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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秘“中国人口生育文化第一村”

2016-09-12金旦九

中国西部 2016年8期
关键词:侗寨鼓楼花草

文金旦九



探秘“中国人口生育文化第一村”

文金旦九

“世界上真有人掌握生男生女的生育秘笈!”当朋友发出这样的赞叹时,我忍不住笑了。谁都知道,生男生女,在这样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都不是人为一般就可以控制的,难道贵州某一个侗族小村落的某一个药师却一直能做到?真不知道他这一趟去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回来后便信口胡说了。

朋友所说的地方,就是黔东南州从江县高增乡占里侗寨,地处贵州东南部的月亮山腹地。月亮山范围较为广阔,区域涵盖黔东南州的黎平、榕江、从江以及黔南州的部分县市,那里居住着侗、苗、水、瑶、壮等众多的少数民族,保存着古朴浓郁的民族风情,尤其以侗家儿女的民族风情最具特色。行云流水般的侗族大歌和琵琶歌,欢乐活泼的多耶舞和芦笙舞,飞檐翘角的鼓楼和花桥,浪漫的踩歌堂和行歌坐月,俏丽的民族服饰,还有那让人感受强烈的拦寨酒、拦门酒、送客酒……那里的侗家人至今保持着一种对生活安然的态度,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耕自织,同大自然和谐共存,顽强地坚持着属于自己的传统,无不为四海宾客心驰神往,每日游客不断。

侗族风情的浓郁,侗乡旅游的火势,我是信的,可是,朋友所说的占里侗寨药师掌握着生男生女的生育秘笈,我之前并不完全相信。不过,今年六月底,我们几个人,前去占里村进行为期两天的人类学田野调查,让我曾经的怀疑烟消云散了。是占里,那片神秘的静土,让我回到灵魂的最深处。

①占里侗寨全景

②金秋占里 摄影/张琪

③秋·禾晾 摄影/张琪

古老的寨规,一对夫妇只允许生育两个孩子

清早,驾上自己的爱车,从凯里出发,上沪昆高速后再转厦蓉高速,三个多小时便抵达从江县。在县城里简单用餐后,又慢悠悠地往占里赶。占里村是从江县正在强力打造的“七星侗寨”之一。这七星侗寨分别是銮里、银良、平求、高增、岜扒、占里和小黄(中国侗族大歌之乡),它们仿如北斗七星的模样,分居于从江县城北角。沿途经过銮里、银良、平求、高增、岜扒等侗寨,每一个村落都依山傍水,村前屋后绿树成荫,侗族建筑元素鲜明,又各具特色,让人忍不住停车驻足观赏。占里村距离从江县城25公里,可我们因为停留观赏,足足走了三个小时才抵达。

占里处于一条狭长的山沟里。寨子呈东西走向,南北两面的森林植被保存完好,枝繁叶茂,一片葱绿。我们抵达时,正值夕阳偏西的时候。站在村庄西侧较高的田埂上望去,整个侗寨仿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给人一种恬静而温馨的感觉。一栋栋吊脚木楼屋舍,由近及远,重重叠叠,错落有致,仿佛一个个大写的“人”字。吊脚楼屋舍中间,高耸着侗族的标志性建筑——鼓楼,青瓦白檐,在阳光的抚照下,绚丽夺目。

从田埂上往寨子走去,一个个约4米高的空木架映入眼帘,显得古旧、敦实。问之村民,得知这些空木架,是用来晾晒糯禾的“禾晾架”,它们由两根粗大的杉木柱和两根穿枋构成,穿枋中间,横穿一二十根由圆木组成的可以活动的桁条,顶部盖着杉木皮,造型古朴。禾晾架最密集的地方位于流经占里寨脚的小河两边,这里地势较为空旷,阳光照晒时间长,通风好,它们一个挨着一个,一排连着一排,一直把河畔的侗寨围了起来,仿佛是寨上特意构建的一座“连心架”。禾晾是占里村独特的一道农耕文明景观。占里村地处月亮山腹地,属高寒山区,村里大多种植糯禾、高粱、小米等耐寒农作物。当收获季节到来时,占里村各家各户前去收割农作物,剪摘稻穗,剥去外叶,留下一尺多长的禾秆,一根根地捆成一把,重约五公斤,然后一把一把地悬挂在禾晾架上晾晒、风干。村民们说,占里村最美的季节是秋天。每到秋天,占里村头寨尾的这些禾晾架,挂满沉甸甸、黄粲粲的禾把,仿佛一道道金色的墙,加上村前屋后的树叶是金黄的,山岗上的草甸是褐红的,层林尽染的原始森林纷纷挥洒出最热烈的生命激情,占里村摇身一变为一个五彩缤纷的奇幻世界,十分壮观,令各方游客青睐、令摄影爱好者络绎不绝。

