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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本小说都是一根纤细的手指

2016-09-07李静尘

北京青年周刊 2016年32期
关键词:奥兹巴勒斯坦人以色列

李静尘

“特里宜兰,一个拥有百年历史的先驱者村庄,被环抱在田野和果园之中。一座座葡萄园沿东边斜坡延伸开去。一排排杏树生长在临近的公路旁。红瓦屋顶沐浴在古树的浓郁葱翠中。”

这是阿摩司·奥兹笔下的特里宜兰村,一个据说是在20世纪初期由犹太复国主义拓荒者创建的村庄,有着丛林、果园、百年农宅和红色屋顶,甚至被视为以色列的普罗旺斯。

“这源于我做过的一个梦,在梦里面,我当时正走过以色列最古老的犹太村庄之一,这个村庄比以色列建国的历史要久得多,是国父和国母在开国前150多年就创建而成的。梦中的村庄寂静无声,包括田野、农庄、房屋,所有都是空旷的。而我在寻找一个女人,后来情势突变,变成别人在找我,我开始逃跑,躲藏。”早晨醒来,奥兹便决定以这样的村庄为背景来开始创作自己的新作品,名为《乡村生活图景》。此次,阿摩司·奥兹带着自己的这本新书来到了中国。

阿摩司·奥兹,以色列国宝级作家,主要作品有《爱与黑暗的故事》、《我的米海尔》、《一样的海》等。获过包括以色列国家奖、费米娜奖、歌德文化奖在内的多项大奖,是诺贝尔文学奖多年的热门人选。

“????(你好)”,奥兹用希伯来语和我们打招呼。他说在希伯来语中,这个词有“你好、再见、和平”的三重含义。“在我们以色列,打招呼要说这个词,离开跟人家道别的时候要说这个词,在梦中祈祷和平的时候也要说这个词。”

他穿着简单的蓝衬衫,黑西裤,袖子微微卷起,露出纤瘦的小臂。头发是全白的,脸上戴着一副金属框的眼镜,镜片虽然挡在眼睛前面,却挡不住那股深邃且有神的目光,像一泓玉泉,又像一轮清月,透着犹太民族与生俱来的睿智。

故事是没有结局的

奥兹的写作生涯,始于母亲的死。在他12岁的那年,母亲不堪忍受没有色彩的日常生活而选择了自杀,而这给年幼的奥兹带来了强烈的震撼。没有拥抱,没有解释,母亲就这样不告而别了,他不解,甚至生母亲的气。平时的母亲即使对路上的送货人、门口的小贩,抑或完完全全的陌生人,都会送上一个友好的微笑,几句温暖的问候,而又为什么会一声不响地抛下了最亲的人呢?他也生自己的气,肯定是因为自己哪里出错了,让母亲失望了,这才决定狠心地离开他。不过也正因如此,奥兹才开始用文字去思考生活的真相和人生的真义。在作品中,他时常关注形形色色、截然不同的家庭,家庭悲剧和夫妻情感成了他的主要内容。

《乡村生活图景》中的8个故事沿袭了奥兹一贯的主题和风格,而与以往不同的是,所有的故事似乎都没有结局,没有传统的开头、高潮和结尾,常常在读者看到兴起时结束,给人一种失重的感觉。

在开篇的《继承人》中,一个自称“远房亲戚”的陌生人闯进了阿里耶·蔡尔尼克的家,试图说服阿里耶把年迈的老母亲送到疗养院,而后卖掉现居的老宅子来大赚一笔。陌生人的声声诱惑暗合了他内心偶尔冒出的阴暗想法,有时,与年迈母亲分别的可能令他内心充满忧伤和耻辱,有时他几乎又在期待母亲最终离去为他开辟种种可能。而后,陌生人竟然尾随阿里耶走进房主老太的房间,“他脱下鞋子,亲吻她没牙的嘴,躺在她的身边”。阿里耶也躺到了床上,陌生人一边抚摸、亲吻房主老太,一边喃喃地说“我们会照顾这里的一切”。故事到这句话便戛然而止,让读者不禁怀疑是出版商漏印了后面的一部分,还是作者忘了写结局呢?不只这一篇,书中的另外7个故事也篇篇如此,看不到结局,好像还未完待续。

对此,奥兹却说, “除了死亡,我们人生当中的很多故事就是没有结局的,是开放结尾的。有一对夫妻结婚十年了,离婚了就再也不见面,你觉得这就是结局吗,这绝对不是结局,因为他们自己内心总会关怀另外一个人,或者他们有一个孩子,而且他们都会爱这个孩子;有一个人在工厂上班,有一天他被开除了,不论是他自己的错误还是其他人的错误,他就被炒鱿鱼了,你觉得这个会是故事的结局吗?这个也不是。这个人内心深处会为了这件事情痛苦很多年的,对于开掉他的这个老板,他有时候梦里也会想起这个人。所以你问我结局,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结局?很多电影或电视剧的结局是两个人结婚之后就非常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或是英雄把所有的坏蛋都杀掉了,整个世界就美好了,但是这并不是结局,故事是没有结局的。”

