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兽石犀:别样角度的文物保护观察小记
2016-09-18李睿芝
文/李睿芝
瑞兽石犀:别样角度的文物保护观察小记
文/李睿芝
作为一位文化遗产的爱好者,我一直在观察成都市中心天府广场地下考古发现的一件古代瑞兽石犀:它的出土、它的护送、它的保护、它的展示、它的各种传奇……
媒体热络报道考古发现
根据《成都市志》等历史资料记载,明洪武四年(1371),朱元璋之子朱椿被封为“蜀王”,在前后蜀的王宫“宣华苑”废址上(今天府广场四川科技馆一带)修建了“蜀王府”,是仿照皇家宫廷格局修建的庞大建筑群。因为朱椿是皇帝的儿子,藩王的府邸又仿照紫禁城格局,俨然有皇宫的巍峨气派,故老百姓俗称为“皇城”。清顺治三年(1646)张献忠撤离成都时,明蜀王府被焚,仅存城门洞及门前三座石拱桥。清康熙四年(1665),清政府于明蜀王府旧址改建贡院,内有1万多间考棚。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废科举,兴学校,于贡院内创办各种学堂。民国时期,“贡院”先后被用作军政府、学校和其他民政办事机构。20世纪60年代末,仅存的明代蜀王府城墙及“皇城”门楼、明远楼、致公堂等明清两代的古建筑群被拆除。
2008年,成都市文物考古工作队(今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曾对成都市中心天府广场西侧的成都博物馆新址用地进行过抢救性考古发掘,揭露出大量先秦至明清时期的文化遗迹与遗物。2010年,天府广场东南侧又发现了两件与汉代成都官学有关的石刻功德碑。由此可见,如今的天府广场及其周边是成都城古代文化堆积最为丰厚的区域之一。
2012年8月,为配合坐落在天府广场东北侧的四川大剧院的修建,考古人员在这里开展了正式的考古发掘工作,截至当年12月底,发掘面积已达4300平方米,揭露出较为丰富的文化遗迹,包括灰坑、灰沟、城墙、角楼、道路、排水沟、房屋、水井、建筑台基等,并出土了大量的陶器、瓷器、铁器、铜器、钱币、建筑材料等文化遗物,所属时代涵盖战国、西汉、东汉、蜀汉、西晋、东晋、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各时期,具有十分完整的时代连续性,其中还包括了明蜀王府城墙遗址。
横空出世:引发热议
2013年新年刚到,随着考古发掘工作的推进,一件世所罕见的古代石兽在四川大剧院建设工地“横空出世”。20世纪70年代,这一带修建起当时成都的标志性建筑——电讯大楼。四川省文史研究馆编著的《成都城坊古迹考》中有这样的记述:“修建电讯大楼时,掘得一石狮,故知此苑之瑞兽门,当在斯地。因石兽甚重,未能移出,而施工又甚迫促,乃留于原处,其上即为大楼基脚。”由于当年记录手段的缺乏和说法不一,几十年来,石兽只是模糊存在于部分当年建设者和研究人员脑海中,虽偶有提及但又无法明究,似乎成了成都历史中的一个“悬案”。
电讯大楼顶端钟楼的时间一如既往地按自己的规律走着,似乎隐喻时间是解决这一问题终极“裁判”的道理。30多年后,石兽终于在时空坐标中因城市建设的需要“应运而生”了。
考古人员在成都天府广场东北侧四川大剧院建设工地、老电讯大楼地基下发现“奇宝”的消息一经传出,迅速“引爆”了国内文博界和成都所有媒体,市民们也都充满着好奇,争相前往现场观看,谁都没想到在这样一座当年高大上的电讯大楼下,竟然藏着这般“宝贝”。这究竟是何物?会受到怎样的保护“礼遇”?今后又将以怎样的姿态向公众展示?请跟随我一起,去观察、探知如何保护、展示这件“宝贝”的科技手段之秘吧!
