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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愚公”斯那定珠传奇

2016-09-10新华

小康 2016年12期
关键词:巴拉愚公香格里拉

新华

叛逆、决绝、坚韧、执著,是康巴汉子斯那定珠展示给人们的印象。他半个世纪的传奇人生,始终坚守着一个梦想:修一条路,连接起封闭的家乡和精彩的外部世界。

雪山巍峨、河水奔腾的香格里拉大峡谷中,有个藏族小村庄叫巴拉村。这里有一个传奇的康巴汉子斯那定珠。

跑过马帮、当过“倒爷”;曾身家数千万,却变成“亿万负翁”;做过多家店铺的老板,现在担任党支部书记……他半个世纪的传奇人生,坚守着一个梦想:修一条路,连接起封闭的家乡和精彩的外部世界。

一条天路:献给乡亲们的洁白哈达

出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市区,下214国道驱车30多分钟,就进入香格里拉大峡谷·巴拉格宗景区。蔚蓝天空下,深U型峡谷峰峦壁立,谷底流淌着岗曲河——藏语中九座雪山汇流之处。

白云、绿山、碧水,令人目不暇接的风景,曾经养在深闺。如今揭开面纱,仰赖的是一条路——斯那定珠魂牵梦绕,也几乎耗尽他心血的路。

峡谷淙淙水声,衬出千年宁静。传说1300多年前,四川巴塘的土司斯那多吉厌倦了战争,领着部下一路寻找人间乐土,最终落脚在这个雪山环抱的峡谷。

平安的代价就是隔绝、封闭、贫穷。

上世纪60年代前后,巴拉格宗与外界联通也有一条“路”:绝壁上一道疤痕般、宽不到一米的人马驿道。人们说:“山门涉水十八处,绝壁山路十八险”。

不通电、不通路、不通电讯……“都穷出名了,峡谷外的人教育孩子都会说,要不听话,就送巴拉村去。”斯那定珠说。他还补充了一个细节:“9岁前,我没穿过鞋,村里的小孩也都一样。”

第一次走出大峡谷,是因为铁匠铺四溅的铁花伤到眼睛,父亲带他去县城看病。“人马驿道上,我走在前面,父亲用绳子系在腰间拽着我。”斯那定珠回忆道。因为拖的时间长了,他的左眼几乎失明。但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大山外的世界。

宽阔的马路、轰鸣的汽车、琳琅满目的商品……就在脏不拉几、黑不溜秋的他见到外界的一瞬间,他无比害羞、自卑,也被深深震撼了。

十多岁时,生产队让他做父亲的帮手给粮站送公粮,“每天能挣两个工分。”父子俩从村里出发,拉着五匹骡马,每次能运500斤,往返要4天左右。“2.5万斤玉米,运了大半年。”

“太苦了!什么时候能有条平坦的公路走出峡谷,好日子才有希望。”一个梦想,就从那时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

所有和斯那定珠接触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淳朴和谦和,黝黑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唯一特别些的就是习惯戴副墨镜。

在岗曲河边,伴着激越的水声,巴格拉宗藏式生态酒店的茶室里,听他讲自己的故事,能够感受到这个藏族汉子多面的性格。

叛逆——13岁,作为家中的长子,背着不孝的名声,决绝地走出大山。“出山?还修路?”父亲白玛旺堆听到他这个想法,骂声劈头盖脸。“最后还是给了我35元钱,这是当时家里全部的积蓄。”

决绝——闯荡世界,积累下几千万元的资产,在城里开了收入丰厚的五金店和火锅店,当他回到家乡表示要开始圆修路梦想时,家人和村民都要么觉得是听笑话,要么觉得他“疯”了。“修路就要变成穷光蛋。”弟弟洛桑扎西极力反对。一些上了年纪的村民甚至说,“路要能修成,大家给你磕长头。”可他,义无反顾,资产耗尽,至今仍背着沉重的债务。

坚韧——路是一寸一寸修的。从离214国道最近的一个村子起,商量占地、制定规划、跑资金、联系施工队……开始时,一切都靠他自己。在一个村子,不理解的妇女直接把口水吐在他脸上。“我就这么一抹,继续说。”他用手在脸上比划着。为了跑贷款,有一家银行,他去了58次。

执著——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驱使斯那定珠修路打造景区。在昆明举行的一次工程听证会上,州里的领导、省上的专家都在。听到结果是修路不可行,他发飙了:“你们生活里有水有电有路,我们连路都没有,这样子好吗?”他甚至拍起了桌子。

