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迷的“敌人”

球迷的“敌人”

1997年12月1日，一个载入NBA史册的下午。这日子之所以难忘，并不是因为哪名球员或者哪支球队创造了什么纪录，而是一次臭名昭著的暴力事件。奥克兰警方接到报案，在百老汇的万豪酒店五楼，有人扰乱治安。

本文的主角拉尔夫·沃克登场了，他是奥克兰警察局的“老人”了，已经在这里服役了20年，这一天他本来没有出勤的任务，但报案人的特殊性让他产生了兴趣——NBA金州勇士队的主教练P.J.卡列西莫遭到了袭击。曾经在NBA选秀大会上被菲尼克斯太阳队选中的沃克由于身份的特殊性和同事一起到达了现场——位于万豪酒店五楼的勇士队训练馆。

了解了来龙去脉的沃克感到有点惊讶，受害人卡列西莫声称，勇士球员拉特里尔·斯普瑞维尔在训练中对他进行了人身攻击，他先是掐了主教练的脖子，随后离开了现场，20分钟后，他又气冲冲地回来肘击了卡列西莫。对于曾经号称“火箭”的前NBA球员沃克而言，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他和同事们迅速作出处理决定，把卡列西莫教练护送回家，并且留了两个人守在事发地点，以防斯普瑞维尔再次回来做出更出格的事。

沃克是留在现场的人之一，斯普瑞维尔最终没有回来，现场一片平静，勇士队的工作人员和球员们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看着这些熟悉的场面，沃克陷入了沉思，44岁的他已经在警察局上了20年班，距离退休已经没有几年了，这个下午的偶然事件让他开始思考自己下一步的人生之路了。看着眼前这些忙碌的勇士队工作人员，沃克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不要挤，让一下！”

2016年3月，拉尔夫·沃克警官已经成为了金州勇士队的保安主管。在勇士队的主场比赛开始前，他正在甲骨文球馆的球员通道中清场，因为斯蒂芬·库里要出场热身了。众所周知，库里的热身也已经成为了球迷们最关注的比赛预告，沃克必须保证他出现在球员通道时不受到任何人干扰——无论是手持长枪短炮的记者还是那些能够混进更衣室的社会名流。几分钟后，库里从更衣室走了出来，沃克紧随其后，步伐轻快得就像库里的队友一样。为了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他必须像NBA球员一样注重饮食，保持健身，随时随地准备应付突发状况。在多伦多的全明星周末，库里所到之处可谓人山人海，狂热的球迷冲散了当地保安，而和库里形影不离的沃克必须要挡在他身前，带着他冲开人群，一路狂奔——令人惊奇的是，这位年过60的保安主管，速度并不比库里差多少。

当人们都在场边欣赏库里的投篮时，沃克却没有这样的心情，他双臂环抱在胸前，像一个第一次开车上高速公路的菜鸟司机一样，时刻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球员和警察的经历让他能够敏锐地感受到球场上的突发事件，他的任务就是在它们发生之前就将其解决。沃克已经在勇士队担任了五年保安主管，此前他还在联盟担任了六年这一职务，他曾见证了勇士队的堕落和崛起，也在其中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如果说勇士球员习惯于在球场上将信任交给“水花兄弟”，那沃克就是他们在球场下的定心丸。当球员们从更衣室走上球场时，沃克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当他们从场上回到更衣室时，沃克要站在他们身边；当球队上下大巴时，沃克要给他们保驾护航；甚至连球队集体聚餐或去夜店放松时，沃克也必须跟在他们身边，帮助他们化解各种突发情况。长时间的工作经验让沃克能够一眼就发现人群中的“危险分子”——当然，这并不是说谁会真的对球员们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而是要时刻提防那些冲上来索要签名和合影的疯狂球迷。“你必须要注意人们的面部表情，”沃克说，“一般而言，准备行动的人眼睛里都会透露出某种渴望。”说出来可能你不会相信，沃克还要记得所有球员的交通违章记录，提醒他们处理。满脸横肉的沃克看起来是最适合的保安主管人选了，他留着干练的短发，下巴上还有象征强悍的小胡子，强壮的身体能让任何想要接近他的人胆寒，他还经常被误认为是勇士队的助理教练。