石犀应急保护“三部曲”
经过持续现场观察并查阅一些资料后得知,出土后一个时期的应急保护,对石兽的长期保存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出土现场的保护
由于埋藏千年,地下的湿度及各种不知和不可测的环境变化对石兽的长期作用和影响,使石兽的表面已经变得脆弱和“小气”,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对石兽带来不可挽回的伤害,因此,文物保护人员对附着在石兽身体一侧的钢筋混凝土如何清理,进行了反复论证和多次试验,最终决定采用对石兽相对安全的物理清理的方法。
在将近半个月的保护清理过程中,为防隆冬时节的日照、雨水、雾霾等不利环境因素的侵扰,保护人员在考古工地现场快速搭建起了临时保护雨棚,以有效防止可能的酸雨和冰雪对石兽的进一步伤害。十多天后,曾牢固附着在石兽左侧的钢筋混凝土“结核”被科技保护人员灵巧之手清理得干干净净。同样的方法,成功用于石兽右侧的清理保护。这个过程的清理完毕后,石兽经过严密包裹,在重型吊车的帮助下毫发无损地顺利“站”起来了。
经过半个多月的不懈努力,万众瞩目的石兽终于揭开了神秘面纱,呈现在世人眼前的是一只身段肥胖、憨态可掬的犀牛。石犀的“靓照”一经发布,就引起了众人围观,人们对石犀的喜爱溢于言表,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它为“石牛小犀”“萌牛牛”……
作者在石犀出土保护现场考察
运送过程中的保护
现场保护结束,接下来要做的保护措施就是如何将石犀小心翼翼、万无一失地运送到专业的保护机构去。这是十分重要和关键的一步!
图① 石犀保护清理前图② 在保护棚中的清理保护工作图③ 在现场保护清理后“站”起来了的石犀图④ 吊装运送中严实保护的石犀图⑤ 在实验室内进行保护
为了安全运送石犀,成都博物院金沙遗址博物馆文物保护修复中心专门从北京、陕西和四川请到几位石质文物保护顶级的专家到现场来出谋划策,可见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经科学论证,最终成功实施的保护办法是先得给石犀穿四层“衣服”:
第一层是“贴身内衣”——绘画用的高质量宣纸并打湿。湿宣纸可以保证石犀不会因为失水或者表面干燥,出现表面粉化的不利情况。
第二层是“打底衫”,用普通的医用纱布包裹石犀全身,同时在纱布上涂刷特制的浆糊。纱布形成一个整体后,对石犀表面起到固定作用,就如同打了绷带一样,可以防止在运送途中表面病害出现恶化。
德国专家做病害分析
图① “金沙太阳节”专门为石犀开设的展示区域图② 在“金沙太阳节”临时展出,前腿处放置有湿度计图③ 瑞兽石犀,带来好运。公众考古成果共享的有益尝试
第三层是“外衣”,采用棉花和棉被对其全身进行包裹,重点防止在吊装过程中,吊装带及固定带对石犀表面留下挫伤痕迹。
第四层是“风衣”,用白色防潮垫进行整体打包。加上专为运送特制的钢托架,整体打包后的重量将近10吨,真是一个庞然大物!为确保万无一失,工程技术和文物保护人员选用了可负重100吨的大吨位吊车实施吊装。
按上述办法成功吊装上车后,大约5公里的路途,护送石犀的车队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从天府广场安全到达目的地,文物保护修复中心事先还专门辟出一间大型保护修复室来迎接石犀的到来。保护工作随即全面展开,除了国内专家持续参与保护工作外,还专门请来了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的石质文物保护专家进行病害分析,提出解决方案。石犀进入了稳定保护的阶段。
临时展览期间的保护和观察
从小受到考古、博物馆知识熏陶的我几乎是第一眼便喜爱上了这一来自地下的神秘瑞兽。2013年春节期间,成都博物院公众考古的有益尝试和人气品牌——“金沙太阳节”特别展出了瑞兽石犀。我在开节当天即迫不急待地再次一睹了芳容,犹如见到阔别已久的好友,除了激动不已的心情之外,我还特别留意观察了临时展出对石犀的保护措施。
