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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佳:第五代“喜儿”的艺术人生

2016-09-16崔自默

传记文学 2016年7期
关键词:喜儿白毛女国风

文 崔自默

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

雷佳:第五代“喜儿”的艺术人生

文崔自默

上图:复排歌剧《白毛女》剧照。雷佳主演喜儿(卢旭/摄影)

生活的真实不等于艺术的真实,艺术的真实超越生活的真实。我喜欢真实的雷佳,更喜欢艺术的雷佳。

早就知道雷佳这个名字,与她第一次见面则是在2011年9月,参加她“复兴之歌”独唱音乐会的启动仪式。我给她写了“复兴之歌”四个字,她问我是什么字体,我说:“‘兴’字看似简体字,其实不是。‘复’和‘歌’两个字有点不好认,都是标准的章草书体。章草古意盎然,曾经是汉代的标准字体。还有,我们俩名字里,暗含了‘一默如雷’四字,缘分啊。”大家乐着,一见如故,就宛如多年的朋友了。

雷佳给人亲切感。朋友偶尔小聚,即便只晚到几分钟,她也会表示歉意,说自己需要努力学习进步,并对朋友们的支持表示感谢。她说话那么自然、坦诚,透露出庄重、大气与磊落。艺如其人,音为心声,境由心造。

崔自默赠书雷佳“复兴之歌”,阐述“新国风”精神(2011年9月)

当年苏东坡论书时曾说:“苟非其人,虽工不贵。”就是指出艺术家个人品位和本身价值的重要性。法不孤起,道不虚行,很有意思,没有人格魅力的艺术家,专业水平最终也高不上去。虽说曲高和寡,但我多年来一直思考“雅俗共赏”这一难题,那其实是一种非凡境界,既备乎道理,又合于中庸。“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大家都会吃饭,但谁能说出究竟什么是味道呢?观众与读者审美心态和阅历经验千差万别,想寻求刘勰《文心雕龙》所定义的“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那样的绝对知音,难啊。温克尔曼曾经分析出希腊古典文学和艺术经典的本质,那就是:“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歌德在1770年2月20日致书商赖西的信中,引述他的美术老师奥塞尔教导他的话:“理想的美是单纯和静穆。”高贵与单纯、静穆与伟大,之所以可以互易,就在于两者在精神层面上有共通性,它们格调相当。

我之所以欣赏雷佳,是因为在她众多作品中我读出了单纯与静穆。演绎不同角色,当然需要娴熟的演唱技巧,但倘非自身灵性辽阔与素质渊雅,总会有所偏差与游离。在生活中不难发现,和谐到位的摆放看似简单,却是反复打磨后的圆润,其难度超过杂乱无章的怪异与突兀,艺术风格亦如此。物与我、客观与主观、理性与感性、必然与偶然,浑然天成,必须是真、善、美的整体心性的和谐一统。记得在给我的励志随笔集《我们是一群智慧的鱼》发来的推荐视频中,雷佳说她倡导的“新国风”和我倡导的“新国学”在很多地方有共同点,就是“用不同的形式来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真、善、美”。

美,以善为头、以真为脚。不走心,没有大艺术,没有大美。歌唱一如文章本天成,不靠做作,只能是行云流水,自然宣泄。雷佳“新国风”音乐之美,是多层次、多方面、多元素的。“国风”是《诗经》的重要部分,内涵民族文化的活力与艺术精华,是我国古代宝库中的璀璨明珠。我在阐述雷佳的“复兴之歌”时说:“所谓复兴,不是返回到一个什么具体时代,而是要回归到本位、本性、本真、本善的文明状态。要把历史文化中有用的东西、积极而健康的东西,挑拣出来,推陈出新,发挥正能量,振奋个人以及整个民族精神,焕发出勃勃生机。”

中国传统文化讲究道德的力量。如果说艺术形式属于“道”的成分比较多,那么“德”则全由人心和品性而生发。一个人的气息、气象、气场,是可以真切感应到的,举手投足皆难伪装,何况在舞台聚光灯下,面对广大观众。《木兰诗篇》里雷佳展现飒爽英姿的花木兰,可谓“古道照颜色”,那股正气沛乎其浩然,磅礴河岳,慷慨日星。