寨子居于小河北面。沿河修砌一堵挡水墙,其上是村民生产生活往返的村道,大青石铺墁,干净整洁。站在村道上回望,河水清洌透亮,禾晾架、吊脚楼以及远处的田野、森林倒映其中,十分好看。六月天气热,是旅游淡季,在村子里转悠,没见到几个游客,倒是见到很多孩子在嬉笑玩耍,老人在打盹,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鼓楼是占里的议事中心,也是村民纳凉闲聊的好地方。在鼓楼里,几个年轻人在打牌,十几个老汉坐在围栏内,边抽烟边聊天。见我们来访,老汉们关切地询问我们,和我们闲聊。从他们口中得知,占里侗寨的祖先吴占和吴里,原本住在广西苍梧郡,因连年战乱和饥荒,他们被迫背井离乡,沿都柳江溯流而上,来到这里定居,距今约有一千年历史。占里村的得名就来源于其祖先吴占、吴里,两人各取一字而命其寨名。两人到此定居后,开垦了很多土地,生活过得十分富裕,享受着与世无争的幸福生活。到了清朝初期,占里村已发展到100多户人家,人多地少的矛盾开始凸现,和睦的大家庭开始出现争田斗殴等现象,子孙们面临着人多粮少、忍饥挨饿的苦头。这时,一位叫吴公力的祖先挺身而出,他召集全体村民在鼓楼议事,给子孙后代订立寨规:“一对夫妇只允许生两个孩子,谁多生就依寨规进行处罚;严重超生的,永远逐出寨门,不得再回到寨里居住。”为遵守寨规,控制人口增长,寨老们还编歌传唱,要求男女青年“行歌做月”时,必唱人口控制歌,确保这一习俗代代延续,传到每一个后人心田中。同时,寨老们还议定,每半年举行一次控制生育的盟誓仪式,分别于农历二月初一和八月初一举行。届时,全寨男女老少集中到鼓楼边听寨老训诫。凡是要成婚的青年男女都要在仪式上发誓:婚后生小孩必须按计划进行,只生两个小孩。

这一古老寨规,一直沿袭了几百年,深深地影响着占里几十代人的生活,使占里人形成了自觉控制生育的习惯,至今还未有人违反过。据乡政府的人口数据显示,1951年,占里村总人口为762人,到2000年,全村总人口771人,49年间只增长了9人,人口自然增长率几近于零。这一现象在人口普遍大幅度增长的年代里,堪称一大奇迹,因此占里村被誉为“中国人口生育文化第一村”。21世纪后,占里村人口有所增长,至2015年底时达803人,增长原因并非超生,而是由于生活水平与医疗条件的大幅提高,占里村老龄人口的寿命延长,90岁以上老人在村里随处可见。

神秘“换花草”:决定生男生女的神奇配方

一对夫妇只生育两个孩子,很容易做到;但是,一对夫妇只生育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却是很难。然而,占里村却做到了这一点,全村98%的家庭都只生养一男一女。

我们和占里村的老人们在鼓楼里闲聊时,得知他们都生育有一儿一女,他们的儿子、女儿生的也都是一男一女。一个颤抖着花白胡子、叼着旱烟管的吴姓老汉告诉我们:“多一个男孩,土地就要分成两份,土地少了,人家就不愿嫁给你。多一个女孩,女方继承的财产也要分成两份,两个姑娘分的就少了,人家就不愿意娶。所以,家家户户都只能生育一男一女。”据这位老汉讲,在占里,还有一条规定很特别:女儿继承棉花地,儿子继承稻田。此外,父母还要给女儿一份“姑娘田”,谁家若不给女儿“姑娘田”,不仅会遭人取笑,还会被男方家退婚。在老人的财产继承上,山林、菜园实行男女对半分成,房基、家畜归儿子,而金银首饰、布匹让女儿带到夫家。

