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09 先秦楚地服用玉器纹饰特征及其审美意蕴*

2016-09-09李中元LIZhongyuan武汉纺织大学武汉430073WuhanTextileUniversity430073Wuhan

设计艺术研究 2016年4期
关键词:楚地龙纹玉器

李中元 LI Zhongyuan武汉纺织大学,武汉430073(Wuhan Textile University,430073 Wuhan)

09先秦楚地服用玉器纹饰特征及其审美意蕴*

李中元 LI Zhongyuan
武汉纺织大学,武汉430073(Wuhan Textile University,430073 Wuhan)

楚国玉器是中国先秦时期玉文化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楚国服用玉器的纹饰以其内涵神秘奇幻、手法象征概括、线条飘逸动感、风格浪漫奇特而独领风骚。它源于楚人较多地保存了原始思维中对自然生命的崇拜。楚地先民们将无羁的想象、奇妙的手法糅合在一起,借助对感性生命的审美渴望创造出了与中原艺术迥然有别的美学新视界。

先秦楚玉器 ;纹饰;生命崇拜

玉器是中国古代文明和传统文化中十分重要的物质遗存,玉文化从石器时代开始,至西周时期臻于成熟,而春秋战国时代更是异彩纷呈。先秦时期无异成为中国玉文化史上承上启下的十分重要的发展阶段。地处华夏南部、长江中下游的荆楚大地的玉文化以楚国都城——郢(今荆州纪南)为中心辐射开来,主要包括石家河文化、大溪文化、熊家冢文化等。楚国玉器在中国古代玉器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为后世玉器艺术的发展和繁荣奠定了基础。

考古发掘资料显示,绝大多数玉器在墓葬中安放于十分显要的位置,由此可以推断玉器在当时具有极高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象征性意味,更是作为祭祀的礼器并且是权力等级的标志。因此,楚地先民就不惜在玉器造型和纹饰上耗费巨大精力,用以表达十分丰富的、日渐明确的精神内涵。国学大师王国维这样评价:“南人想象力之伟大丰富,胜于北人远甚……此种想象,决不能于北方文学中发现之”[1]。文学如此,玉器艺术亦是如此。人们看到的楚玉纹饰无不呈现出一种恢弘诡异、蕴重涵深、变化万千的气象,正是这种文化特质造就了鲜明的艺术特征。

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到春秋战国为止,楚玉器纹饰一脉相承刻画的都是十分生动的形象——任何先进的文化,都是一个开放的、创新的系统,楚文化也不是独立于炎黄文化系统之外的单独体系,它与中原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楚人被中原看成蛮夷,被蛮夷看成华夏”,“出于对华夏自卑而对蛮夷自矜的心态……效颦是势之所至的”[2]。从河南淅川下寺春秋楚墓群到荆州熊家冢楚王墓葬群,从殷墟妇好墓出土的玉凤到曾侯乙墓出土的十六节龙凤玉佩,都可以发现许多楚式玉器的纹饰都师法中原的艺术形式,如饕餮纹、蟠螭纹、蟠虺纹、漩涡纹、谷纹等,乍看似乎与中原玉器纹饰无异,细查却发现具有楚地所特有的繁富瑰丽、神秘奇幻风格。这是在继承和吸取了中原玉器艺术特点的基础上,进一步融入楚文化特有元素创新而形成的(见图1)。作为新石器时代楚地代表文化之一的石家河文化中的玉器以及夏朝二里头文化中的玉器均以阴线结合而抽象了器型轮廓为重要的风格特征,但尚未发现单纯的装饰性图案,因此暂时将此时期服用玉器不列入本文的探讨范围之内。

图1 双首龙型玉佩(荆州熊家冢墓地出土,战国晚期)

一、抽象手法展现象征意义,以局部特征概括整体

大量的人类学和考古学材料证明, 史前人类从野蛮时代跨入文明时代之前都经历了一个巫风盛行的阶段。由于当时生产力水平低下, 原始先民对于纷繁复杂、变幻莫测的自然界中的各种现象难以理解, 认为一切皆为神的意志, 人只能听命于神, 并通过各种手段求得神的保护。于是原始先民便按照自己的想象创造了神, 又以祭祀的形式来取悦于神。楚人更是如此,因此巫觋之风盛行,人人信巫,家家祭祠,这种“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的习俗[3],使楚人的艺术作品充满了奇异的想象,而纹饰作为艺术的直观表现更是将楚玉的审美形式推向图腾观念化的高潮。

图2 龙型玉佩(荆州熊家冢墓地出土,战国)

