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古风民俗的大通桥儿沟砂罐
2016-09-12尹生香
文·图/尹生香
散发着古风民俗的大通桥儿沟砂罐
文·图/尹生香
传承人苏得武在制作砂罐
周末好友邀请去她家做客,其中的一道砂罐炖鸡让大家赞不绝口,我问朋友炖鸡的秘方,她抿着嘴乐就是不说,坐在一边朋友的母亲说:没啥秘方,就是用砂罐慢慢炖出来的。我仔细看看,很普通的一个砂罐,小时候在家看见过用砂罐炖中药,想不到用这砂罐炖鸡这么香。我问什么地方有卖的,我也去买一个,朋友说大通桥儿沟有个制作砂罐的。
又到一个周末,我和老公前往大通县良教乡大通桥儿沟村,桥儿沟村是回族人居住的地方,庄廓小院户户相连。我们在村里寻找制作砂罐的人家,热情的村民带我们来到制作砂罐的苏得武家门口,苏得武是青海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大通桥儿沟砂罐烧制技艺”的传承人之一。走进他家院里,眼前的情景让人称奇:只见屋里的地坪上和院子里,到处摆满了砂罐的制作原料和已经做成型的砂罐半成品,牛在二层楼房旁边的牛棚里,悠闲地吃着草。我问院里两个低头干活的年轻妇女,这家主人在家吗?她们指着进院靠右面的一间很破旧的房子说在里面干活。
砂罐烧制:红土青泥做胎 炉火为魂
我来到这间小屋门口,撩开门帘,看见戴白色小帽的苏得武和大儿子正在和泥捏制砂罐。这是一间低矮、昏暗并散发着阵阵潮气的小屋。苏得武坐在一张直径五十公分左右的圆盘前,一边用脚轻轻拨动圆盘旋转,一边熟练地捏塑着圆盘上的泥土,只一会儿工夫,一个造型别致的砂罐罐坯就已初具雏形。不到一个小时,砂罐摆满了长两米、宽约六十厘米的木板,苏得武和他大儿子把捏制好的砂罐抬到院子中间,两个戴着头巾草帽、只露出面孔的青年妇女在砂罐上粘贴双耳手把。苏得武说干活的两人是他的两个儿媳妇。
①和泥捏制砂罐②晾干的砂罐③拿出晾干的砂罐放到烧炉旁④砂罐炉窑就建在苏得武家的院子中间⑤非遗证书⑥夹出的砂罐放到铺好的麦草上
砂罐烧制属传统手艺,实行土法生产,小小的砂罐看似简单,但制作工序十分复杂,分为备料、粉碎、和泥、捏制、晒干、焙烧等几个阶段。热心的苏得武现场为我们演示了制作砂罐的前期过程。只见他熟练地先将煤矸石粉碎,然后拣尽煤矸石粉中的杂质,筛出细土,将黄土、煤矸石等再用大约一比三的比例加上一些碾成细粉并过筛的烧制过的废品料,最后加适量水揉和成泥坯。
好客的苏得武用汤瓶洗净手把我俩带进客厅,他的儿媳妇端上馍馍,热情地给我们递上甜甜的盖碗茶,一边喝着盖碗茶,一边和苏得武拉着家常。五十三岁的苏得武,戴一顶白帽,风雨磨洗的双目,露出精明和疏朗。他风趣地说,以前尕媳妇们大清早首先要把砂罐熬得滚烫的茶倒进尕茶碗里,端到老人们面前,再摆上馍馍,供老人们“吃涮口茶”。熬茶,大多数人家要用大通桥儿沟烧制的粗瓷黑沙罐,里面放上湖南益阳产的老茯茶,再置入适量荆芥、薄荷,撒入青盐,烧滚后文火慢熬。讲究的人家还要放入生姜片、花椒粒,反复炖熬后再喝。常年炖茶的尕砂罐里面有一股淡淡的茶香,据说茶味早已熬进了罐体四壁上的孔里了。一时没有茶叶,就在这个砂罐里炖上一壶开水,竟也能过过茶瘾哩。若是遇上喜事,往往会在茶碗里放上四枚泡开的红枣,再倒上热茶,双手敬给客人,谓之枣儿茶。给客人续茶,讲究先端过对方的茶碗,再倒茶然后双手端给客人。客人们喝完茶,将大枣吃掉。平时,若是主人家正在喝砂罐茶,恰有客人来,会以尕砂罐的熬茶招待客人,主人往往会双手接住客人的茶碗,口里劝道“这个碗沏上,这个碗沏上”,替客人续茶。青海人给客人端茶的规矩是,倒上茶水的同时,必须端上馍馍。
看着洗手的汤瓶、甜甜的盖碗茶和苏得武头戴的白顶帽,我想起流传的回族谚语:“回民家里三件宝,汤瓶盖碗白帽帽。”汤瓶是回族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传统盥洗用品。有首回族花儿唱道:“紫铜、青铜、高丽铜,黄铜打下的汤瓶。吃喝不成都能行,没把汤瓶是不行。”回民在日常生活中把汤瓶看得很重要。不论经济条件如何,家家有把汤瓶。看着院子里、房屋地坪上,台阶上放满的各种各样的砂罐,我问苏得武什么时间能看到焙烧砂罐,他说再过十来天等全部晾干就烧。
