他们“聪明”一点，却又没有他们那样的幸运。

相比这样的都市剧女主角们，张巍笔下的“大女主”们没有那么“典型”，而是在矛盾中展现着“复杂”——就好像谈允贤（《女医明妃传》），部分的“职业道德”也需要重塑；就好像叶春萌（《长大》），明明没有错却也要处处避讳。在张巍看来，这就是生活。所以她剧中的大女主们，都是背负着“现实”拼搏的，不能离地三尺，最多“只有半尺”。尤其是时装剧里的女主角们，“面对的是生活中形形色色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为难之处”，她会给她们更多的理解、同情、悲悯。

于是我们看到了杜拉拉、叶春荫、谈允贤、陆贞、班淑……她们总是与我们有相近的遭遇，又总是做得比我们好上那么一点点。“我和她们的价值观一致，在理想中，我认同她们的很多方面。但生活中，似乎谁也难以做那样的人……”张巍说，她们是她“努力而未达到的”。勇敢善良有事业，犀利直白又通透——那是专属于电视剧的美好，落到生活里总会沾点现实的灰，但如果想要努力、想要改变，踮起脚尖去够一够，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这本就能给人带来一种安慰。

从不够宽容到无法鞭挞

“大女主”们有时“中二”——这是张巍笔下人物的另一个特质，她们的三观“正”而坚定，在一切皆可游戏的年代里，这样的执着有点“土”又分外珍贵。

这也许是写作者自己的投射。如今擅长塑造“复杂”人物的张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那么宽容，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三观特别正”，总站在道德制高点看事情。“看一部美剧也会站到高处去谴责”。不能理解剧中的人可能是遇到问题、可能有当时的为难，也可能，那就是出于人人都会有的缺陷。

她也是在后来才知道，只有能站在不同的立场，才能看到他者的为难之处，就像毛姆说过的那样：真挚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蕴藏着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着美德。“这世界上没有纯然的坏人”。

后來，她曾经在某次访谈中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想写的都是一些我观察过的、我有点认识的人，我有那么一点认识他们，我有那么一点了解他们，我对他们有那么一点同情。我了解他们在那个时刻为何会做那样的选择，为何会有那样的软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动摇，为什么他们会在那一刹那背叛伴侣，为什么之后又不能为这个选择负责任……我没法在我的笔下鞭挞他们，甚至不能骂他们说他们真是一些什么，因为对我来说他们就是我在生活中认识的人，因为当我们自己走到那一步，可能也不会比他做到更好的选择。”

采访中提到这一段，她几乎已经忘记了，笑说自己“说得真好”。而关于“选择”这个话题，她还有更多的故事可讲。

痛，但还能继续向前

今年年初，《女医明妃传》与《班淑传奇》几乎同步上映，张巍的名字，似乎被越来越多地熟悉、认可。按照现在的潮流问她有没有当导演的意向，她说没兴趣，“我一定不是好导演”。她不认可别人说这是她的“不盲目”，甚至觉得自己这样可能并不“对”：“也许是我没抓住时代的风向呢？”

但其实对于这样的选择，她似乎总是做得不错——初入行时，生活剧是主流，她却另辟蹊径去写职场。后来果然凭借“杜拉拉”开始走入大众的视线，成为职场剧金牌编剧；在大IP改编潮之前很久，她就改编了影版《101次求婚》；女相、女傅、女医三部曲，更让她得到无数赞誉。

面对时代、行业的大变革，张巍似乎适应得很快，甚至总能提前一步走到前面。她说，也许是性格使然。“其实也是懵的……但最终会接受，在这个基础上，努力变得更好一点。”

之前遇到的“大变故”，她都是这样过来的，觉得自己不够优秀，就一直读书、考研考博；分手了也觉得是自己不好，那就做好一点……但那些难过的时光，反而恰恰是对“现在”贡献最大的，她说，“如果当时不那样，可能就一直舒服下去了。”

身处瞬息万变的时代，“大女主”们也会“懵”，也有被淘汰的危险，但她们同样能做出改变。“不是不痛不懵不难过，而是能够继续向前。”按张巍自己的话来说，这样“不服输”的性格，才是她与“大女主”们最像的地方。“时代总会变幻，适应一段，然后去改变、提高……就像现在，小鲜肉、大IP冲击市场，不必骂它，在潮流中成为写得好的人才有机会。”

Q&A

Q：金牌编剧自己会看什么？

A：还是爱看女性职场剧，《实习医生格蕾》《傲骨贤妻》这些。

Q：有没有听过男性对于“大女主”们是怎么看的？

A：我的剧男性基本不看，哈哈。《女医明妃传》播的时候倒是有个讨论，一个男性朋友说允贤：她怎么能这么没有主角光环呢？

Q：感觉影视圈所有人都想当导演，您不想是因为什么？

A：我一定不会是好导演，没有兴趣，也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能理解有编剧想做导演，是为了像保护孩子一样保护自己的作品，不希望有人随意篡改剧本。但我没学过、没做过导演，如果能遇到好的导演，我还是觉得该术业有专攻。想要完成一个好的作品，也不一定要事事都通过自己。

Q：很多人觉得你的“大女主”们格局也很大。那么在你看来怎样才算是“大格局”？

A：过去我们认为女性的格局“大”，体现在她不仅仅可以相夫教子，还可以是好员工、好领导。社会定位不局限，在家庭、男人之外，还有很多种可能。但其实现在想想，说家庭就是“小”的，有事业就是“大”，其实也是很粗暴的说法。每种角色都有自己的不易，虽然我关注的是职业女性，但如果致力于成为好妈妈、好媳妇，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如果志不在事业，也不必压力很大。女性的可能性很多，甚至你就成为“好自己”，一个自我完成度很高的女性，那你的一生就会很精彩。

Q：“自我完成度”该怎么理解？

A：去做在你的认知中你想成为的那个人——无论你期待的是什么样的。去梦想、自我规划、向着这个方向努力，而不是人云亦云。

Q：我们的读者都是职场新人和准新人，对她们说点建议吧？

A：我在2007年的时候才遇到很靠谱的制片人，2008、2009年写杜拉拉，才是写到了自己真正喜好、想要去写的作品。

除了运气超好的人以外，大多数人都要在自己的行业里坚持个8-10年，才能看到它对你的回报。所以最初看不到希望的坚持很有必要。就像小孩子练钢琴一样，都会有这样的一段时间，艰难的开始、经历不熟悉……很少编剧一入行就一炮而红，都要从做枪手，到跟人合作，慢慢去提升自己，到终于有一天有一部作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