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诗歌的“调和时代”
2016-09-06董辑
董辑
如果以1917年胡适在《新青年》上发表新诗算起,2017年,新诗将迎来她的百年华诞,一百年来,新诗人辈出,新诗也已经取得了对旧诗的胜利,新诗的法定地位已经不容置疑,大量的新诗人被经典化,近40年来,汉语诗歌更是走向世界,有多个诗人在国际上产生深远的影响并被看成是中国文学的代表以及世界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新诗至今还遭受各种质疑,这些质疑,既有来自于学界重要人物的,也有来自于文学内部的,也有来自于一般文学从业者的,更有来自于大众和普通读者的,但不管这些质疑的声音是大是小,新诗都岿然树立,而且以自己的节奏在自己的规律中滚滚前行,对诗界中人来说,新诗的成就有目共睹,新诗正在发展和成就之中,更有人认为,新诗已经进入了自己最好的时代。
在新诗成就不容置疑的普遍前提之下,一些问题也随之出现,成了诗人们和诗歌工作者们不能回避和回避不了的难题。比如:新诗既然已经成就了,为什么离大众越来越远?为什么读者越来越少?为什么社会影响力越来越低?诗歌界为什么如此混乱?诗歌的标准是什么?什么是好诗什么又是坏诗?什么是好诗人?什么又是坏诗人?汉语诗歌,是正在繁荣中,还是正在萎缩中?是在发展呢?还是受限?在新文学的四大体裁中,新诗,位居何处?为什么诗歌被出版和大众阅读所抛弃?等等。
一、 中国新诗遇到了什么问题?
这些问题,其实都是一些外行的问题,如果从新诗的本质和内部来看,这些问题,都不是什么不可解决的问题。
比如:新诗为什么离大众越来越远?为什么读者越来越少?为什么社会影响力越来越低?
这是因为新诗本身就不是为大众准备的,而现代诗的本质更是决定现代诗只能是小众的读物和爱好,现代诗不可能完全深入到广泛的阅读消费中。中国的新诗在80年代以后,越发的知识化、技术化、精英化和专业化,现代诗的程度越来越强,因此,远离大众是势所必然之事。远离大众,而且越来越专业化,读者势必就会少,读者少,社会影响力自然就会低。如果考虑到新诗的专业性,考虑到新诗的现代诗属性,考虑到新诗的受众群体,新诗离大众远,读者少,社会影响力低,不但都是可以理解之事,而且是就该如此之事。
诗歌界为什么如此混乱?诗歌的标准是什么?什么是好诗什么又是坏诗?什么是好诗人?什么又是坏诗人?
诗歌界的混乱,有多种原因,这里面,既有中国文化的深层原因,更有中国社会的普遍原因,更是中国目前现实混乱的某种镜像,类似的混乱,其实充斥于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何至于只在诗歌界中?当然,这种混乱,与诗歌难以树立必要的标准有关。更和诗歌权力中心、价值中心溃散有关。说到诗歌的标准,其实这也许是一个伪问题。诗歌不是数学,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甚至阶段性的标准都没有。诗歌的标准就在诗歌之中和诗歌的发展中,它是一个约数和一个方向,而不是一个常数或者说准数,强求诗歌拿出标准,甚至是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只能说是不了解现代诗。这其实是有关于现代诗的一种暴力和简化。现代诗有很多标准,也有一些基本的标准,但是这些标准,都是很难数量化和确定化的。至于什么是好诗什么是坏诗,其实诗歌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诗歌学术也有自己基本的认定,大众和一般文学研究者和工作者,不懂诗歌,进而弄不清什么是好诗什么是坏诗,什么是好诗人什么是坏诗人,也是一种符合逻辑的结果。
那么,汉语诗歌,是正在繁荣中,还是正在萎缩中?是在发展呢?还是受限?在新文学的四大体裁中,新诗,位居何处?为什么诗歌被出版和大众阅读所抛弃?