过了十多天,周四的晚上我给苏得武打电话询问烧砂罐时间,他说周五要去清真寺做礼拜,周六烧砂罐。我和摄友早晨五点出发,早早来到苏得武家。砂罐炉窑就建在苏德武家的院子中间,其实就是一个高大约两米、长约两米、宽一米左右的长方形火炉。苏得武的小儿子往炉窑里装煤,因为装炉时先要在底部炉梯上压一层煤,全家人从院里房子里拿出晾干的砂罐放到烧炉旁,苏得武的两个儿子把砂罐装到烧炉里。砂罐底小肚大,口小,大的高二十多厘米,小的有十多厘米,这样的砂罐炉窑每炉可装大号罐坯七十个左右,小号一百个左右。最后苏得武的大儿子在罐坯上苫上盖瓦,就开始点火烧炉。烧制砂罐时需要一千度以上的高温,炉火熊熊燃烧时,红色的火苗蹿了出来,呼呼作响,几米之外都能感受到炉火的高温。砂罐最关键的环节是烧制。苏得武说,没有穿孔、不变形、色泽亮的,就是好砂罐。火候没控制好,可能一炉都出不到几个好的。此时,在炉火炙烤、灰尘弥漫的烧炉边,苏得武的脸颊被煤火烤得通红,几米之外都能感受到火的热度,但他一刻也不敢远离。因为,陶罐烧红后必须在一分钟之内取出,取罐的速度也取决于经验。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苏得武熟练地打开炉火门,和大儿子用长钳把烧红的砂罐夹出放在地下,苏得武的夫人、小儿子、两个儿媳妇赶忙把夹出的砂罐放到铺好的麦草上,烧红的砂罐和麦草接触燃烧出漂亮的火焰。我问苏得武的小儿子为什么烧红的砂罐要放到麦草上。他说:高温的砂罐把麦草烫出阵阵青烟和火焰,这样可以给刚烧制好的砂罐镀上了一层亮闪闪的黑釉。晾冷后,一件美观实用的砂罐产品就完全做成了。烧制出的砂罐具有耐高温、耐酸、耐碱、韧性好、不炸不裂等特点。
我端着相机在一件件艺术品上拍摄,烧红的砂罐烘得我满脸冒汗通红,再看看苏得武一家人,一个个汗流满面,这才烧了一炉窑砂罐,很辛苦的焙烧过程,不知三伏天他们是怎样挺过来的。
技艺传承:几代人倔强地坚守
2006年,“大通桥儿沟砂罐烧制技艺”被列入青海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大通桥儿沟村位于蕴藏着丰富天然红土的娘娘山脚下,天然红土加大通煤矿产出的煤中青泥,都是烧制砂罐的上等原料。大通煤也是烧制砂罐的上等燃料。当一炉炉大通煤熊熊燃烧,赋予砂罐以岩石般的质地和不同的功用,这些砂罐便具有了这样的文化功能——它不仅凝聚了大通各民族的智慧,也是古老文化用具的遗存。如今砂罐品种繁多,有熬药的无耳砂罐、炖菜的双耳砂锅、烫菜的四耳火锅、煮粥的饭甑罐等。砂罐皮层较厚,具有不易传热,耐腐蚀,温度均匀,保温性强等特点,使用它不仅能熬出原汁原味的肉食,而且在煎熬中药汤剂时能保持药性不变,是其他任何金属或塑料制品所不能比的。
青泥(煤矸石)做胎,白土挂釉。苏得武的记忆中,桥儿沟人一直在延续着这种口传心授的方式做砂罐,也恰恰是没有文字的记载,谁也说不上这种技艺到底是谁发明的,又是具体起源于何时。据苏得武回忆,已故父亲苏生华曾说,他十二岁就跟爷爷学烧砂罐,其间去西北民族学院读大学,大学毕业在大通县百货公司工作了几年又回到桥儿沟村,在村里继承父业继续制作砂罐。苏得武和哥哥在父亲的影响下,初中毕业开始跟着父亲学做砂罐,苏得武也和父亲一样,让两个儿子跟自己学做砂罐。虽然砂罐烧制技艺所面临的现状十分无奈,但丝毫没动摇苏得武对这项技艺的痴迷和信心。苏得武坚持认为,许多上了年纪的农村老人并不喜欢使用精致的瓷器,老人们嫌那些东西价钱昂贵,过于花哨。略显粗劣但实用性更强的砂罐制品依然很受他们欢迎。老人们一双筋骨突兀、老茧斑斑的手,捧着粗糙而不失泥色的砂罐,内心才会感到踏实。以前,很多人家都用砂罐。尤其是在冬天,用砂罐熬一罐鸡汤,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得全身都暖暖的。因此,在苏得武和跟他父辈年纪差不多的很多人看来,砂罐是充满温暖的记忆。然而,这几年来,砂罐市场越来越小。苏得武分析,这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砂罐“长相不好”,城里已很少有人用它;二是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很少有人花长时间去熬东西了;三是近年来受现代工艺品的冲击及其品种的增多,随着市面上各式各样的塑料、金属器皿的出现,砂罐已逐步淡出人们的生活。虽然还有一定的市场,但由于工序复杂,且整个流程都需要手工操作,因此砂罐的产量不高,利润也不多,加之烧制过程十分辛苦,而一些身怀绝技的老一辈工艺大师相继过世,有些绝技失传,使得民间会这门技艺的人越来越少。据了解,目前桥儿沟烧砂罐发展的空间越来越小,因为赚不到钱,年轻人都不愿意学,学过的人也纷纷改行,原来几乎整个村都烧制砂罐的盛况已经不复存在。如今村里只有两户人家的十多个人利用农闲时间艰难地呵护着祖辈们的遗风。他想不断增加花样品种,让其产生一定的经济效益,努力把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传下去,把这项濒危的非遗技艺传承下去。(责任编辑/吕文锦 设计/毛豆)
①火焰中的砂罐②泥捏制好的砂罐抬到院子中间③无耳砂罐④单耳砂罐⑤双耳砂锅⑥盆⑦火锅⑧在砂罐上粘贴双耳手把⑨把砂罐装到烧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