正是凭着他的叛逆、决绝、坚韧、执著,从2004年9月第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到2008年1月,路终于修成了,电和通讯也进村了。

元旦通车那天,巴拉村民们喜气洋洋。

车子开到家门口,老人把家里电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年轻人不断给县城亲戚拨电话……喧闹声中,斯那定珠望着远处的雪山和正对自家老房子的白塔,想着3个多月前去世的父亲,泪水悄悄滑落,胸前挂满的哈达迎风飞舞。

“这是我们大峡谷最骄傲的‘天路’。”如今,村民和游客可以坐着车,一路直抵巴拉村。来来往往的游客听着他的传奇故事,由衷为他点赞。

从国道到巴拉村的直线距离仅20多公里,但柏油路从斧凿般的山峰中盘旋而上,蜿蜒35公里,海拔直升750米,拐绕了52道弯,如同叠加的“S”形的玉带,在峡谷绝壁中“飘扬”。

“这条路是他献给乡亲们的一条洁白的哈达!”乡亲们说。

一个景区:给你300亿元,你能造出这样的山水峡谷吗?

驱车进入香格里拉大峡谷后的第一站是水庄。新落成的藏式生态大酒店不远处,就有一棵千年菩提树,油绿的树叶爬满了半个峭壁。

艳丽的杜鹃花、壮阔的河谷、皑皑的雪山……这些雪域高原绝美的风光,在巴拉格宗景区一站可得。

山水形胜的大峡谷,还蕴藏着丰富的矿产和水能资源。路通了,也引来了开发者的“觊觎”。

“你这河水流着的是钱,每天都白流了,修电站,让你坐着数钱。”

“跟你合作开矿,给你25%的干股。”

……

“小时候,抬头就看到蓝天,俯身就踏入清清的河流,牦牛群在高山草甸吃草。这些,不能在我们手中毁了。”他说,“打洞挖矿,留给后代的山水将千疮百孔;修电站,秀丽峡谷将不复存在。”

因为修路,斯那定珠至今还欠着巨额债务。养护好千辛万苦修成的路,更需要大笔后续资金。但是,面对着诱惑,即使自己已成了穷光蛋,他的拒绝依然坚定,“给你300亿元,你可以造出这样的山水峡谷吗?”他这样诘问那些想来“开发”的人。

1997年,云南省政府宣布“香格里拉”就在迪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峡谷是州里唯一一个以‘香格里拉’命名的景区,一定要打造成国家级风景名胜区。这样,那些老板就没法再打矿产和水电的主意了。”

1999年,斯那定珠注册巴拉格宗生态旅游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开始为打造风景旅游区奔忙。跑规划、求支持、过环境评估……又是十多年,又是巨额债务和各种冷眼、不理解。

路修通了,景区建设也逐步走上正轨。2007年试营业以来,景区一步一步发展,现在已经成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和“国家4A级旅游景区”。

2011年,斯那定珠又与云南文投集团合作,围绕“保护”与“开发”推动景区转型升级。那时他个人已累计投资近3亿元。

为了帮助深山里的乡亲们摆脱贫困,斯那定珠租了村里闲置的土地发展生态农业,给每户年均1万元的租金;把藏式老房子整修复原,办成游览点;将200多万元的景区工程分包给村民;将景区道路维护按段承包给村民,每年给每户发7000元工钱……

巴拉村变了。村民们已经搬到十余公里外的峡谷宽阔地带,走出峡谷的青年人也纷纷回来“上班”了。

一种生活:这就是责任和使命

天路在山谷中延伸,拐过山角,一个藏式古村落散落在山坡上。

曾经破败不堪、土木结构的各家藏式老屋都已修葺一新,村中小道也铺上了石板,周围的田地种着青稞、马铃薯,还有了新居民——一群群来觅食的猴子。

巴拉村是斯那定珠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也是一个保留着原生态的藏族村落。

再忙,斯那定珠也要抽空回到这里。

坐在老屋里的火塘旁,看着噼里啪啦的塘火,斯那定珠童年和外出闯荡的桩桩件件,如电影般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

