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干掉一个天才画家

李峥嵘

“你不觉得这幅画太丑了吗？”妈妈悄悄问明仔。

舞台上，爱尔兰最棒的绘本作家克里斯·霍顿展示了一幅儿童涂鸦。

明仔说：“是的，很丑——但是很可爱。”

那是霍顿4岁时的涂鸦，他想成为达·芬奇，每天都在画呀画。上学之前吃早餐的几分钟都在餐桌上画画。他妈妈就静静地看着他画。长大后他就成了一名绘本画家，得了很多奖，被称作是“取得了惊人的文学和视觉成就的画家”。

“如果是我在上学之前画画，你就会把我拎起来，拖走。爸爸也会说：‘有这时间不如背几个单词！”明仔一摊手，说，“一个天才就这么被你们捏死了。”

妈妈说：“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坏，你小时候画画我都挺支持的，你在床单、墙壁上都画满了僵尸，我也没说什么。”

明仔说：“如果霍顿在中国，画成这个熊样子，老师一定会让他重新画的。”

明仔在学校画过一张命题作业《下雨了》。他画的是一棵大树，树的高处站着一只大鸟张开巨大的翅膀，树的低处是一些小鸟，脑袋上都是问号。老师把画发回来，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明仔解释说：“我自己画的是大鸟张开翅膀挡住了雨水，所以，小鸟以为雨停了。”

老师说他跑题了，让他重新画。

明仔说：“霍顿这样的画一点儿也不写实，老师不会喜欢的。”

霍顿在舞台上边讲边表演他的绘本故事，满场飞舞，孩子们也跟着尖叫欢笑。《嘘！我们有个计划》这个故事里有4个猎人去捕鸟，3个大猎人总想偷袭小鸟，而小猎人每次都要跟小鸟打招呼，大猎人总是失败，一会儿摔倒了，一会儿掉下树了，一会儿栽进河里了。大猎人都快要被气疯了，这时小猎人拿出了吃的，所有的鸟都飞过来了。大猎人以为机会来了，结果反而被鸟追得抱头鼠窜。明仔随着剧情的发展，笑得歪倒在地上。

霍顿还教孩子们怎样制作一本书，他教大家把纸用剪刀裁剪或者用手撕出不同的形状，然后粘在一起，就变成了猎人。4个孩子一组，一起完成一幅图画。完成以后，每个孩子都争着让霍顿来评点，霍顿露出非常惊喜的表情说：“非常好，真是太棒了，这个猎人很可爱。”

妈妈悄悄问明仔：“这样的老师好玩吗？”

明仔说：“好玩，当然啦。但是课堂纪律太差了，学校不会允许的。”

明仔主动跑上去用英语说：“克里斯，你能给我画一只猫头鹰吗？”

霍顿却用中文回答说：“猫头鹰。”

一个中国孩子用简单的英语，一个爱尔兰画家用简单的中文，交流得还挺开心的。霍顿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头画画，还问明仔的名字怎么写。明仔也坐在地上，依偎着看他画画。霍顿画完猫头鹰，还顺手画了一排小脚丫把明仔的名字围起来。明仔“咯咯”地笑。其他小朋友也过来要求霍顿画小鸟，霍顿看着他们的眼睛，微笑着问他们：“是这样吗？”

明仔带着一只猫头鹰回来了，展示给妈妈看：“多萌的猫头鹰！”

妈妈说：“他会说中文呢，他在香港当过老师，说得真不错。”

明仔说：“会说中文怎么了，很奇怪吗？”

妈妈说：“可是对外国人来说，学中文很难的。”

明仔说：“对于小孩来说，学什么都不难，霍顿也是一个小孩。”

明仔带着3本霍顿的绘本回家了，回到家，妈妈再次翻看绘本，问明仔：“你有没有注意到，霍顿在他的绘本的开头引用了很多颇有深意的名言？比如在《别这样，小乖！》开头引用了希腊哲学家的话：‘一个人不是通过实现欲望，而是通过消除欲望来得到自由的。在战胜自己前，没有人是自由的。”

明仔说：“很难懂吗？没有吧。比如我特别想吃蛋糕，我管不住自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坏了肚子，就要待在厕所里出不来了，那就不自由了。”

“那这一句呢，《嘘！我们有个计划》的开头——和平无法靠武力维持，只有靠理解才能达成。”

明仔说：“这你也不知道？拿着猎枪，谁和你玩？你拿着面包，小鸟才和你玩。”

“那这一句呢？《小小迷路了》——我们总是要等到置身于黑暗中，才会注意到光明的存在；也只有在失去时，才懂得珍惜我们所享有的一切。”

明仔叹了一口气：“就是字面的意思啦。大人的理解力有多差呀，把小孩子的能力都降低了。天才就是这么被你们干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