①占里村民围着鼓楼聆听古训摄影/张琪

②祭祀 摄影/张琪

③占里侗寨“对石盟誓”仪式摄影/吴德军

在占里,男不外娶,女不外嫁,田土、山林等家产,转来转去仍在本寨内转。这也许是占里村家家户户都要生育一男一女的最初理念。经济结构影响生育形态,生育观念又反过来决定经济结构。当这两种思想根深蒂固地生长在人们的心里,人们就要有针对性地作出选择。可是,生男孩还是生女孩,除了科学选择,绝非人为一般可以决定,占里村如何才达到这样的平衡?当我们进一步询问时,老者们略带羞涩地笑着说:“这是女人们的事情,我们不清楚。”后来,我们找到了村委会吴主任,他家距离鼓楼约百米远,是一栋干栏式平底木屋,三间两层,和周边的住户没多大区别。据吴主任介绍,占里村家家户户都生育一男一女,全得益于祖先们发现的一种草药——换花草。据说,这种草药是一种生长在山上的藤类植物,叶子细而尖,根部有不同的形状,如果根部横着长,吃了可生女孩;若是竖着长,吃后则可生男孩。女人在怀孕前三个月内吃这种药物,就能决定胎儿的性别。占里人对第一胎生育,遵循的是自然法则,顺其自然,在生育第二胎的时候才会根据第一个小孩的性别来选择生男孩还是生女孩。而“换花草”是决定胎儿性别的关键。吴主任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生第二个孩子前三个月,找药师配了一副“换花草”,就生了一个男孩。如今,女儿14岁,在乡里读中学,儿子9岁,正在读小学。

值得一提的是,单独服用换花草,它的药效不大,还得配上七八种其他草药后,有选择地去挑村里的井水来泡药、饮用,方能具有神奇的功效。占里村有两口水井,虽属同一水系统,但有专家曾检测过两口水井的微量元素含量,发现两口水井的微量元素仍有所差别,一口水井的酸碱度偏碱性,另一口偏酸性。我们在村子里转悠的时候,曾见识过这两口水井,它们位于寨子中间,间隔不过一两米。两口水井的背后,人为地雕刻着一根大榕树,树下是造型各异的侗家儿女形象,栩栩如生。两口水井中间,还有文字介绍,左右两边各竖立两块小石碑,分别写着“榕树井男井”“榕树井女井”五个大字。

“换花草”秘笈,绝非人人都会。目前,占里村除了师傅吴刷玛(侗音译)外,便是她的外甥女——接任者吴奶银娇(侗音译)所掌握,她们在当地被称为药师。按祖先遗训,“换花草”秘笈只能单传,传女不传男,更不能外传。吴刷玛已八十多岁,听力衰退,自2011年将“换花草”秘笈传给吴奶银娇后,退出江湖,再不过问。吴奶银娇是一位健壮的中年妇女。我们向她打听换花草秘笈时,她明确地说,“药师”不能把“换花草”秘方向外人泄露,只能配给本村人服用。我们质问“换花草”是否真能决定婴儿性别时,吴奶银娇微微一笑,说:“没有效果,是不会给人家用的。”她对药方的效果显得很有自信,也告诉我们,每年阴历八月,她会挑一个好日子到山上采药,到那时候,草药长出叶子才能辨认出来。她可以根据不同配方,配备不同的药,有的用来平衡性别,有的用来避孕,有的用来堕胎,有的用来预防婴儿缺陷。

“换花草”是占里村秘不外传的一种神奇药草配方,也是占里旅游最为吸引游客的一张名片。对此,有人深信不疑,千里迢迢前来探秘,也有人怀疑它是炒作,或者是一种物化象征,没有确凿的科学依据证明“换花草”能达到决定生男生女的目的。虽然,各家有各家的说法,我们也不敢妄加评定“换花草”的真伪。但是,耐人深思的是,占里家家户户都生育一男一女,既控制了人口,又维持了人口均衡发展,维护了自然生态环境的平衡,达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目的。这就是一个奇迹。而这种朴素的人口控制意识,也让大自然厚厚地回报了占里村民。据村委会吴主任说,占里村人均耕地面积一直保持在1.3亩以上,比全县人均稻田面积高出一倍多,人均占有粮食远远高于全县人均水平。这样的数据,对于地处偏远、耕作方式仍处于农耕时代的村寨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幸福。