走出峡谷前,生活几乎是凝固的。当年,来一个客人全村都要去参观。

斯那定珠有6个兄弟姐妹,巴拉村的传统是长子养家,离家闯荡是离经叛道的行为。“不在家种地、赡养父母,是羞耻的!”跑过马帮的父亲骂归骂,但最终还是理解了儿子的想法。

13岁那年,农历春节前后,斯那定珠背着半袋子平日积攒的水晶石离开家,一走就是近20年。

心揣雪山、老屋、白塔的影像,斯那定珠开始了“闯荡”生活。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卖水晶石的9000元“巨款”,他在背心上缝满口袋,把钱贴身携带。至今,在他的办公桌上还摆放着当年没有出手的一块水晶石,来纪念那段岁月。

辗转香格里拉、大理、昆明、广州、上海等多地,卖磁带、卖猪肉、卖皮鞋……1998年回到家乡时,他的资产已达数千万元。

一身西装,打着领带,戴着墨镜,村民眼中的斯那定珠变了,成为远近闻名的有钱人。但在斯那定珠眼中,家乡却还是自己少年时一样的面貌。“乡亲还在山沟里受穷,我一个人富了那脸上也没什么光彩。”

修路、打造景区,就是为了让山里和外面“能有个平等。”

“没有斯那定珠,我们可能还像祖辈一样困在峡谷里,默默地生活。”村民格桑说,“是他改变了巴拉村,叫醒了我们的大峡谷!”

村民陆续迁至峡谷底的缓坡地带,水庄村成了大家的“新村”,藏式石头房、微型面包车、水泥地篮球场等令人耳目一新。“房子、车子、田地,这都是斯那定珠出钱帮大家伙整搞起来的。”46岁的村民吾吉七林一边领着记者参观他的三层楼房一边说:“冰柜、烤箱、网络电视、太阳能都有了,以前可不敢想。”

“带动老百姓,不能只靠给钱,要靠‘造血’。”为了让村子良性发展,斯那定珠帮助村民建房和买车,也都事先协议好要各出一半钱。“给钱只管得了一时,很快就花完了,关键得让村民自己动起来。”

一种精神:飘扬在雪山上那面鲜红的党旗

天有不测风云!一切正向好发展时,路断了。

2013年8月28日,迪庆发生5.1级地震,震中离景区很近。当时,斯那定珠正在昆明出差,打电话一直联系不上景区,让他半天缓不过神来。他第一时间乘飞机赶回迪庆,投入救援。

余震频繁,雨水不断,巨石堵路。“景区的食品、被子都无偿拿出,一定要确保被困人员有饭吃、有住处。”他说,“带领大家抗灾救灾,这是一个共产党员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他和党员睡在车底,让老人妇女等住在帐篷和车上,坚持了5天6夜。期间,为了早日带大家走出困境,斯那定珠又组织景区员工、施工队员抢修道路。终于在9月5日与武警救援队抢修的便道相通,被困人员无人伤亡,全部获救。

“如果我只是老板,工人们就不会听安排,就可能乱起来,就会有死伤,因为有党支部在,大家才安心。”斯那定珠说。

如今,进入位于水庄村的景区接待中心,一面党旗高高飘扬在楼房上空,鲜艳而醒目。“这面党旗一直看着我在峡谷里做事。”斯那定珠脸上表情坚毅。

那浪村村民可耕田地较少,他领着党员帮助治理河道,改道建田;

为了让员工更加关注生态保护,他带领党员义务植树,宣传环保理念;

为避免党支部出现纪律作风问题,他紧抓支部作风建设。

……

在管理景区的同时,他时刻不忘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为周围村子的群众发展出谋划策。

走出峡谷致富,倾其所有援乡,他是乡亲们眼中的“傻孩子”;开发故土,向世人展示巴拉格宗的大美,他是同行人眼中的“倔汉子”。凭着坚强、果敢和担当,斯那定珠得到各方面的肯定,荣誉称号纷至沓来。

众多荣誉中,他最看重的是入选“中国好人榜”和“云南省道德模范”。“做了一些事情,能得到党组织和群众的认可,这让我很踏实。”谈到未来,他有更大的梦想,要把巴拉格宗打造成闻名中外的旅游胜地。

铺路、清理河滩、接待游客、宣传景区……现在的斯那定珠依然忙碌不已,甚至最近两个月才见到妻子两次。巨额债务有时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但每天见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时,他依然笑呵呵的。

“我还有很多计划,但先保密。其中可以透露的是,想领着村民去北京,看一看天安门广场。”说到这里,他又憨憨地笑了。

编辑/余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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