石犀展览于成都博物院金沙遗址博物馆下沉式广场。在这里,文物保护人员为石犀专门搭建了保护棚,并用冷光源照明,防止石犀因热光源长时间照射后出现表层结构的不稳定。同时,在石犀的“临时居所”前设有隔离栏杆,安排专人值守,时不时还有保护人员检测“居所”的湿度和温度,对石犀“呵护有加”。这一切,都是为石犀的安全和保护着想,也是为下一步探究更好的保护措施做足“功课”。好在冬天的成都,湿度对石犀的室外保存还算友好。
当我走近石犀,一股古蜀浓郁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我仿佛嗅到了石犀的过去。看着石犀清晰却略有“病害”的躯体,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似乎扑闪着在感谢文物保护人员对它的呵护。的确,这其中的学问还很值得研究。石犀的闪亮登场,大大拉高了“金沙太阳节”的人气,参观者络绎不绝。
病害分析与对策措施:石犀长期保护的必由之路
当石犀被运到文物保护修复中心存放后,就到了对石犀进行保护最为关键的时期。
根据我查阅的资料和访谈有关保护者得知,文保人员根据石犀现状首先绘制出了详细的病害分布图,这很像医生用各种医疗仪器给病人做的各种检查报告,为下一步保护修复工作提供了很好的依据。与此同时,在对石犀的文物病害仔细勘查并经过文保专家集体“会诊”之后,诊断出石犀主要有三大类典型病害:
第一类是机械损伤,主要表现为断裂和缺失。这两种病害是过去的岁月所产生的自然应力和修建电讯大楼过程中发生的机械破坏。
第二类是表面风化。石犀表面未覆盖水泥的部位存在不同程度的风化病害,主要现象是粉化剥落和片状剥落。
第三类是人为病害。早期毁坏痕迹和钢筋混凝土浇筑是石犀的人为病害。
针对以上病害情况,需要对石犀进行保护的主要有4个步骤:
表面进行清洗。主要是用毛刷或竹签对石犀表面附着的沉积物(如碳酸钙盐的水化产物硬壳或岩石的氧化物等)用机械方法除去后,再用水、酒精或有机溶剂、化学溶剂进行表面清洗。
脱盐处理。由于盐结晶破坏是石质文物风化的重要因素,因此脱盐处理,即对石犀中水溶性盐分的去除十分重要。继续采用宣纸紧密贴敷石犀的办法,利用毛细管作用将石犀内部的盐溶液吸附到石犀表面,并停留在宣纸上,等宣纸干燥后揭下,其中的盐分就被除去了。如此反复多次,就可有效脱去石犀内的盐分。
针对石犀风化、粉化病害部位进行加固。主要是通过添加加固剂渗透到石犀中,使石犀强度得以恢复。一般是将加固剂制成熔化状态,用喷涂、涂覆等方法把加固剂添加到粉化、甚至开裂的石犀表面,随着溶剂挥发,加固剂的凝固,石犀被加固部位的强度就得到了加强。
最后就是进行有依据的局部修补。
以上的过程将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会一蹴而就!这也许就是吸引我一直关注石犀保护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石犀“回家”
科学展示:石犀“回归”公众的最佳路径
听专业人士介绍说,保护完成后的石犀将在天府广场西侧的成都博物院新馆开馆后与公众见面。经过两年的科学保护后,石犀已经在2015年国庆节的一个夜间,悄然运抵将于2016年5月对外开放的成都博物院新馆,精准、安全地站立在了将长期展出的位置。石犀在经过短暂的“离别”后,又回到了“生活”千年的地方,这也许正是历史有趣的一面,也是持续吸引我关注这一有重要意义保护工作的又一个主要原因所在吧!
石犀的保护目前还只是暂告一段落,在成都博物院新馆展厅内的预防性保护将一直持续进行,这也许是公众考古与展示、保护有趣结合的优秀案例,我将继续关注这头可爱而珍贵的“萌牛”的后续保护和展示的进展。
文中部分照片由易立、杨盛、李凯弟等老师提供,特此鸣谢!
(作者为成都市石室中学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