崔自默在工作室为雷佳创作演出服

与雷佳的“合作”,是2011年11月我为她在国家大剧院独唱音乐会绘制过一件彩墨演出服。雷佳那次独唱音乐会很成功,媒体报说一些细节被喜爱她的观众津津乐道,比如下半场亮相的彩墨礼服可谓艳惊全场,成为当天不可忽视的一大亮点。其实,背后还真有一点故事情节。在“复兴之歌”音乐会新闻发布会上,我曾建议可以在服装上融入一些中国水墨画之类的民族元素,来配合“新国风音乐”的主体风格。在实际演出前两天,我真的得到了这一“任务”;之所以说是“任务”,是因为需要台前幕后的团队配合,工作量不小。那是一件很大很沉的白色礼服,很多很多层。搬到我画室阳台上,面对它好半天,我想到底什么构图、什么色彩、如何着手。把它当作一般艺术品来手工创作,并不难,难在与演员气质、舞台风格和剧目情景相协调,还要考虑到舞台进深、灯光和布置等问题。

本来一开始想用黑白水墨画风格,后来考虑到视觉效果,决定改用彩墨。我闭目设想,要把它放回到“自然”里去,说到底,让观众忽略舞台,甚至忘掉角色,穿越时空,那才具备诗歌之美。而后,大礼服被运到西四环我的工作室,开始挥洒。时间紧,布料繁复,颜色不断混合,出乎意外,好在有两台电扇一直吹着,使水分尽快蒸发。我层层渲染、描绘,一身大汗。最后,在四百多年的古老木质祠堂里,一片绚烂呈现在大家眼前。整个过程我请《解放军报》的岱天荣兄拍照,其中一张图片我特别喜欢,后来用在了西直门外北京慈善协会的公益广告牌子上:我侧立着,手里拿着颜色和排刷,全神贯注。

那天晚上,舞台上的雷佳极具东方神韵的写意之美,莲波微步,如梦如幻,天然去雕饰,那是春花,是秋叶,是夏云,是冬雪,国风民谣,带着四季的色彩。雷佳的天籁之音,在大地上回荡,在时光里飘流。得知这件礼服好评如潮,雷佳笑言:“当初并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好的效果,只觉得要穿这件几十斤重的礼服唱歌,实在是太考验人了。”我说:“你穿着这件彩服,本身就是一件3D童话,古老而新奇。”演出结束后这件有纪念意义的礼服被收藏在艺术馆。后来雷佳参加公益活动,问我是否可以捐献出去拍卖做慈善基金?我说太好了,以后还可以再给她画,画很多不同风格的。“公益是新国学,爱心是新文化,慈善是新生活”,雷佳对此深以为然。

经典,能经得住反复品味,是在不断反复验证中存在的。创新风格,也只有在反复困顿中完成,为伊消得人憔悴,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里走出去。

俗话说“生书熟戏”:听说书注重的是故事情节,要新鲜,跟着悬念走;看戏则不然,一招一式观众都很熟悉,创新就很难。2014年3月经典歌剧《白毛女》登陆3D版大荧幕,雷佳约我观看首映式。我聚精会神地欣赏了每一个镜头。雷佳版《白毛女》,是考验她综合素养的机会。雷佳接棒白毛女这一角色,在表演上既要继承郭兰英、彭丽媛等前辈的舞台形象,还要有所新表现。最困难之处在于,她要洗去身上的现代气质,贴近那段历史,让表演从外形到内在都能让观众信服、入戏。凭借高超的舞台功夫、艺术审美,更凭借通透的良知、真情,雷佳做到了。

我常琢磨,作为观众,面对舞台上正在表演的老朋友,总有一种异样的新鲜感,因为我被引领到了另一个世界。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评论《红楼梦》时说:“虽不外悲喜之情,聚散之迹,而人物事故,则摆脱旧套。”曹雪芹好在“叙述皆存本真,闻见悉所亲历”,所以能“正因写实,转成新鲜”。雷佳与那个时代的情况甚不同,要能“转成新鲜”,谈何容易。转念、念力,雷佳必须宛如“亲历”,形同“写实”。喜儿依恋父亲,在极端贫穷里对生活充满向往,怎奈纯洁善良而忽遭悲惨。命运不公平,不平则鸣,个中三昧属于故事中的白毛女,也属于舞台上的雷佳,更属于舞台下的亿万观众。喜儿逃遁深山,头发变白,后来与大春重逢后,又“由鬼变人”,温情回到人间。在一波三折、画风突变之际,雷佳在不少细节中锻造出了自己的符号。

