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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的红色家风

2016-09-12叶永烈

世纪 2016年1期

叶永烈

万里的红色家风

叶永烈

编者按:万里同志是一位德高勋重、万民敬仰的老一辈革命家的杰出代表。他的身上所体现出的优良传统是党宝贵的精神财富之一,也是老一辈革命家在长期革命实战中所培育形成并世代相传的优良革命传统的集中体现。本刊特刊发叶永烈先生《万里的红色家风》一文,以期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通过弘扬老一辈革命家的优良传统,增强为社会主义事业奉献奋斗的“正能量”。

“朝中有人难做官”

自从20岁的万里在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他漫长的人生是红色的,他的家风也是红色的。

在北京,在万伯翱的陪同下,笔者采访了万里的妹妹万云。1年已八旬的她,一头银发,一件格子外衣,围着一条黄色纱巾,显得很精神。她背不弯,眼不花,口齿清楚,声音洪亮,不时哈哈大笑,一望而知是一个非常爽朗的人。她自称万家有“长寿基因”。

万云出生于1931年,比万里小15岁,而她的妹妹万玲则比她小1岁。她说,原本在她之上还有一个哥哥,在出生10个月后因白喉早逝,所以万家是兄妹仨。她总是称万里为“老哥哥”。

她记得,当日军侵略山东的时候,奶奶带着8岁的她和7岁的妹妹到根据地找万里。组织上派了地下交通员,推着一辆独轮车送她们到根据地。独轮车的一边坐着小脚的奶奶,另一边放着行李,她和妹妹跟在独轮车后面步行,就这样来到根据地。从那以后,她们就在根据地住下来。

受哥哥万里影响,万云在14岁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她参加南下部队,来到重庆。1952年夏,她忽然接到组织上的通知,要她到北京报到,然后赴苏联学习。

到了北京,万云得知她被派往莫斯科的苏联列宁共青团中央团校学习。2这所团校是为培训苏联加盟共和国州以上团的领导干部而设立的,同时设有留学生部,除中国班外,还有蒙古、朝鲜、越南、民主德国、捷克、波兰、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9国留学生班。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3中央应苏联团中央邀请,从1950年冬到1957年秋止,派了6期学员共152人(含翻译11人)前往学习。学习期限为一年,即每年9月1日开学,翌年7月毕业。后来担任中国外交部部长、国务院副总理的钱其琛,曾在1954年赴苏联列宁共青团中央团校学习。万云说:“钱其琛比我晚一期。”

1953年7月,万云从苏联列宁共青团中央团校学习归来,分配在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中央工作。这时候,万云见到在北京担任中央人民政府建筑工程部副部长的“老哥哥”万里。万里劝她,在团中央机关工作,高高在上不好,应该到工农中去,与工农相结合,到基层工作,这样更有利于思想改造。

万里和夫人边涛在天津迎宾馆与五个子女合影。后排左起:四子万季飞、次子万仲翔、长子万伯翱、女儿万叔鹏、五子万晓武

万云听从了万里的劝告,主动要求离开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中央,调到北京国棉二厂,先是担任党支部书记,后来担任厂工会主席。她在北京国棉二厂工作了4年,又调到北京国棉三厂,在那里工作了24年,后来担任厂党委副书记。所以万云对笔者说,她听从哥哥万里一席话,下基层一干就是28个春秋!

“文革”后,北京市纺织局考虑到万云工作向来踏踏实实,表现很好,打算提升她为纺织局副局长。北京市纺织局把这一情况报告了万里。

谁知万里听后马上一口回绝,说:“万云不够格。比她优秀的人多的是,还是先提拔别人吧,万云需要继续锻炼。”