我个人认为,汉语诗歌,正在繁荣中,因为诗歌本身的发展已经到了该繁荣的阶段,而且,新媒体和信息时代的开始,也有助于诗歌的繁榮。诗歌没有萎缩,只是退到了文学的深处和内部而已。新诗一直在发展中,当然,令新诗受限的因素一直都存在,但不会在根本上影响到新诗的持续性发展。
如果说古典文学的精华和基础是诗歌的话,那么现代文学的核心和重点就是小说和散文,新文学四大体裁中,小说和散文无疑是新文学的主体,相应的,也是新文学中影响最大和受众面最大的部分。但是,新文学中,新诗堪称是文学的风向标和报春鸟,新诗拥有新文学中最敏感的神经,新诗是新文学中最活跃和冲动的部分。同时,新诗也是新文学中最为文学本体化的部分,新诗的文学性、艺术性、技术性、知识性以及革命色彩,远远高于和多于现代文学中的小说、散文等体裁。新诗是新文学的文学底线,坚守着新文学最为文学的价值高地,小说、散文、戏剧中都难免要存有一部分通俗性、大众性、时代和社会性的成分,新诗则可以反其道而为之,反通俗、反大众、反时代、反社会,只为了文学本身而存在。因此,在中国新文学也就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四大体裁中,新诗,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价值,任何人都无权因为读者、社会影响或者什么读不懂等原因,而嗤笑新诗和小视新诗。新诗,是中国现代文学的文学核心与文学可感体。至于新诗为什么会被出版和大众阅读所抛弃,我想,首先文学已经在出版世界中持续地缩水了,文学中的小众文学——诗歌,又怎么能被纳入被市场和经济诉求牵着鼻子走的中国出版呢?出版是逐利的,诗歌是无利可求的,出版抛弃诗歌,理所应当,没什么可奇怪的。说白了,在大众的阅读世界中,出现的只能是大众所能理解和喜爱的东西,新诗或曰现代诗天然的就具有一定程度的小众性和反通俗性,新诗是反消费性阅读的,因此,大众不喜欢新诗没有什么可值得奇怪的。
一旦从诗歌的角度看,一旦正视诗歌本身的特点和规律,很多关于中国新诗也就是现代汉语诗歌的问题都不再成其为问题,我们会发现,其中的很多问题甚至难题,都是因为不了解新诗的本质和缺乏时代性的宽阔视野而出现的,一旦学术地看待新诗,一旦历史地看待社会和现实,那么,就不会再纠结于这些问题了。
但是,对汉语诗人、诗歌读者和所有汉语诗歌的从业者来说,一个问题必须正视和考虑,那就是,当代汉语诗歌的当下处境是什么样的?在当下社会中,汉语诗歌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和态势中呢?
我个人认为,当下的汉语诗歌及其汉语诗歌界,已经进入到了一种可以以“调和时代”来形容和概括的诗歌生态中,此诗歌生态,正在影响和主导着当下的汉语诗歌及其写作。
二、 何谓诗歌的调和时代
1949年之后,直到1978年朦胧诗出现之前,中国新诗(为行文方便,以下也称之为汉语诗歌、现代汉诗、诗歌)的诗歌生态,都可以以“国家时代”或曰“体制时代”来概括之,何谓国家时代/体制时代?就是说,这一阶段的新诗及其诗人们,基本上生存在唯一的国家体制中,除此别无生态,相对应的,这一阶段的新诗写作向度和可能性也是高度受限于国家意识形态和国家审美向度的。
1978年以后,中国新诗开始了“双轨时代”,除了国家体制之外,诗人们开始拥有和营建诗歌的地下体制,中国诗界开始出现第一诗界和第二诗界、体制内诗歌和体制外诗歌(地下诗歌、民间诗歌)双轨前行,相应的,国家审美和国家标准受到了强力的冲击,以朦胧诗人(其核心是今天派诗人)和第三代诗人为代表的诗人们尽可能多地为中国新诗增添了先锋、实验和革命的向度、成绩和色彩,中国新诗的诗学含量剧增,开始和国际诗歌同步。这一双轨时代,在1989年后开始进入下滑期,直到1990年代末结束。21世纪初,随着国家文学体制、中国社会以及中国经济的变化,尤其是网络的出现和有效,中国诗歌进入了一个为时很短的混乱时代,一时间,网络风生水起,国家体制失控和退行,第二诗界面目开始模糊,商业和金钱因素开始侵入诗歌的生态之中。大约从2007—2008年以后至今,尤其在近五年中,中国诗歌进入了“调和时代”。
何谓调和时代?