库里的投篮练习持续了20分钟，他走向场边，准备给球迷们签名。签了十几个名字后，库里把签名笔交给了身后的沃克，让他还给球迷。在勇士队，“水花兄弟“是最愿意给球迷签名的球员，即使他们在凌晨抵达客场，库里和汤普森还是会耐心地给那些等待在酒店的球迷签完名后再入住。

除了家人，沃克可能是库里最常见的人了，尤其是上赛季开始之前，勇士队总经理鲍勃·迈尔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头号球星，特地雇佣了沃克的朋友韦斯特负责其他球员的安保工作，让沃克解脱出来，专门负责保证库里的安全。在勇士队去客场比赛时，沃克就会形影不离地跟着库里——喝咖啡、看电影、在酒店也住得非常近。勇士队的公关主管雷蒙德·里德尔甚至开玩笑地说，当杜莎夫人蜡像馆为库里制作蜡像时，应该在他旁边摆上一尊沃克的蜡像。他们的关系如此亲密，以至于在上赛季库里获得常规赛MVP时，特地在自己的演讲中花了1分钟来介绍沃克——在NBA，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其他球队的安保人员都很羡慕沃克得到的待遇，他们都对沃克说：“如果我们队的球星也能这样就好了。”

库里称赞沃克“冷静、淡定、平和、细心”，实际上，这也是勇士全员对他的评价。“他对待工作非常认真，”格林说，“他能掌握全局，随时给我们提供帮助。”总经理迈尔斯也说沃克是“每个人都喜欢的人”，“对斯蒂芬来说，沃克比我还重要”。

每个人都很喜欢沃克，对于他们来说，沃克不仅仅是一个安保人员，他还是球员们的定心丸和私人助理。但这个安保人员可不简单，他不但曾经在球场上比赛，还是联盟中唯一一位获得过品牌代言合同的安保人员。

1987年，在锐步举办的街球传奇赛中，一个兴奋的男孩跟自己的同伴吹嘘着：“你看到拉马尔·曼登了吗？他的投篮太准了，我们都管他叫‘钞票’，他的投篮就像把钱存进银行一样安全。他的投篮就像上篮一样轻松。”当然，这只是一个广告的片段，为的就是宣传那些很少在电视上露面的街头球手。在这个系列广告中，还有一部是关于拉尔夫·“火箭”·沃克的——“6尺3的沃克能够空中接球背扣，我见过的最神奇的扣篮也来自于他。他能双手持球起跳，在篮板上拍两次球之后完成双手背扣！”夸张的令人难以置信是吧？但这确实就是那时候芝加哥街头篮球的描述，前面提到的曼登和沃克都是此中的佼佼者。和他们一起打球的还有现在已经在NBA当了裁判的丹尼·克劳福德，在Zebos队中，他们是三条线上的核心球员，矮小的沃克出任中锋，克劳福德是外线防守专家，曼登是锋线上的投手——或许他们才是“死亡五小”的鼻祖。组建的第一年，他们就赢得了高中组的冠军，两年后，他们又在成人组夺冠。

沃克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芝加哥人，他出生在阿肯色，小时候随着父母到了底特律，最后在芝加哥落脚。他的父亲是洗车工，母亲是印刷工。在高中，沃克就出任中锋，逐渐打出名头后，他受到了众多名校的邀请——据他自己说，其中还包括印第安纳大学的鲍比·奈特，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德州的雅典大学，后来又转学到湾区的圣玛丽大学。在大学，沃克几乎从1号位打到了5号位——就像现在勇士队的德雷蒙德·格林一样。在大四那年，沃克场均能够得到20分和8个篮板，他曾经希望自己能在NBA选秀大会上被勇士队选走，可他的球队在那一年的成绩十分糟糕，这也让沃克留在奥克兰的梦想破灭了。

只要库里出现在球场上，无论他做什么，沃克都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最后，他进入NBA的梦想也破灭了——太阳队在选秀大会第五轮选中了沃克，但随后就把他裁掉了。失去希望的沃克回到了芝加哥，找了一份仓库管理员的工作。在这期间，NFL的西雅图海鹰队给他打来了电话，邀请他到球队试训，这对沃克而言是个惊喜，可命运又一次捉弄了他，球队对他的表现并不满意，将他下放到发展联盟，季前赛开始之前，他再次被裁掉。