北京市纺织局很尊重万里的意见,就照办了。

万云说,“老哥哥”一句话,我的提升就给否了。

后来,北京市总工会一位女性副主席退休,需要补上一位女性副主席,组织部门在物色人选时,觉得万云很合适。当时北京市纺织局的党委书记是胡耀邦夫人李昭,她当即表示支持。李昭知道上一回要提升万云时,被万里一句话就否定了,这次就不再事先征求万里的意见。想不到,这一回万云自己不愿去北京市总工会工作。万云说,我在基层工作了28年,我对北京国棉三厂的工作很熟悉,还是让我在这里干到退休吧。经过组织上再三做工作,万云才去北京市总工会担任了副主席,算是一个副局级干部。

万里次子万仲翔感叹说:“人们常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但在父亲这里就不灵。他这里是‘朝中有人难做官’。”

“他总是帮倒忙”

在万家子女之中,老大万伯翱的人生道路受父亲的影响最为深刻。1962年9月万伯翱被父亲送往河南省西华县黄泛区农场劳动之后,曾经被周恩来总理称赞为“干部子弟下乡的典型”。

在“文革”中,当万里被打倒后,万伯翱从“红标兵”一下子变成了“黑标兵”。但是“人眼是秤”,万伯翱在农场勤勤恳恳劳动,农场众多职工看在眼里,给予充分的肯定。

万伯翱从1962年到1972年,从18岁到28岁,在河南省黄泛区农场整整劳动了10年,直到1972年进入河南师范大学(当时称河南师范学院)外语系学习。

万伯翱怎么会在1972年进入河南师范大学外语系学习呢?1966年“文革”开始了,学生们停课闹“革命”,大学招生随之也就停止了。随着大学生们逐批毕业,许多大学都面临人去楼空的严重问题。就连毛泽东也在1969年说:“大学还要办的,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到学校学几年,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毛泽东所说的“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就变成了从工农兵中选拔学生,这些学生叫做“工农兵学员”。由于是“选拔”而不是考试,变成了各个单位分摊招生名额而且由单位推荐。从1970年开始了这种“推荐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制度,而且学制缩短为2~3年。“工农兵学员”的任务是所谓“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直至1977年邓小平主持全国教育工作,这才恢复了高等学校招生,实行全国统一考试的制度。

1972年,河南省西华县黄泛区农场分配到两个上大学的名额,一个是河南农业大学,一个是河南师范大学。农场推荐了万伯翱上大学。这样,万伯翱进入河南师范大学外语系学习英语。经过10年的农场劳动,万伯翱深知这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学习极其刻苦。知道长子经过劳动锻炼上了大学,万里也深为高兴。

大学毕业后,万伯翱被分配在郑州炮兵学院当了一名教员。万伯翱在郑州成家,妻子名叫韩进川,生于1951年2月,河南省南乐县人,在郑州铁路局工作。婚后不久,女儿出生,取名万真扬。可是父亲万里在1976年2月的“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中再次被打倒,直到1976年粉碎“四人帮”之后,万伯翱才戴上了梦寐以求的领章和帽徽,成为了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

后来万伯翱从郑州调往炮兵司令部科学研究所担任参谋,这样他终于回到北京。不久,他又调任武警北京总队第九支队副支队长、政治委员。

这时,有热心人帮助韩进川从郑州铁路局调到北京铁路局工作,以使万伯翱夫妻团圆于北京。也就在调令即将发出的时候,铁道部的一位副部长向万里汇报工作时,提及此事:“我们准备把你的儿媳妇从郑州铁路局调到北京铁路局工作,解决一下他们夫妻两地分居的困难。”

万里听说之后,马上就说:“在郑州铁路局工作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都要往北京调?都来北京,郑州的工作由谁来做?夫妇分居两地的又不是只有他们,先解决别人的困难吧。”

就这样,韩进川至今未能调进北京。

韩进川在1984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她从郑州考入深圳大学,毕业后在深圳工作,成为税务师,并发表了多篇论文。

1987年,万伯翱奉调至国家体委,任对外宣传处处长,后来成为《中国体育》杂志社副总编、总编兼社长。

万伯翱回忆说:

很多人都以为,老爷子在我的工作调动上肯定起了大作用,可大家不知道,他总是帮倒忙。他常对别人说:“老大不行,你们干吗要用他,比他强的人有的是呢。”弄得我有事一直不敢告诉他,比如国家体委当年准备提拔我做《中国体育》杂志社副总编,从考核到公示,我一直瞒着他,直到任命下来了,我才回家和他一说。本想听几句好听的,谁知他还是那句话,比你强的人有的是呢。

“父亲从不护犊”

如果说,老大万伯翱对父亲的“评论”是“他总是帮倒忙”,那么老二万仲翔对父亲的“评论”则是“父亲从不护犊”。

万仲翔从中国政法大学毕业后,曾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中信公司法律部工作。

万仲翔在跟笔者的长谈中,讲述了两件“父亲从不护犊”的事,给笔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天是从万里1989年5月访问美国的时候,万仲翔正在美国洛杉矶这件事谈起的。

笔者问万仲翔,那时候你怎么会在美国洛杉矶,他回答说:“去探亲。”

笔者又问:“探什么亲?”

万仲翔说:“我女儿在洛杉矶。”

万仲翔的女儿,怎么会在洛杉矶呢?

面对着笔者的一再追问,万仲翔这才不得不说起他的婚姻以及“父亲从不护犊”的坎坷历程……

万仲翔的妻子,乃是名门之女蒋定粤。蒋定粤之父是抗日名将蒋光鼐。1922年,陈炯明炮击总统府时,蒋光鼐是孙中山近身警卫的营长。1932年1 月28日日军制造“一·二八事变”,进犯上海。蒋光鼐作为驻防上海的第19路军最高指挥官率部坚决抗日,赢得全国人民的尊敬。1949年蒋光鼐出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会议,毛泽东第一次见到蒋光鼐,连声说:“久仰大名啊!久仰大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蒋光鼐任纺织工业部部长。蒋光鼐是广东东莞人,女儿出生于广东,所以取名定粤。

蒋定粤在北京师大女附中读了6年书,考入北京第二医学院,毕业后在北京朝阳医院当内科医生。

蒋定粤与万仲翔婚后,生一女儿。万里欣然为孙女命名为万真旗,意即“真正的红旗”。

1978年之后,中国恢复研究生招生制度,富有进取心的蒋定粤考取了研究生。就在这时,蒋定粤在美国的姐姐问她想不想到美国来进修?蒋定粤高兴地答应了,就在1980年去了美国。

蒋定粤到了美国之后,想方设法找人为万仲翔办理经济担保,让万仲翔去美国留学。就在万仲翔准备去美国的时候,有人给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写信,反映有许多中共高干子女去了国外就不回来了,信中提到的诸多高干子女之中,有万里的二儿媳蒋定粤。胡耀邦在信上批示:“各家孩子自己管。”

那时候,正值国门开启之初,对于高干子女去国外学习并不反对,但是对于定居外国(定居外国亦即意味着加入外国国籍,成为外国公民)则不允许。

万里有着“政治洁癖”。他看到印发的那封“检举信”以及胡耀邦的批示,便对万仲翔明确地说,只有三种选择:一是蒋定粤从美国回来;二是我把你开除党籍让你去美国;三是离婚。

当时,蒋定粤不愿回国是有历史原因的:蒋定粤是一位才女,虽然学医,但是受诗书之家的熏陶从小酷爱文学,尤爱写诗。她的父亲喜爱诗歌,母亲曾任上海《申报》副刊主编。“文革”前,一批喜爱诗歌的青年知识精英组成了一个类似于诗社的文学沙龙,取名“太阳纵队”。蒋定粤是主要成员之一,这个文学沙龙的活动场所就在她家。

加入“太阳纵队”的还有著名作家张恨水之女张明明,著名诗人戴望舒之女戴咏絮,著名作家叶圣陶的孙子叶三午,著名画家、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设计者之一张仃之子张郎郎,还有后来成为中国著名朦胧诗人的顾城,等等。

