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真痛心

何濯羽

人生中最令人痛心是什么？是有情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难舍难分，是羁旅者“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江湖漂泊，还是感念往昔者“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心无奈？在我的心海深处，沉沉郁结着一份永远的疼痛。

那个周末，我坐车去市医院看外婆。车外阳光明媚，但叔叔的眉心凝着一把重重的锁，“等会到了医院千万不要哭！”姨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听得我心中“怦怦”地跳。

我的童年一直有外婆的陪伴，给我买好吃的，陪我玩，我总爱黏在外婆身边，说等我长大了，给外婆买好吃的，陪外婆去海边玩。读中学以后，学业一下子增加了，而外婆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今年春节后就住进了医院。大家都要我好好读书，不让我去，我已经很久没去看她了。

ICU偌大的空间里，横七竖八摆满了病床和各种医疗设备，很安静，但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姨娘领我走到一张病床边，厚厚的白棉被里，缩着一个老人，蓬乱的白发、枯黄的皱纹，紧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呻吟着。“这是外婆？”我怔住了。但姨娘俯下了身，“妈，小羽来看你了。”呻吟声渐渐停了，外婆睁开了眼， “宝贝……你来了……”外婆浑浊的老花眼里竟有了一丝亮光，她的嘴角抽动着，似乎在笑。

“外婆！”你怎么这样苍老？我强忍着泪水，心中无限悲伤。外婆的眼光渐渐暗淡，她费力地转向姨娘，“你们为什么带他来，这里是病房……”话音虚弱，但明显带着怒气，说着气就急了，声音颤抖，额上的筋脉凸起。我手足无措，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外婆，你都这么虚弱了，还在为我着想！低头，心中一阵酸楚，我只记挂着要读书、周末要补习，记得同学的生日，记得即将上映的电影，却不记得要去看看外婆！我握住了外婆皮包骨头的手，心痛，但不能哭，不能哭。去年暑假我还说要和外婆去海边走走，那时外婆尚健朗，可终究还是食言了。现在只剩下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

为什么错过了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我们以为一切都来得及，事到临头才发现一切都来不及！

“外婆……”我流着泪呼唤她，然而外婆急促地呼着气，不断地呻吟着，她已经听不到我的话了。护士匆匆赶来，给外婆插上了氧气管。“要考虑给她输营养液了。”外婆忽然像中了邪一样开始嘶喊，那样凄厉，那样痛苦。我感觉心被撕扭，整个胸腔沉闷地痛，人生第一次，如此心痛！

第二天晚自习结束，坐着爸爸的车回家。爸爸告诉我外婆凌晨时走了。我点点头，嘴唇被咬得生痛，外婆是用尽所有气力在拖延在等待，她在等谁？是在等她早逝的女儿，还是在等她不孝的外孙？

车窗外灯火万盏，街上人来人往，还有谁能体会，这样沉重的心痛？

【倪老师评】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本文最大的亮点在于写得情真意切、真挚感人。

首先，选取具体、有触动的事件来写，把事件写详细、记叙要素交代清楚。如本文，选择“医院看望”这件深深触动自己的事来写，通过插叙“我的童年”加以补充，既交代了必要情节，又使文章结构紧凑。其次，抓住重点，细致刻画。抓住最能引起读者共鸣的细节详细刻画，本文从外貌、神态、心理、语言等多个细节着力刻画了外婆的病弱、苍老，又无时无刻不关爱外孙的形象，真切感人。第三，紧扣中心，灵活点题。本文开篇诗意设问，结尾再次点题，全文紧扣“痛心”一词，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