艺术终归是为大众服务的,喜闻乐见,是硬道理。美学家王朝闻说过,“适应是为了征服。”《白毛女》是在新秧歌运动基础上创作出来的中国第一部新歌剧,是民族歌剧的里程碑,它把西方歌剧艺术与中国革命历史题材融合,采用中国北方民调,吸收了戏曲音乐手法,在歌剧中国化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白毛女》是反映旧社会现象的作品,野蛮的鬼时代善良人“由人变鬼”,这种腐朽没落必然一去不复返了。但人性是不变的,所以,我们在新时代依然要知善知恶、为善去恶,这也是艺术存在的现实意义。新影像技术的融入,会吸引一些年轻观众的好奇心,但在打量这个陌生的故事时会产生怎样的新观点,值得关注和研究。舞台艺术要创新,要说服新时代的年轻人,才能面向未来,汇聚成大美强音。

蔡元培当年提出“美育代宗教”,就是看到艺术作为信仰教育的平常性和平等性,春风化雨,历久弥新。经典作品和大众明星,有引导和催化剂的作用,所以艺术作品已经不完全是个人和个性问题。正因如此,雷佳认识到了重担在肩,所以,不辞辛苦,精益求精。2015年11月6日,由文化部组织复排的大型歌剧《白毛女》(舞台剧)全国巡演的首场演出在陕西延安启动。雷佳接受采访时说:“前辈们手把手教我们,这种传承以及他们对艺术的认真精神,都让我们身上有了一种责任。我觉得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不管在什么样的条件下,都肯定是想把我对这个角色的爱以及对前辈们艺术的敬意,表现在这个舞台上。”“我没有奢望超越老一辈的艺术家,只是希望广大观众能够看到年轻一辈有一个好的态度,来继承优良的文化传统,来传承老一辈艺术家的精神。”雷佳付出了很多,感冒发烧也不能休息,她在日记中写道:“巡演的日子才开始,思念的苦涩已环绕。获得了艺术上的成长,也失去了跟家人依偎的时光。我的小宝贝,妈妈好想你!妈妈在舞台上收获的所有掌声与喝彩,也有对你理解与支持妈妈工作的一份赞许!”

雷佳演绎的新版《白毛女》剧照

作为朋友,雷佳经常鼓励我。2012年3月,联合国教科文国际民间艺术组织在北京给我颁发“文化艺术特别成就奖”,雷佳出席活动,特意准备了代表蒸蒸日上的太阳花,并赠送“复兴之歌”独唱音乐会专辑表示祝贺。她发言说:“崔自默获奖实至名归,愿在艺术道路上日益精进,再攀高峰。”中午雷佳还留下来与我一起招待国际友人,谈笑间弘扬中国民间艺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2014年8月,在南京青奥会开幕式当天下午,离演出还有几小时,雷佳专程到青奥会美术大展来看我的世界最大彩墨画《大好荷山》。我很高兴,说等哪天她演出时,可以穿一件世界上最大的彩墨裙子。当时,我还写了一幅“艺术之精神,科学之思想”赠她共勉。艺术家具备艺术才能是必须的,同时科学方法也不可缺少,尤其在自媒体发达的大数据时代。艺术心理学是科学,研究大众审美规律,追求艺术创新发展,以一当十、事半功倍,没有科学思想是不堪的。

作为“新国风”音乐的开拓者,雷佳勇于打破传统民族音乐的固定模式,用独树一帜的唱法和精湛的唱功,诠释创造出一首首经典:歌剧《木兰诗篇》,歌曲《复兴之歌》《一路同心》《大地情深》《大地芬芳》等等,树高千尺,扎根泥土,沐浴春风,大地芬芳。成就大艺术,不靠小情趣,而需要心志寄托、生命与之。《一路同心》放歌“一带一路”,传递出中华民族自古文明、以梦为马和开拓未来的优秀品质,启迪着今人面向世界的包容胸襟和不惧艰险的务实精神。可见,“新国风”音乐在弘扬民族传统的同时,具有传播正能量之用与思考道德文化之功,它所展现的,是大国作风、大国气派,那是文化艺术的自信自强,是社会文明的不断进步,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责任编辑/斯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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