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个只会伤春悲秋的女子
2016-09-10
聪慧如你,人情交际你都懂,但这些事都不该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你是“诗魂”,也是“花魂”,是那个女儿国最诗意、最具艺术气质的存在
颦儿:
临睡前,第一场秋雨悄然落下。几度辗转仍是无眠,索性披衣而起,执笔静坐时蓦然想起,你也曾在冷雨敲窗的夜,写下凄凉无限的诗句。
十年前,我踮起脚尖从父亲的书架上抽出那本暗红色封面的书,从此在书中与你相识。和大多数人一样,最开始总是难以对你产生喜爱之情。不能明白在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你的眼泪何以落了又落,也数次为你的小心眼、尖酸刻薄感到厌烦。长大后,终于读完你的全部命运,一读再读后,越来越为你的魅力深深折服,不愿再苛责你身上的诸多缺 点。
初进贾府,你还是个娇怯怯的小女孩,走路说话都不敢出错,“怕被人耻笑了去”。你从小是个多病之躯,吃的药比饭还多,但是除了贾母和宝玉,几乎没有人给过你真正的爱和关怀。或许那许多个“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的夜晚,你感受到来自身体的病痛远远多于寄人篱下的心酸与孤寂;或许你的小性子使得未免太多了些,湘云说你一句“长得像戏子”导致你又和宝玉大闹一场,但平心而论,一个普通姑娘被人如此评说不生气、不介意的又有几个——宝钗尚且在宝玉拿她比“杨贵妃”之后冷嘲热讽了一场。或许你的自尊心太强烈了些,在宝姐姐的生日宴上推病不去,其实难怪你介怀,探春在说起每个月份哪几个姐妹生日时,独独忘了你的……
如果你的父亲没有把你送进贾府,你不必这么艰难,但如此一来就不能有这场怀金悼玉的“红楼梦”了,更不能有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你了。你最动人之处,就在于你身上那种纯粹的、清灵的诗意。你的忧郁是才气和灵感的源泉。一轮初月,一扇闲窗,一声更漏,一场秋寒,从深夜到黎明你用灵魂写下诗句。其实,你并不是一个只知伤春悲秋,不知柴米油盐的小姐,你也曾和探春谈论起贾府是如何一年年坐吃山空,曾在赵姨娘闹事时使眼色让宝玉回避,聪慧如你,人情交际你都懂,但这些事都不该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你是“诗魂”,也是“花魂”,是那个女儿国最诗意、最具艺术气质的存在。
人们称呼你为“林妹妹”“潇湘妃子”,我却只愿叫你“颦儿”。你的名字及形象,给我的感觉先是一种柳絮般轻飘飘的闲愁,其次是一种落花逝水的无奈,最后竟是一声重重响在耳畔的钟鸣——一种尘埃般溃散的悲壮与虚无。若以一日四时之景喻之,我愿把你的生活状态与精神气质比喻为傍晚。你来,似乎就是为了走。所有饱含悲剧色彩的美大概都逃不掉这样一种命运。因为仓促,因为对结局的预知与不可抗拒,因为心怀留念却必须决绝作别,所以这份憾恨才格外令人悲伤。
在现实中,被比作“林妹妹”往往是一种讽刺——很多时候,你是敏感多疑,伤春悲秋的代名词。其实,你的年代距离我也并不遥远,你仍是潇湘馆里孑然倚窗,落笔低吟的那个女孩,是我向往、欣赏的魅力典型。窗外千竿竹的影子或深或浅,无时无刻不揉进你的眉间心底,正如今夜秋雨潇潇而下,我亦希望自己借这雨声与你对话,读你凄凉决绝背后的那份超脱飘逸。
路漫
2016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