在“文革”中,“太阳纵队”被打成反革命组织,她的父亲蒋光鼐将军因受周恩来总理保护幸免于难,而蒋定粤则被打成“反动学生”,受到残酷迫害,在农场劳改了几年。她的哥哥蒋建国的耳朵被红卫兵打聋,医生诊断是耳膜穿孔。她的另一个哥哥蒋之翘喝了洗相片的药水自杀未遂。她妹妹蒋定穗的脸被红卫兵用香烟烫烂,留下很黑很深的伤疤。这样的心灵之痛,促使蒋定粤到了美国之后便决心定居美国。如同她曾经写下的诗句:

云彩就像飘浮的白手帕,在季风中飞扬。

爱情绝对忍受不了一个降级的王位。

既然蒋定粤不可能回国,万仲翔作为万里之子又不可能退党去美国,摆在万仲翔面前的只有第三条路——离婚。

万仲翔说,他是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与妻子蒋定粤离婚的。他们的离婚,不是出于感情问题,纯粹是政治因素。

其实,如果当时把这事缓一缓、冷一冷、拖一拖,也就可以保全这一婚姻,因为他们彼此都深爱着对方,充其量就是万仲翔暂时不去美国留学,或者蒋定粤暂时先回国。但是,诚如万仲翔所言:“父亲有时做事很极端,不留余地,常常使人感到有些绝情。这也许是他们那个时代的革命者的共同特点。”

在极其无奈之中,1984年万仲翔与蒋定粤彼此忍受着内心的巨大痛楚和煎熬,办了离婚手续。离婚之后,蒋定粤带着女儿万真旗去了美国。

到了1989年,蒋定粤为万仲翔办好前往美国探望女儿的手续,但是两人已经无法复婚,因为蒋定粤已经另嫁。

万里与长子、次子、女儿在中南海(叶永烈摄)

万仲翔的婚姻悲剧,令人扼腕而叹!

据万仲翔对笔者说,万里后来也觉得自己当时处理这桩婚事时性子太急,为此向次子万仲翔当面道歉。但是这桩本来不应破裂的婚姻,已经无法破镜重圆。

万仲翔还说:“关于我的婚事,90多岁的父亲多次向我道歉,说对不起儿子。我认为,一切都过去了,对不起儿子没有关系,只要对得起人民就行了。我理解父亲的做法,不能怪父亲。”4

所幸笔者在北京中南海含和堂,见到万仲翔带领着如今跟他生活在一起的女儿万真旗、女婿以及外孙前去看望万里,总算让万里与万仲翔的心中都得到些许慰藉。

万仲翔还说了另一桩“父亲从不护犊”的故事:

父亲当了政治局委员和书记处书记之后,对我们要求更严,所有孩子一律不许做生意。父亲从不护犊,我们如果有违规犯法的事情,肯定是罪加一等,严加惩处。我当时在中信公司法律部当律师。有一次,父亲在中央的一份有关治安的简报上看到一则消息,说广东有一名犯人交代,某年某月某日,在广东某宾馆,他给了万里的二儿子等三个高干子弟每人5000美元。这本来是件无中生有的事,某年某月某日我根本不在广东。

别人的两位家长可能问过儿子,知道根本没有此事,因此不加理睬。唯独我父亲,不找我核实,大笔一挥要求严查我,并加上“如情况属实严办”等词句。

我们单位领导很重视此事,由党委书记、董事长、前冶金工业部部长唐克亲自挂帅主持严查,找我谈话了解情况,并进行了认真的调查,甚至把我的照片和其他人的照片放在一起让犯罪分子指认谁是万老二。

他根本不认识我,也不知我叫什么名字。经过严格的调查取证后,终于洗清了我的罪名。单位将调查情况及结论材料上报中央,父亲得知后才没有对我再加追究,也不解释,不了了之。我终生感谢唐克部长实事求是的精神,没有使我蒙冤。5

“小棉袄”眼中的父亲

万里有四子一女,出生于1945年的女儿处于“中心开花”的位置: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弟弟,她排行老三。

