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啥样市场就啥样

文|孙立平清华大学社会系教授

社会啥样市场就啥样

文|孙立平清华大学社会系教授

经济的困境，实际上就是两条曲线之间的关系，一条是生产曲线即供给曲线，一条是消费曲线即需求曲线。这些年，生产曲线、供给曲线拉得越来越陡；需求曲线、消费曲线却很平缓。两条曲线间的张口越来越大。当前的经济困境在哪儿？就在这个张口上，张口越大，困境也就越大。

现在很多刺激经济的政策，很可能会继续拉高本来已走得很陡的那条曲线。虽然它在一定时间内可以保证发展速度，但已经那么陡了，继续拉高会使张口越来越大，造成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大。有经济学背景的一些朋友可能会说，拉高那条曲线，经济发展了，就业增加了，收入提高了，会带动下面那条曲线。是有这个道理。但从中国过去几年情况看，这样一个发展模式带不来这种结果，从这个角度看一带一路，可以看得更清楚，弄得好是促进内部转型的契机；弄不好，实际上等于回避了内部转型。

比如说创新，过去我们靠的是廉价劳动力，这个优势消失以后，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创新了。但绝大多数创新最后一定体现在市场上，这东西你得能卖出去。很多创新最终体现在产品上，但产品的市场在哪儿？

举一个例子，炒菜的锅。我们找差距时好找，德国产的锅两三千元，我们的破锅几十元钱。我们要生产德国那种锅没什么困难，潜力很大。但各位想想，中国生产锅的企业都生产两三千元钱一个的锅，你卖给谁？市场在哪里？农民一年收入就那么点，他买两三千元钱的锅在哪里炒菜？

我的意思是，创新不那么简单，你得解决市场问题。市场的背后是什么？我觉得市场的背后是社会，有什么样社会，就有什么样市场。市场在很大程度上是社会的折射。最简单来讲，手机。我们仔细想一想，手机在中国实际上就两个市场，一个是苹果的市场，一个是山寨的市场。为什么只有这两个市场呢？因为中国社会是两极分化的社会，手机这两个市场是和两极分化的社会对应在一起的。收入高的买苹果，收入低的买山寨。

现在我们说创新，在一个由社会所决定的这样的市场背景下，你怎么创新？现在我们怎么创新，我创一个比苹果更好的手机，他卖六七千，我卖一万二。假如说我这个手机叫哈密瓜，打向国际市场，质量和性能比苹果强多了，行吗？行。但是中国要在短期内弄出这个可能不太容易。我们弄不出来这个，然后我们退而求其次，弄一个拥有自主知识产权，跟苹果的性能和质量差不多，他卖六七千，我们卖五六千，他叫苹果，我们叫鸭梨。问题是鸭梨卖给谁？五六千买得起鸭梨的，可能再添个1000元钱就买苹果了；买不起苹果的，买你五六千的鸭梨也费劲，直接买小米算了。

我们一定要看到市场背后是社会，不改变社会，就无法改变市场。

那社会需要什么样的改变？关键是下面那条曲线很平缓，要拉高这条曲线，重要的是人们的收入。收入在中国，最主要的是工资。工资上升还有多大空间？在劳动力成本上，我们的优势已经失去。现在很多企业处境艰难，提高工资的空间很小了。怎么办？我觉得有两点是可以考虑的。一是社会保障，不解决人们预期中的不安全感和不确定性问题，就不能为消费创造条件。另一个是经济转型需要新的社会结构的支撑，主要是中产阶层。没有中产阶层，市场就形成不了。但中国中产阶层发育一直缓慢，前段时间又被股市消灭了一批。这两个方面是希望，但问题也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