接连的打击让沃克彻底放弃了成为职业球员的梦想，他回到了圣玛丽大学，在这里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之后，他进入了奥克兰警察局，成为了一名巡警。事实证明，这是最适合沃克的工作。他能用自己的方法和所有人能打成一片，提前察觉那些即将发生的危险并找出最好的方法规避它们。现任奥克兰警察局副局长的奥利弗·坎宁安是沃克带出来的，提到自己的前辈，他充满敬意：“沃克能和所有人像朋友一样交谈，无论是罪犯、流浪汉还是那些富人。他沉着冷静，毒贩们看到他都会高兴地和他聊聊最近的动态，在他的辖区内，几乎没有犯罪事件。”到了1990年，沃克成为了治安活动联盟的项目协调员，他主要负责组织那些游荡在街头的孩子们进行合法的活动。沃克提出了一个口号：“进球场，别进牢房。”他会组织未成年的孩子们一起进行体育活动，让他们更了解社会行为对个人发展的影响，带着他们体验城际列车，和他们一起去钓鱼、野餐、露营。对付这帮叛逆的孩子，他自有一套办法——有一次，一个男孩对他叫嚣着“单挑”，沃克同意了他的要求，找他到体育馆外面单挑，结果那个孩子刚出门口，沃克就从里面把门锁了起来，和留在里面的孩子照常活动，结果就是那个要和他打架的孩子灰溜溜地求着沃克让他重返“组织”。

在沃克带的孩子里面，有一个叫马库斯·汤普森的男孩，他的运动能力并不出色，但却深爱着篮球。沃克告诉他，爱篮球并不一定要体现在上场比赛，也可以在替他方面延续自己对篮球的爱。8年之后，沃克回到了巡警队，在这里，他得到了不少嘉奖，同时还带领奥克兰警察局篮球队多次获得“警察奥运会”的冠军。他的警察生涯充满传奇：解救行动时替换人质，追捕银行劫匪，每个事件都是一个绝佳的电影题材，当然，对他影响最大的还是开头提到的“斯普瑞维尔事件”。2003年，50岁的沃克在奥克兰警察局退休了，两年后，闲不住的他成了NBA的安保人员，在甲骨文中心负责安保工作。2011年，勇士队专门雇佣他成位球队的安保主管，而《圣何塞水星报》特地为他刊登了一篇报道。为一支球队雇佣安保主管发报道，这件事听起来非常不合常理，但看看那篇文章的作者，我们就恍然大悟了——马库斯·汤普森。如果你忘了他是谁，请回到本段的开头。

汤普森在文章里写道：“谁也不会写一篇关于安保主管的文章，但我必须告诉你们，拉尔夫对我的影响有多大。他是除了我的父母之外，对我做出最多鼓励的人。他让我们这些穷苦的孩子努力延续自己的梦想，所以我现在才能成为一名体育记者。”

如今，汤普森也成为了勇士队的随队记者，他和沃克在同一座大楼里工作，一起见证了勇士队的欢喜悲伤。汤普森正在写一本关于勇士的书，他非常重视沃克的观点，因为“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

没错，沃克对这支球队的了解丝毫不亚于史蒂夫·科尔——这么说并不是危言耸听。

“化学反应非常重要，并不是有天赋的球员就能打好球的，”沃克说，“比如马特·巴恩斯。”

在沃克的印象中，斯蒂芬·库里到来前，勇士队也曾在老尼尔森的带领下经过了一段辉煌时期，那时队中的核心球员是拜伦·戴维斯、斯蒂芬·杰克逊和马特·巴恩斯。

在NBA的赛场上，突发情况并不算多，但在本赛季的总决赛第六场，还是有一名赤裸上身的骑士球迷冲进了场地。

虽然这三个人脾气都不太好，但沃克始终认为，巴恩斯是他遇到过的“最难搞”的球员，但他也有方法对付他。“我会提醒他去交罚单，以免对他塑造的‘硬汉’形象造成不良影响。他很吃这一套，因为他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不好惹的人。现在，很多人都说德雷蒙德是个麻烦球员，但我觉得并不是这样。德雷蒙德的火气都来自于对胜利的渴望，他能激起队友的斗志。可马特却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和别人打一架。但我觉得这其实是他自我保护的方法，因为人们都觉得他是个恶人，并且很怕和他起冲突，他就必须努力维护自己的这种形象，他会恐吓别人，但我可不觉得他会真的和别人干上一架。”