这唯一的女儿成了与父亲格外亲近的“小棉袄”。在家里,万里从来不叫女儿“老三”,而是亲切地喊她“姑娘”。

笔者通过万伯翱跟万叔鹏约采访的时间,她说她前些年跟父亲一起住在中南海含和堂,后来搬出去了,现在的家离北京市中心有点远,但是她每周有两天要去中南海值班(周一和周五),照料年迈的父亲。于是,就趁她星期五来中南海值班前采访她,而采访地点就约在北京饭店,这样她在结束采访之后可以就近去中南海含和堂值班。

在我看来,万叔鹏的性格像她大姑妈万云一样爽朗,快人快语。万叔鹏原本是学新闻的,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她的口齿清楚,而且她的回忆往往充满细节。

万叔鹏说,她在山东阳谷县武松打虎的地方出生。小时候,父亲总是把她放在膝盖上,上下抖动着,让她高兴。部队里的领导也都喜欢她,把她抱来抱去。6

在她童年的记忆里,父亲总是穿一身没有领章、没有帽徽的布军装。

从重庆到了北京,万叔鹏第一次到北京华北小学上学,是父亲带她去的。华北小学是中共中央组织部在1949年9月组建的中央干部子弟学校,校址在西直门大街路北崇元观。那时候,干部还实行供给制,华北小学的条件也很差。万叔鹏一进去,就不高兴。父亲问她,那么多干部子弟在这里都高高兴兴的,你为什么不高兴?同学们都不怕苦,你为什么会怕苦?随之又告诉她,要从小养成吃苦耐劳的品格。万家的孩子都这样从小就住校,独立生活,所以都不娇生惯养,都能吃苦耐劳。

左图:2012年11月2日作者在北京饭店新楼采访万里女儿万叔鹏(右)及万里长子万伯翱(左);右图:2012年10月12日中午叶永烈在北京丰泽园饭店采访万里大妹万云

作为高干子女,万叔鹏也有比别的孩子幸运之处,那就是有机会从小接触到中共领导人。

1960年元旦,北京饭店举行新年联欢会。15岁的万叔鹏正在上高中,万里带她去北京饭店,她见到了周恩来总理。万里让女儿唱了一曲,受到周恩来的赞赏。

周恩来问万叔鹏:“你会跳舞吗?”

万叔鹏说:“不会。”

周恩来说:“不会不要紧,我教你。”

这时,乐队奏起了那首“花篮里花儿香”(陕北民歌《南泥湾》),周恩来拉着万叔鹏跳了起来。当时,万叔鹏心里很紧张,周恩来对她说:“跳舞就像走路一样,没关系,不要紧张。”周恩来一边跟万叔鹏跳舞,一边跟她聊天。周恩来的消息非常灵通,连当时北京第四中学学生俞正声向学校提意见这事他都知道。就这样,万叔鹏心里不再紧张,很愉快地跟周恩来总理跳了一次舞。

万叔鹏说,有一回,父亲上天安门城楼时,带着晓武。毛泽东主席看见晓武,非常喜欢,还抱了晓武。

周恩来总理跟万叔鹏跳舞,毛泽东主席抱万晓武,成为万家的佳话。

万叔鹏从北京广播学院毕业之后,到文化部外事局工作。当父亲调往安徽担任省委第一书记之后,她曾经两度去安徽看望父母。

万叔鹏第一次去安徽的时候正值夏天,合肥格外地热。那时候没有空调,她看到父亲在夜里一边用扇子赶蚊子,一边在那里看文件、写批示。父亲很忙,无法陪她出去玩。有时候,父亲到农村考察,就带她一起去。当看到安徽农村的房子大都是土坯房子,农民衣衫褴褛,她才知道,安徽的农村是那么的困苦。

万叔鹏第二次去安徽,带上了自己的女儿一起去。万里还是在考察农村时,让女儿和外孙女一同去。外孙女说,怎么老是让我到这样的地方?万里对外孙女说,这么几天,你就受不了啦?干脆,在女儿回北京时,万里让外孙女留了下来,他想让她从小就知道,中国还有那么多落后的农村,还有那么多贫穷的孩子。