好奇心是人类崇高的道德之翼

1789年,阿摩司·奥兹和他的同道成立了“现在就和平”的左翼组织,强烈反对战争,呼吁以色列执政当局承认巴勒斯坦人的自决权和建国权,要求以色列政府通过和平谈判以及相互妥协的方法解决旷日持久的巴以冲突。

因为奥兹是一个愿意妥协的人,他相信妥协是可能的。他认为大部分以色列人都是温和的,巴勒斯坦人也一样。不过,小时候的奥兹却不是这样,他极度崇拜犹太恐怖主义者,曾经自己做了土火箭,想象着拿它摧毁白金汉宫。岁月的洗礼让奥兹变得温和、通达,他相信有一种比流血更好的解决争端的方式。不过,奥兹的提倡遭到了一些年轻左派的指责,甚至有人说他是以色列的耻辱。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奥兹对这些不同的声音既不恼怒,也不怨恨,反而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在以色列这样一个大家庭中,有很多人一点都不喜欢我,一些人认为我是这个家庭的耻辱。但是这没有关系,我很喜欢以色列的多样性。我也不希望以色列就好像是一个独奏的演唱会一样,我希望它是一个由各个乐器合奏的音乐会。”

犹太人就是这样一个不断质疑和创造的民族,经常挑战权威,有很多独立的思考,犹太文明就是一种不断批评他人和自我批评的文明。“历史上有很多伟大的犹太人,包括了摩西和耶稣,斯宾诺莎和卡夫卡等等,大家如果阅读他们的自传的话,会发现他们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思想之父,但是这些伟人又背叛了他们的父亲,我也相信这就是创造力的源泉”。 《圣经》中也有这样的例子, “上帝非常不喜欢索多玛这座城市,就决定要把这座城市从大地上完全抹除,亚伯拉罕就对上帝说,稍等一下,如果索多玛这座城市里面有50个好人,你还想毁灭这座城市吗,上帝说这座城市太糟糕了,你绝对找不到50个好人,亚伯拉罕继续说如果有40个人呢,哪怕30个、20个或是10个人呢?在跟上帝讨价还价的过程中,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身为犹太人的奥兹也深受这种文明的浸润,好奇心和创造力让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作家。

除此之外,奥兹还认为“好奇心是人类崇高的道德之翼”,因为“一个有好奇心的人会比那种没有好奇心的人更好”。因为有好奇心的人习惯换位思考,会时常问自己“如果我是对方,我会怎么样呢?”所以,一个有好奇心的人会成为更好的父母,更好的合作伙伴,更好的学者。

Q&A

Q:您如何看待自己在以色列文学中的地位?

A:但是如果你问我自己的地位,我会告诉你我不知道,这个是要让我们的读者和文学批评家决定的,可以说我国每一位读者,每一位文学批评家自己心里面都会有一个作家的排名。我本人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的一个理想或者想法要成为什么领域的第一名,我上学的时候从来不是学生里的第一名,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当第一名,我当兵的时候也不是最好的士兵,我也从来没想过我要做最好的士兵,我当时也从来不是最受女孩子欢迎的,但是我确实是很想受到女孩子欢迎。现在我成了一个作家,我自己内心也从来没有想过说我要做第一,当然了,我希望我的作品被读者喜爱。如果有一个读者夜晚无法入眠,我会很高兴他从书架里抽出来我的一本书,让我陪伴他入眠,如果你问我在以色列文学这个排名里到底是排第一第三第五,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Q:您觉得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的冲突最终会和解吗?

A:以色列是以色列人唯一的家园,巴勒斯坦也是巴勒斯坦人唯一的家园,现在以色列的犹太人和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还不能在一起创造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因为他们不是一家人,也并不开心。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都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所以现在唯一的一个解决方法是把这样一个很小的房子分隔成两个更好的隔间,我们双方就可以毗邻而居,可能不会彼此相爱,但是至少是和平地在一起。如果你问我什么时候会达成这个解决方案,我不知道,但是总有一天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会居住在彼此的隔壁,甚至有一天你的邻居可能会把你邀请到家里面来一起喝杯咖啡。

延伸阅读

奥兹的记忆小说《地下室里的黑豹》希伯来语版首发于1995年,以其童年经历为基础,又融进了丰富的文学想象。在《我的海米尔》《鬼使山庄》等作品之后,奥兹再次把小说的背景设置于1947年夏天英国托管巴勒斯坦的最后阶段,触及了这一特殊历史时期中许多发人深省的问题。用奥兹的话说,故事本身来自黑暗,稍作徘徊,又归于黑暗。2008年,该小说被美国导演林恩·罗斯改编为电影,讲述了1947年以色列建国前夕,12岁的以色列男孩普罗夫和英国军官丹罗普亦敌亦友的故事。

奥兹发表于2002年的自传体长篇小说《爱与黑暗的故事》被学界视为奥兹最优秀的作品,小说出版后没几年就被翻译成20多种文字,其英语版不仅使奥兹一举夺得2005年“歌德文化奖”,又于2007年入围“布克国际文学奖”。小说以二战之后饱受战争蹂躏的耶路撒冷为背景,从一个小男孩的视角讲述了一个破碎家庭的悲剧故事,以及以色列诞生之时世界的动荡与变化。奥斯卡影后娜塔莉·波特曼执导了《爱与黑暗的故事》同名电影,并携这部导演处女作亮相2016年北京国际电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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