一方面,国家的诗歌体制和标准还在有效中,甚至会有局部的加强,但是总体上已经不再能完全掌控中国诗歌和主导中国诗歌了,而且,其权力也不再是铁板一块,体制系统可以程度不一地和经济势力以及民间系统合作,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的合作关系开始出现。
高校系统开始以学术的方式或曰面目进入诗歌,进而形成了国家体制之外的诗歌权力系统,这一系统,目前还在进步和加强中,而这一系统,也不完全局限于学术领域中,其和国家体制、资本体制以及民间系统,也都有程度不一的关联。
随着经济的好转、网络技术的普及和有效以及印刷工业的技术性进步,民间诗歌/诗人的空间得到了拓展,其诗歌生态更为活泛和多样,甚至可以以资本的方式尽可能地和有可能地利用一下国家出版资源。在这个生态中,诗歌一方面极度地活跃,一方面也极度地芜杂;一方面有最大化的多样性,一方面也呈现着高度的无序性。繁荣和贫瘠、有效和无效相辅相成,甚至呈双生状,繁荣的同时就是贫瘠,有效的同时就是无效。
中国诗歌以及诗人们,突然不再那么泾渭分明了,体制内和体制外,先锋和普通,官方和民间,学院和草根,前卫和保守,庙堂和江湖……不再你是你我是我了,开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多界限已经失效和模糊。
“调和”成了出入于上述诸系统或曰层面中的主体性用力和因素。
在调和的主宰下,权力系统和金钱系统可以合谋和互相借势借力,官方和民间也可以有条件地合作和互相给予,而学术系统也不能够抵御权力、金钱和民间的进入,诗歌界中的大量活动都是面目暧昧的,其目的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活动,以及活动所能达成的热闹与响动。
调和时代,成功和历史似乎都是可以操作的了,成功不再有界限分明的门槛,历史也不再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很多混子和拥有权势或者金钱者,进而得以进入诗界和获得所谓的成功。
调和时代,出版,刊物,学术和团体,都不再纯洁和绝对有效,都不再是标准和提供标准,中国的诗歌界,一派活跃的气象中,乌云翻滚,浊流蜿蜒。
三、 调和时代的具体表征及其对汉语诗歌和诗人的影响
汉语诗歌的“调和时代”,有什么具体的表征吗?调和时代,又会出现哪些现象?又会对汉语诗歌和诗人造成哪些影响和带来什么改变?
我个人认为,调和时代的最大表征就是:泾渭分明的写作和诗人消失了,有所坚持的写作和诗人越来越少,先锋诗歌开始式微,汉语诗歌的革命色彩和劲头都在下降,前卫缺失。民间和体制可能不那么决绝了,操作和一定程度的让步成了普遍现象和普遍事实。
调和时代,每个诗人似乎都患上了成功强迫症,因为成功是可以调和来的,是可以操作来的,因为在调和时代,标准是模糊的。在成功强迫症的驱使下,诗人们不择手段的人情、操作、调和、让步、活动、付出、投降……以换取可以摸得着享受得着的“成功”。
成功强迫症带来的是普遍的在场倾向,为了在场,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牺牲标准,只要在场就行,为了在场,什么都行,因为在调和时代,标准丧失后,在场成了唯一的标准。
调和时代,最大的问题就是标准丧失和价值失范,这里的标准和笔者上文所提到的标准不一样,上文的标准,是指学术标准,而这里的标准,是指基本标准和阶段性标准。诗歌难以设定具体化的学术标准,但是诗歌必须有基本标准和诸多的阶段性标准,没有基本标准和阶段性标准,那么新诗真就成了一锅粥了。调和时代,新诗的标准一下子多了起来和模糊了起来,有权势者,有金钱者,能活动者,常在场者,似乎就拥有了和达到了某种标准,可以行走于诗界,可以以诗人著称,甚至可以成为诗界的重要人物。标准丧失和价值失范,造成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诗歌界很热闹,但是好诗和好诗人不多;诗歌界很热闹,活动很多,奖项众多,年选之类的出版物众多,但是,诗歌创作并无丰收之果和丰盛之象。比如,近十几年来,汉语诗歌最为核心的诗人及其创作还是朦胧诗和第三代时期登上诗坛的那些50和60初的诗人们,60后期和70年代只有少量诗人和他们的创作接近经典,而80后90后的写作不但谈不上丰富,而且距离老一代的创作成就尚有一段距离。1980/90年代,大学曾是先锋诗歌/现代诗歌的一个很重要的策源地,00年以后,大学已经不再产出重要诗人与诗歌,当年风起云涌的大学生诗歌时代,宣告结束。
