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笔写人生

董洁

钟馗，作为古代民间传说中一位打鬼降魔、给人带来好运的重要神祗而受到人们的广泛喜爱。传说钟馗系唐朝人，自称终南进士，文武盖世，英俊高大，为人刚直忠勇，秉公仗义。科举考试名列榜首，因遭奸谗，应举未中，后愤触殿阶而死，报梦与唐明皇，誓要消灭天下妖孽鬼怪，唐明皇遂命吴道子画为图像。自此，钟馗形象就深受百姓之爱戴，普通百姓悬挂钟馗画像以达到驱邪镇宅之目的，被喻为“赐福镇宅圣君”。

他的故事随着时间变迁也在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成为历代人物画家喜爱的重要题材之一。自唐吴道子开钟馗画之先河后，宋元时期已演变出钟馗嫁妹、饮宴、捉鬼、夜猎、出游等戏剧化的情节，这些情节又被诸多画家以绘画的艺术形式加以表现，特别是晚清已来，社会动荡，战乱频繁，以钟馗为题材的绘画就更为盛行，任伯年、吴昌硕、王一亭、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等诸多名画家都曾绘其形象，可谓姿态万千，风格迥异，成为中国人物画坛中的一朵奇葩。

在中国绘画中，钟馗的形象大多基于唐、宋时期的文字记载，表现出相貌凶恶、须发蓬乱等体貌特征，且画家在创作时往往以粗犷的风格来表现钟馗的刚猛正直。与此相反，在近代画家齐白石老人的笔下，钟馗形象却别有一番风貌，看上去并不凶猛，而是具有几分文人的儒雅和正气，他的《钟馗图》就是一副这样的作品。

《钟馗图》（图一）纸本设色，纵113、横34厘米，现藏陕西历史博物馆。此画描绘钟馗英俊高大、肩宽背阔，头戴乌纱、身穿蟒袍，方面浓眉，虬髯飘拂，怀揣笏板，目光睿智，一脸威严、正气。齐白石在此幅画作中，以大写意的笔法，洗练、概括、生动描绘出一位威严正直的官员形象，画面上大面积的留白处理，也符合画家惯用的手法。大块的留白使得整个画面简洁、生动，给予观赏者无限的想象空间，也衬托出人物的高大、伟岸。在对人物处理上，画家对人物的面部及胡须用墨细致描绘（图二），而对衣纹等部位仅用简约的线条勾出，以墨色浓淡干湿表现出袍服的质感和衣纹转折的关系，使整幅画显得很有节奏感。左上角题识“白石老人齐璜”，下钤“白石”印。此画无署年，但从其绘画风格来看，应为白石老人晚年的作品。

齐白石（1864-1957）出生于湖南湘潭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9岁就辍学参加力所能及的劳动。16那年开始学雕花木工，偶然机缘自学《芥子园画谱》，渐渐地在雕花之余，也作起画来，这也是他艺术人生的开始。27岁齐白石正式走上绘画生涯，拜师学习工笔花鸟，并兼习书法，取名璜，号濒生，别号白石山人，后以号行称齐白石。因画了许多古代美女，被戏称为“齐美人”。从39岁到46岁五次出游，走遍了祖国大江南北，拜访了各地的名山大川，从此不仅学艺大进，而且跻身名流，也摆脱了贫困。

齐白石59岁到京，在绘画名师陈师增、徐悲鸿建议下，开始“衰年变法”。自此，白石先生真正走上了自己的艺术道路，全方位成就了自己的艺术风格。他主张艺术“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绘画师法徐渭、朱耷、石涛、吴昌硕等，形成独特的大写意国画风格，开“红花墨叶”一派，尤以瓜果、菜蔬、花鸟、虫鱼为绝，兼及人物、山水，名重一时，与吴昌硕共享“南吴北齐”之誉。齐白石以其纯朴的民间艺术风格与传统的文人画风相融合，达到了中国现代花鸟画最高峰。进入70岁后，其画艺更为炉火纯青，笔墨纵横淋漓，笔势伟建，技法出神入化，有时挥笔直取物象，超脱豪放；有时轻盈点染，精描细画，形神兼备，妙不可言，造型高度提炼，施色精而不俗，用笔具金石趣味，用墨得物象质感。

齐白石先生的人物画虽然传世不多，但其艺术水准却是极高的，他的人物画分为三个时期：早期从26岁到40岁，中期从40岁到57岁，晚期从57岁“衰年变法”到去世。早期人物画工谨、写实；“衰年变法”后，人物画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以金石笔法入画，创立了率真、刚健而清新的个性风格，放弃了早期过分工细和媚俗的做派，把大雅和大俗、出世和人世、烟火气和道释气等诸多对立体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使作品达到“雅”的意趣和生拙的笔墨效果。从绘画风格看，这幅《钟馗图》就是老人“衰年变法”后的作品。

观其人物画，诚非为画而画，实乃因人而画，诚心诚意画，二三笔墨，神情毕肖。人物造型夸张、生动传神，用笔随意、不拘格法、朴拙老辣、简约直率，略于写形却精于传神，饱含浓浓的人情味和生活意趣，这可谓是齐白石大笔写意人物画的基本风格。白石老人的人物画多以佛道仙人为主，作品也体现出刚柔兼济，工书俱佳的特色，为现代中国绘画史创造出一个质朴清新的艺术世界，因此他的画感动人心，向天下众生传达生命的智慧和生活的哲理。

白石老人的作品都是有所为而作，他往往把自己对社会的观察、看法等融入画作中，使读者在欣赏其画时，又能从中得到某种社会性的启示。老人的大半辈子生活在国家四分五裂、战乱频繁的年代，看到百姓的苦难和社会的黑暗，就用画笔来表达对社会的不满和心中的愤懑，如讽刺政客的《不倒翁》、骂官僚的《松子图》等，而此幅《钟馗图》所绘钟馗英俊高大、一幅浩然正气，对一切妖魔鬼怪有震慑作用。钟馗虽是传说中的人物，但在白石老人的笔下俨然是一位世俗中正直的执法官员，誓要消灭一切恶势力，为穷苦百姓伸张正义，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这也是老人内心之独白，自身之写照。

齐白石先生用近一个世纪的人生经历，用自己的绘画语言向人们诉说自己的艺术世界，给我们留下了诸多不朽的艺术品，这幅《钟馗图》就是白石老人晚年的一幅杰作。

（责任编辑：阮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