后来,万里从安徽调回北京,任国务院副总理。

那时候,涌动着干部下海经商潮,万叔鹏也想下海。母亲边涛很严厉地对她说:“你们别看着人家发财就眼红,你们也别去做那些事情,你们只要保持住你爸爸清白的名声就行了。”

万叔鹏在文化部外事局工作,文化部部长黄镇是长征老干部,对她很好,让她去学英语。1982年文化部准备派她去新西兰工作,万里得知之后,就说:“凭她那点本事,怎么能出国工作?她的能力不够,不行!”由于父亲万里的反对,万叔鹏失去了公派新西兰工作的机会。

那时候,也涌动着出国潮。1989年3月,万叔鹏和丈夫谭志民前往美国。万叔鹏说:“当时,我们在国内压力挺大的,做事总怕给家里带来一些影响,好像总是靠家庭的背景生活着,所以干脆就出去了。到美国就简单了,人家又不认识你是谁,全靠自己。”

万叔鹏说:“刚到美国时我们很苦,我丈夫和女儿都在给别人打工,丈夫在搞建筑设计,女儿在宾州大学上学,生活的压力相当大。但我没想过退缩,我们家的孩子这点都很像我爸爸,都是山东人的性格。像我哥哥,他在农村一干就是10年,吃了多少苦呵。”

万叔鹏说:“就在这困难的时候,美国的一所大学找到我,他们提出,想请万里为学校题个字,他们愿意出4万美元的酬金。但我知道爸爸不会题字,所以我当面就拒绝了。4万美元呀,在当时是多大的数啊!要知道,那时候正是我们最穷的时候!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父亲不允许这样做。”

万里的毛笔字写得很漂亮。万叔鹏上小学的时候,万里就让女儿练毛笔字。他对“姑娘”开玩笑地说:“你不练好字,将来连情书都写不好!”当时女儿还不明白什么叫情书呢。

万里的字虽好,但是他立下规矩不题字。他当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时,有人出价100万人民币请他题字,他也不题。可是在他视察大连外海的一处孤岛时,看到那里的战士生活非常艰苦却坚守岗位,却主动为他们题字。

万里次子万仲翔曾经这样谈及他的父亲与妹妹:

三妹叔鹏大学毕业后,在北京某单位工作。她工作努力,认真负责,颇得领导赏识。单位领导想培养她入党,可能是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创伤太深,她对政治不感兴趣,表现虽好,但也没有申请入党。有一次,单位领导进行家访拜会父亲,他们对父亲说:“小万在单位表现不错,虽然还没有写入党申请书,但我们想将她作为发展对象培养,让她早日入党。”

父亲听后,很平静地对他们说:“不要培养,我们家多一个非党群众也好嘛!”

叔鹏的领导听后一脸茫然,不解其意。叔鹏的领导以后再也没有培养叔鹏,叔鹏始终没写入党申请书,父亲也始终没有过问。叔鹏直到退休还是个白丁,始终没有入党。

叔鹏后来问过父亲,怎么从来不问她关于入党的事。父亲对她说:“参加革命入党要靠自觉,我问你干什么呢?”父亲当年是自觉参加革命,主动找党的,他不懂入党还需要人特别加以培养和提醒。7

责任编辑 秦明章

注释:

1. 2012年10月12日,作者在北京采访万里大妹万云。

2. 苏联共青团是以列宁的名字命名的,叫做“苏联列宁共青团”(它的团校也就叫“苏联列宁共青团中央团校”。这所学校不在列宁格勒,而在莫斯科。)

3. 1957年5月,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召开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决定把团的名称改为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4. 2013年3月12日万仲翔致叶永烈函。

5. 万仲翔:《父亲万里》,《家庭》2010年7月上半月版。又据2012年10月12日下午作者在北京对万仲翔的采访。

6. 2012年11月2日,作者在北京饭店采访万里女儿万叔鹏及万里长子万伯翱。

7. 万仲翔:《父亲万里》,《家庭》2010年7月上半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