那时候的勇士球员看起来麻烦不断，而沃克和他的同时需要做的就是帮他们解决这些麻烦。“我们不会让他们别去做出格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会听我们的，”沃克无奈地说，“我们只能让他们尽量别被媒体逮到。”沃克像一个唠叨的老妈子，告诉球员们要及时处理自己的交通违法行为，但这些家伙都不当回事。直到乔·拉格布成为勇士老板后，他发起了一系列“整风运动”，以前那些不负责任的工作人员被解雇了，在挑选球员方面，勇士队也更趋向于那些“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如果一名球员充满天赋和希望，人品方面却有很大的缺陷，那他肯定不会被招进勇士队。

沃克的工作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不用再为球员的麻烦头疼了，更多的时候，他充当的是心理咨询师的角色。他和斯贝茨是好朋友，在客场比赛时，两个人会单独出去吃饭，在吃饭的过程中，当斯贝茨抱怨自己为何在手感火热时被换下场，沃克会毫无保留地指出他在比赛中的不足。他告诉斯贝茨；“不要用进球来衡量比赛，你必须要在每时每刻都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他还会在库里无聊的时候陪他聊天，让他忘记那些由于名气带来的不自由。每一次，勇士队在餐厅聚餐时，库里都想让沃克坐在他身边，但沃克却拒绝了这个要求，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不能随时关注入口的情况了。但他会坐在库里对面，确保随时都有人能跟他聊天。但他也会注意和球员的距离，以免让他们觉得时刻都有保镖跟着而产生压力。

在今年3月初，勇士队在洛杉矶和湖人比赛时，他们入住的酒店门外聚集了大量球迷，他们都想看到库里。这对沃克来说是个挑战，他必须要在比赛结束后带着库里出门拍摄广告。工作完成后已经到了夜里12点，库里又提出想要去看场电影，沃克又规划了一个路线，带着他们去电影院看了电影。对于沃克来说，这只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他要保证球员们的安全——不只是人身安全，还要确定他们不要做出出格的行为，对自己的形象造成影响。

想库里这样的超级巨星往往没有行动的自由，所以他总是想要获得最大程度的活动范围。有一次，库里突发奇想要去街头打一场比赛，在那场比赛中，他得到了43分，而到了下半场，球场就被球迷围得水泄不通了，沃克不得不让场上的其他球员充当人墙保护库里离开。而且在网上遭到各种威胁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沃克对此已经免疫了，在他的口中，那些家伙只是坐在电脑前面叫嚣的“键盘侠”。

到了客场，沃克的挑战难度系数就会大大提高。在勇士队终结27连胜的那场比赛中，他们凌晨三点才到密尔沃基。沃克本以为这么晚的时间能让他的工作轻松一点，但在酒店门口等待的球迷数量还是让他猝不及防。虽然人们只是等在这里想索要球员的签名，但人数实在是太多了，甚至有人抱着孩子。博古特看到这个情景非常不满，他对抱着孩子的球迷高喊：“哥们儿，快回家吧！小心警察来抓你，起诉你虐童！”

为了应付各种球迷，勇士队增加了安保的人手，在球员居住的楼层，时刻都有人巡逻，确保那些想混进来的球迷无法得逞。沃克还要和酒店的保安主管沟通，希望酒店中不要有“内鬼”泄露球员们的入住信息。“如果我们的球员发生了什么事，请先通知我。”沃克说，“我先看看能不能处理。”与此同时，他还要告诉球员们也在客场保持低调，并且叫醒那些喜欢赖床的球员，以免耽误了球队的行程。

在客场，沃克的睡眠时间少得可怜，他会在背包里装点食物，因为他随时都可能错过用餐时间。无论球员去哪里，他都必须要跟在他们身旁，随时随地都准备奔跑的沃克必须穿一双软底的鞋子，只要球队处于赛季中，沃克就得随时保持工作状态。

即便是休赛期中，沃克也要等待着库里的电话——这位超级巨星的各种活动实在太多了。篮球训练营、NBA官方活动、品牌宣传活动，甚至帮助球员解决房子出现的各种问题。他有四个孩子，三个儿子分别是31岁、28岁和21岁，此外还有一个13岁的小女儿，他想和他们尽量多呆在一起，看几场NBA的比赛。

想做这些事，除非他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