独特的婚俗:一年只有两天可以结婚

占里,是锁在深山里的一颗璀璨明珠,是原生民族生态文化中不可多得的一块瑰宝。作为月亮山区的众多侗寨之一,占里村像其他侗寨一样,该唱侗族大歌的时候就唱,该跳芦笙舞的时候就跳,该过侗年、萨玛节等节日的时候就过。但是,占里村还有一项民俗活动,却与周边的侗寨不同。那就是独特的“集体婚礼”。据说,这也是祖先控制人口过快增长的一项规定。

占里青年男女的社交活动十分自由,一般长到十八九岁时,就可以去村里找异性对歌、“行歌坐月”,而且还能做到随时随地。因为寨里奉行“男不外娶、女不外嫁”习俗,加上“药师”的“换花草”调配男女性别,使寨里男女比例持平,不愁找不到对象,所以占里青年男女都保持着晚婚晚育的习俗,男的一般到二十五六岁、女的到二十三四岁才结婚。村委会吴主任说,在占里人看来,结婚晚就老得晚,早生孩子就意味早当家,早成老人,寿命也就短了。或许因为这种淳朴的生命观,使占里青年不愿意过早结婚,而生育期的缩短,客观上也降低了妇女的终身生育率,成为占里控制人口增长的一剂良药。

占里青年谈恋爱不受约束,但是一旦进入谈婚论嫁阶段,却身不由己了。占里的祖先规定,每年正月初五和初六这两天才可以举行订婚仪式,而举办婚礼则要等到农历二月十六日或十二月二十六日才能进行,其他日子都不允许结婚。也因为一年中只有两天时间可以结婚,所以,每到这两天,寨子上的男女青年双双对对结婚,全寨都在举办一场“集体婚礼”,热闹非凡。占里村以吴姓为主,但青年男女择偶结婚时,都坚持“寨内兜外”式的内部婚姻(兜,侗语,指的是按照血缘的亲疏远近结合而成的族内通婚集团组织),即同兜不能结婚,即使结婚,也必须三代以上,且绝对禁止姨表婚、姑表婚。这和现今的法律规定完全吻合。

占里男女青年结婚后,新娘在夫家住上一两晚,即回娘家居住,“不落夫家”。只有到农忙季节的时候,女方才到夫家帮忙干活,这样一直坚持到怀孕,或者长到二十七八岁时,才会长住夫家。实际上,占里村女青年结婚,只是举行一种“进屋”形式而已,她仍被视为娘家一成员,在经济上享有和兄弟们一样的待遇,还可以积蓄一些“私房权”。吴主任说,这种“不落夫家”的好处是,社会认定她是出嫁了的人,是有夫之妇,这是首要目的。其次,女方还可以在娘家专心纺纱织布,为日后供小家庭穿着之用。占里有习惯性规定,儿子结婚后,母亲不再为儿子提供穿着,全由妻子负责。“不落夫家”期间,姑娘享有自己的权利和义务,享有参加各种社交活动的自由,如到歌堂对歌、进鼓楼接待外村青年小伙、参加侗戏演出等。

占里村人结婚后,不准离婚。吴主任说,老祖宗在婚姻方面有严格规定,夫妻双方均不能离婚,特别是有孩子的家庭,更是不能离婚。谁违反了寨规,提出离婚,就要按照习惯法来强制执行,罚其稻谷300斤、自酿白酒50斤、肉100斤。所有的这些罚款,全部拿来充公,供全村人吃喝。罚款后再提离婚者,族里有权驱逐其出村外生活。听着吴主任滔滔不绝的叙述,我心里一直在想,这样的规定对下一代来说,或许受益匪浅,然而对感情不和的夫妻双方来说,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枷锁吧。(责任编辑/文风 设计/毛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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