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雨留下了什么
2016-09-14王安
王安
天在下火。周末进到一个央企大楼,十层高的大堂空无一人,凉风习习,爽甚。
维持这么大空间的凉爽——不仅是大堂,而是整个大楼,得用多少度电?而且,大家都知道,有多少冷气滋润了大楼,就会有多少热浪祸害着城市,乃至腾空直逼臭氧层。
当然,不仅是这个央企大楼,北京城所有的设施,机关、学校、商场、住家,哪怕最小的某个土坯房,都可能有空调,至少有个电风扇。房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都在玩同一个游戏——把凉爽留给自己,把温暖让给别人。
这是一个损人利己的游戏。
其实,开空调和那些做假药假酒的人,虽然在危害公众的性质上是不同的,但在心理上是一样的:他们自己不吃不喝,也不给自家兄弟姐妹享用,而是推给大众,给那些陌生人,愿者上钩,于是自己就没有罪恶感了。
这种心理是怎么形成的?老祖宗是怎么教导我们的?确实,老祖宗总是教导我们要勤俭持家,要尊老爱幼,要与人为善,有了钱修路架桥之类的。
今日,在南方许多地方,不要说高枕乘凉了,真就在水深火热中了。比如我大武汉。
过去的一周里,6月30日至7月6日,武汉累计降雨560.5毫米,突破了武汉自有气象记录以来周持续性降水量的最大值。于是,武汉南湖水位猛涨,湖水漫过湖堤和湖边公路直接漫入周边多个小区,汽车抛锚,居民楼成了孤岛,停水停电断网,电梯停用,超市桶装水遭抢购,居委会紧急发放万支蜡烛应急,居民投奔亲友或入住酒店……
其实,武汉市早有防备,已启动排渍、防汛Ⅱ级应急响应,急调抽水泵、皮划艇、沙袋等。但老天实在太狠,“这样的降雨量放在国内任何一个城市都扛不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政府无奈瓢泼大雨。
除了可恶的瓢泼大雨外,还有飞速的城镇化,飞速的城进湖退。比如武汉南湖新城,大规模开发始于2004年,到2015年已基本开发完毕。据武汉市规划局2004年公布的南湖新城概念规划,南湖新城将被打造成“都市村庄”,在沿湖和沿河规划一个拥有恢复了湖岸的生态公园系统,其中包括串接的绿化和公共空间系统。但如今,规划中的中心公园和人工河都不见了,当时规划新城中心公园的地方原是一处低洼鱼塘,如今变成了武昌府小区,规划中连通南湖与中心公园的人工河,现在是金地格林小城内的配套绿道。
十年中,低洼泥沼地不见了,高楼万丈平地起了,代价是,南湖周边湖水消纳能力锐减,夏天到武汉去看“海”。
房地产商罪大恶极吗?他们和造假烟假酒的家伙一样可恶?和躲凉快的小市民一样自私?不咧,他们貌似好人呀,貌似英雄呀。比如南湖新城,它将给二十五万人提供住房,给上下产业链的数万人提供就业,提供GDP和税收——这不是好人做好事嘛。
不幸的是,有时候好人在做好事的同时却在祸害大家。
前日坐地铁,上来一对父子,儿子约十岁,有人给孩子让了座。过了一站,有人下车,孩子赶紧给爹抢了个座。再过两站,又有人下车,两个站着的人正在谦让,却是那孩子手疾腿快,横身挪过,父子俩占了三个座。他们想坐得宽敞些,生活好一点。
这熊孩子还小。这么小就手疾腿快,大了还不力拔山河?挺可怕。我至今记得那孩子得意的眼神。
【原载2016年7月13日《中国青年报·世说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