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镇的艺术野心
2016-09-10徐晓虹
徐晓虹
当代艺术仍是一个充满争议矛盾、充满疑思迷茫尚在进行时的艺术,千年古镇和时时常新的当代艺术结合在一起,最古老的和最当代的相遇,是不伦不类,不中不西?还是互相激荡、互相映照,构建新的艺术话语和艺术模式?
今年上半年最震动艺术圈的展览,当属“乌镇国际当代艺术邀请展”。
一个水乡古镇,青石板,摇橹船,花鼓戏,突然横空出世了一个世界级的当代艺术展,邀请到的艺术家既有国际上最具话题性,其作品一直被拿来作为当代艺术背书的达明安·赫斯特,又有这几年风靡的“大黄鸭之父”霍夫曼,也有国内徐冰、刘建华等当代艺术开拓疆土的人物。于是,每个人都开始好奇,虽然乌镇有之前的戏剧节打底,但这个艺术展最终呈现出来的样子仍然未知:是很乌镇?还是很国际?
說起当代艺术,最常听到的反应是看不懂。是的。我们知道蒙娜丽莎的美,我们说的上一点儿文艺复兴的理论,我们慢慢可以理解凡·高了,我们也都容易爱上莫奈爱上雷诺阿爱上光影了,但是,当代艺术仍是一个充满争议矛盾、充满疑思迷茫尚在进行时的艺术。千年古镇和时时常新的当代艺术结合在一起,最古老的和最当代的相遇,是不伦不类,不中不西?还是互相激荡、互相映照,构建新的艺术话语和艺术模式?
展出场地由“西栅景区”和“北栅丝厂”组成,共汇集了来自15个国家和地区的40位(组)著名艺术家的55组(套)130件作品。西栅景区是江南水乡古镇的空间情境,也就是我们作为游客常去的地方;北栅丝厂则是对被弃置不用的丝厂厂房重新改造之后形成的新空间。
在一个工作日,我到了乌镇,决定先前往丝厂,此次展览中绝大部分的作品集中在那里展示。载我的司机熟做游客生意,已见惯市面,但是对为什么会有人不去景区而去一个僻静之处看所谓的艺术展览,还是十分不解。由于不在景区内又非周末,“北栅丝厂”一片寂静,里面只有工作人员和零星来看展的艺术专业的学生。作品按主题分布在不同展厅也就是从前的工厂车间里。整个空间,从空间改造到布展形式到作品挑选都国际范十足。荒木经惟的摄影《空景》、徐冰的动画《汉字的性格》、尹秀珍的装置《内升腔》,一色都是大餐。一路到达明安·赫斯特的作品《最后的晚餐》,艺术家坚持13幅作品需要一起展出,占据了整整一个展厅的墙面。据闻策展团队与这位被认为是当今世界上最贵的当代艺术家的沟通邀展工作前前后后耗费靡时。我停下来和工作人员闲聊,几个同伴都很好奇地聚拢过来,问:“能说说这个艺术家吗?他为什么这么有名?”这个展览使这些当地年轻的志愿者第一次有机会零距离地接触当代艺术。而这位可算全球最著名的当代艺术家,他的如药盒包装设计般的作品令他们全然无绪。这种情景之下,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感觉。
如果说丝厂的部分和我们已经熟悉的各种工厂改造成的国际性艺术空间无缝接轨,具有专业性却不凸显创新;那么西栅景区犹如全展的点睛和灵魂,真正触动到了艺术家,也触动到了参观者。同为一个展览,“丝厂”在我眼中无从辨识乌镇的痕迹,站在展厅,参观者会觉得这样的展可以是纽约看也可以是上海看;而“西栅”的作品,则更接近公共艺术,因此也就多了与周围环境互动与参观者互动的机会。就如同:相比赫斯特,大黄鸭的创作者弗洛伦泰因·霍夫曼为乌镇量身打造的《浮鱼》,更受人欢迎。在古朴和淡雅的水剧场,古镇的烟雨原色与作品的可爱梦幻平衡地融合在一起。霍夫曼借用作品的尺度变形和空间错位创造出“熟悉的陌生感”,使得人们觉得异常有趣,即使不是为艺术展而来的游客,也会因或好奇或有趣等各种缘由而停下来挨个排队等着在作品前拗造型合影。
这也真实地反映出了人们对艺术的态度,以及艺术整体娱乐化的趋势。因为离当代艺术的盖棺定论还为时尚早,所以,不妨放松心态,拭目以待。
最让我感动的是美国著名当代艺术家安·汉密尔顿(Ann Hamilton)的作品《唧唧复唧唧》。作为蚕桑之乡,乌镇有着悠久的丝织传统,这为艺术家提供了巨大的创作灵感。我喜欢这位艺术家的创作态度,她安安静静地在乌镇生活了一段时间,每日走访当地居民,了解乌镇的纺织业及历史。古老的缫丝工艺令她着迷,艺术家甚至还自己动手学起了纺织。
最终,她的作品选择呈现在一个古老的戏院里。从每个座位上牵引出的千丝万缕,延伸汇聚至舞台上的老式织机,并在展览期间由当地妇女一日日地织成花缎。彩色的经线重新编织了座椅、舞台、戏院之间的结构关系,被建筑性质设定的剧场空间因之改变。而其变化流动更为作品增加了对时间的探讨,使得观众获得了一次从舞台和纺车之外审视这座古老空间和这项古老技艺的机会。紧扣整个展览的大主题“乌托邦·异托邦”,旨在叩问与重新审视时间空间的关系。
看完整个展览,已是黄昏落霞,走上高拱的石桥,眺望两岸的依水人家,我想到的是威尼斯,和威尼斯艺术双年展。同样是水乡,同样有千年的历史。也许这样联想暂有攀比之嫌。但我想乌镇无疑是有这样的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