龙纹在楚玉器上大量出现是一种普遍现象,虽然此种神物并非楚人独创,但楚玉器龙纹在继承周人铜器纹饰的基础上却有了创造性的发挥,楚龙纹典型地体现了楚人求变创新的精神(见图2)。《楚辞》中的诸神升天都是乘龙而去的。如《九歌·大司命》中就有“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九歌· 湘君》中还有“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可见楚人崇龙的习俗与中原地区并无二致。众所周知,玉器中最早出现的龙纹始于商、周,且多以结构奇特的几何形纹勾连组合而成,已剥去了生活的具体与真实的外衣。楚玉承担了沟通天地以事鬼神的神圣职责,甚至在代表阶级地位、政治身份、王权信物的玉器上,以象征手法夸大头部,强调脸部的特征,尤其眼睛更是别具一格——人的眼型组合在龙形纹饰上,阴刻线纹的工艺手法使龙目刻纹细若游丝却不失其圆润流畅,龙身多饰以谷纹纹、卷云纹以凸显其神性。龙之上唇厚大且上卷,颈部加饰圈纹状似绺毛,与中原地区比较,更讲究图案化、抽象化。这些龙纹多昂首挺胸,长尾挺立,可以视作楚人积极进取的精神象征,并与楚人南迁之后由一个蕞尔小国奋发图强成长为长江流域的大国、强国的系列政策和实践相符。

图3 鸟纹柄形饰(三门峡市虢国楚墓出土,西周)

楚人崇凤的信仰为学术界所公认,这一习俗与商人一脉相承,同时又具有与南国艺术融合的背景,凤成了楚人区分中原文化的一种社会行为(见图3)。因此楚地玉器的凤纹处理显得特别的大胆自由,或写实,或抽象,或夸张,或象征,在经过一番对艺术原型的淘汰、择取和拓展后,删繁就简,甚至只剩下一鳞半爪,仅仅是用最简洁的涡纹来修饰喙、鳞、爪等部位,以形成特有的神性的折射。尽管这种造型并不属于原始艺术,但所表现的神秘感、虚幻感反映出楚人对自己的先祖所产生的尊敬、恐惧、崇拜等情感。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指出,“世俗基础使自己从自身中分离出去,并在云霄中固定为一个独立王国,这只能用这个世俗基础的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来说明”[4]500。楚玉中的龙纹、凤纹作为艺术化的表现形式源于“世俗基础的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是楚人祈祷吉祥、自由、幸福生活的表征。龙纹、凤纹并非真实的自然物象,而是楚人观念的抽象,是摆脱现实羁绊、束缚,追求美好生活、自由人生的象征。楚玉中的龙纹、凤纹不着意于写实,而着力于写意,运用高度的抽象和概括,表达了楚人的审美意识和整体生活。

二、纹饰动感强烈,寓直于曲融为一体

蟠螭纹在楚地玉器中属最常见的纹饰之一,国内研究高古玉的专家杨建芳和张绪球先生作过大量的研究。从其翻转的形态来看,应是商周青铜器上蟠螭纹的延续。蟠,即屈曲,环绕;螭,龙属的蛇状神异之物,是一种没有角的早期的龙[5];而所谓的蟠螭纹,即由许多小龙相互缠绕在一起的图案,因此蟠螭不会单独一个存在,或单双共存,或大小同现,或左右互见,多作为器物上的主体纹饰。蟠螭纹于春秋中期辐射到楚、吴等国之后得到了进一步地发展,并继续向周边传播,在春秋晚期以后辐射到秦、中山等国。于是在春秋晚期、战国早中期普遍出现在各地的组玉佩上。“活泼的蟠螭纹的大量出现,一些环曲流畅的阴刻线纹相互勾连, 满布在隐起的兽面如龙、虎等各种形状的图形之上, 造成一种空前繁富华丽的作风”[6]。此种纹饰从西周开始,随着大批玉石工匠技艺的日趋纯熟,采用极具表现力的线条打造出一种繁密有序、构图严实、奇诡浪漫的艺术风格。在目前楚地出土的玉器和传世的玉器中,春秋战国时期的 “S”型勾连纹样可谓比比皆是。如淅川徐家岭出土的玉璧(见图4)、曾侯乙墓的龙佩,器身满布密集尖勾反向卷曲的形态,尽管由于其中填充的单位纹样相异而产生不同的视觉效果,但它们的基本构图却大致相同或是位置颠倒或是首尾背向,都是以涡形曲线作为间隔,两个大波折纹之间填充各种小几何纹。大波折纹和小几何纹的边缘使用粗线条,而使纹样显得特别突出,在密集而又有条不紊的纹饰结构中展现出楚玉艺术有别于中原地区同时期庄严肃穆的生动流畅、艳丽繁富的风格。

图4 玉璧(湖北熊家冢楚墓出土,战国)

“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这种事件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4]501。楚玉中动感强烈的纹饰、生动流畅、艳丽繁富的风格,源于楚人的社会生活和艺术实践。南国楚地被称为“千湖之国”,长江汉水奔腾激越,湖泊碧波潋滟,既激情奔涌,又温润蕴藉。此种社会存在和生活实践塑造了楚人的审美意识,使楚玉呈现出“纹饰动感强烈、寓直于曲融为一体”的艺术特征。

三、多种纹饰组合,虚实相生意向丰富

从楚墓出土的玉器以及传世之作可以看到,楚式玉器罕见素面,甚至也极少有单一纹饰的出现。根据器型的特征,制作者会利用空白之处加添纹饰,令整个玉器的纹样极为繁复。1977年安徽省长丰县杨公乡出土的“玉镂空龙凤纹佩”,堪称战国玉佩中的翘楚(见图5)。整个器型扁平,形似璜的变异,侧身一龙挺胸,弓形腹下安放了一只透雕立凤,长冠卷尾,相背而立。龙作曲身回首状,身上满饰谷纹,龙的尾部很自然地演化为凤首。这种龙凤转换的设计是楚国玉器的一大特色。龙凤纹样被处理得浑然一体,体现了制作者丰富的想象力,同时因为颇具神秘感而令人遐想。

图5 玉镂空龙凤纹佩(安徽长丰杨公乡出土,战国)

楚人活动于荆山一带,这里湖泊交错,山回水转,加上丘壑迭起,波谲云诡,气候变化无定,纷繁复杂,所以楚人在佩玉纹饰中表达出来的灵活善变就不难理解了。这种样式固定化地呈现在各式器物的表面,它抽象而概括地表达着楚人对自然规律的认识,展现出楚人活跃的生命力量与运动之美。那些云形动感强烈,形成迂回、周密有序的路径,有如行云流水般的音乐感和意气风发的舞蹈感。线纹组合繁密地带状分布在器物表面,这些变形纹饰繁缛有序,给人的感觉为抽象深奥,充满神秘色彩。人们知道,老子崇尚“虚无”为本的宇宙观、虚实辩证统一的审美观,如《老子》第二十一章云:“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他主张通过虚实、物象的审美,用心灵把握事物的精髓;空为虚,形为实,意为神,这种审美观充分体现在楚玉之中,并呈现出一与多、简与繁、虚与实、形与神的有机统一,显得意向丰富、气韵生动、瑰丽多姿。

[][]

先秦楚地服用玉器的纹饰之美在于显现了时间的流动感和动态之美;在崇高、神圣、庄严的形式中呈现出婉转细腻的韵致。透过楚玉这些浪漫自由、轻扬舒卷、飞动飘逸的纹样,仿佛能够聆听到先秦楚民丰厚宏博的历史回音。这些自由洒脱、浪漫奔放,处处显示出楚人独特的审美特色,它们不仅在艺术上达到了极高的水平,而且蕴含着大量楚风楚俗等文化信息,展现着现代艺术中不可企及的理想境界。尽管这些特点在秦统一中国之后,融入了秦和中原艺术的特点,但从今天的艺术发展来看,其个性化、地域性艺术特征,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中都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1] 王国维.屈子文化之精神 [M]//.王国维遗书.上海:上海古籍书店,1983:379-390.

[2] 张正明.楚史[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5:59-60.

[3] 王逸.楚辞章句·九歌序[M].北京:中华书局,1957:64-65.

[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00.

[5] 王念孙.广雅疏证:370卷十下释虫[M].北京:中华书局,1983.

[6] 皮道坚.楚艺术史[M].武汉:湖北美术出版社,1995:75.

On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Aesthetic Implication of the Jade Decoration in Early Qin Chu State

In the early qin period,Chu jade is a very important part of Chinese jade culture. Chu Jade ornamentation is famous for its mystical connotation, symbolic generalized technique, elegant and dynamic lines and romantic style. It originated from the original preserved thinking in worship of natural life of Chu people. The ancestors in Chu Area blended the unconstrained imagination and marvelous technique together, with the aesthetic desire of sensual life, to create new aesthetics horizons utterly different from that of Central Plains.

jade in early Qin Chu State;ornamentation;life worship

2016-06-29

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2012Q158)。

李中元,武汉纺织大学服装学院讲师。

J022

A

10.3963/j.issn.2095-0705.2016.04.009 (0053-04)

猜你喜欢

楚地龙纹玉器
明中期的玉器研究
探究玉器的鉴赏与收藏之间的关系
霁蓝釉留白龙纹梅瓶
乡愁
西夏装饰纹样中的龙纹及特点
浅析玉器的收藏及保养
厚德载物——中国古代玉器展(上)
元代纺织品中龙纹的形象特征
皇太子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