随着标准丧失和价值失范,腐败开始大量滋生和出现,不论是国家体制内部,还是出版体制抑或学术体制,都充斥着大量的司空见惯的几乎难以更改和杜绝的腐败,交易和运作成为某种诗界常态。而民间,同样一派混乱、芜杂,因争名逐利和站位在场而出现的纷争与分歧随时可见。
调和时代,出版基本和一般诗人无缘,能够得到商业性出版的都是金字塔塔尖上的诗人或者圈子里朋友圈诗人,诗歌出版,只做高大上,期间充斥着严重的重复出版和资源浪费。一般诗人普通诗人只能通过自费或者虚假出版的方式,阿Q式地满足一下自己的出版欲和与历史发生关系的可能。
调和时代,民刊众多,甚至在随时出现,而原有的民刊精神和质地以及必要性却已经阙如,调和时代,民刊作为民刊的必要性已经在民刊的大海中消失了,期间,更有大量的伪民刊伪官刊和各种套挂类合作出版类的不伦不类的诗歌出版物和刊物。表面上看,诗歌民刊多,各种类型的诗歌刊物和出版物层出不穷,好像是在体现当下汉语诗歌的活力和活跃性,其实是劣币驱逐良币,反而消解了民刊存在的必要性和基本属性。
调和时代,诗人作为个体几乎已经不再是一种社会身份了,甚至连虚拟身份都不是了,创作诗歌无法成为一种职业,诗歌几乎和谋生无关,而且,几乎不再有职业诗人,一个诗人,很难靠写诗改变自己的命运,像余秀华这样的草根开花现象,基本上属于孤例。
调和时代,诗人不但处于散放状态,更处身于一种尴尬甚至孤立和危险的境遇,诗人,除了一部分体制内诗人和所谓的成功诗人外,几乎普遍承受和遭受着来自于国家、大众、社会、文化和商业的敌视、无视与误解和讥讽。当代的汉语诗人和汉语诗歌还没有被完全妖魔化,但是局部的妖魔化是存在的。
调和时代,有限的一点点的有品质和情怀的独立出版虽在坚持中,但是,杯水车薪,它们所放射出的光芒,无法照亮这个混沌的调和时代。
调和时代,网络很活跃,也很有效,但是,因为技术的原因,也因为国家的原因,更因为诗人们追逐新事物的鼠目寸光,网络的活力已经分流和受限了,网络诗歌最好的阶段是21世纪初那几年的公共论坛加网站加网刊时代,博客出现后,网络诗歌的阶段已经进入尾声,等到微博出现和乐趣园被关闭后,网络诗歌的时代已经结束,现在微信大行其道,但是,浅阅读消费阅读和朋友圈阅读终归很难触及诗歌的深层结构,而自媒体就是分中心,更无法聚焦诗歌应有的光荣和深度。
我个人认为,在汉语诗歌的调和时代,当下诗坛存在有如下现象和事实,这些现象和事实,就是调和时代最重要的表征。一是权力溃散但又高度腐败。诗歌界的权力中心逐渐消失,刊物、出版、作协、学会、学院、评奖等等,都已经说了不算,没有了绝对的权威,当下诗坛呈现出某种程度的去权威化和无权威化。资本介入后,权力系统高度腐败,在我们的诗歌界中,媚钱、媚权现象随处可见,国家体制其实已经毫无尊严和标准可言。二是当下诗坛,价值失范但又各执己见和坚持己利。其中,官方、学院、民间都各执己见,其实也是各执己利。我们的诗坛,圈子化严重,学院系统在持续的圈子化和僵化中。同样,资本介入后,各种各样的丧失和失衡出现在我们的诗界和诗歌学术中,操作历史,操作诗坛,操作诗人和评论,这些情形已经成为诗坛常态;当下诗坛中,民间诗界一方面很活跃,但一方面也很混乱,其中的泥沙俱下、无序,甚至是不能改变的。三是诗人们心态失衡,踏实写诗的诗人在减少中,很多诗人心理不平衡,诗界混子多,活动多,大家争着在场,有时候就像苍蝇见了血一样,不择手段,极端地重视眼前利益。四是资本肆虐,造成一派乱象,权力、金钱、混子搅动诗坛。五是网络强力介入诗歌,但是网络的开口太大了,网络诗歌的激情时代和厚积薄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网络,已经不能自律了,已经熵化了,中心丧失了,网络诗歌,已经不可逆转地进入到自媒体时代,进而出现了自娱自乐,自得其乐,自以为是,自鸣得意,自命清高等自媒体时代的“自现实”。自媒体时代,诗歌的有效传播和有效性该如何体现呢?诗人和诗歌的价值又该如何体现和兑现呢?
调和时代,诗界活动巨多,奖也巨多,这些活动和评奖,出自于各个系统,五花八门眼花缭乱,其中也不乏重奖、政府奖、国际奖之类的各种荣誉,但是,有效性能有多大?调和时代,诗界的众多活动和评奖乃至于事件、活动等,其影响更多是在诗歌界内部,甚至诗歌界内部都对之都很抵触,表面的活跃之下,是实质的巨大缺失和匮乏,这不能不说是调和时代的一个不幸。近十几年来,有几本新出的民刊让人眼前一亮和提供了新的诗歌向度与内容?诗界出现了几个有价值的诗歌流派或者群体?又有几个新诗人让人眼前一亮和成立与经典化?又有多少学术、理论堪称是学术和理论呢?所谓底层、草根、打工诗歌、新红颜、地域写作、地方主义、新归来诗人,其中有多少具有真正意义上的学术和理论价值?即便是70后、下半身、垃圾派、废话诗歌、第三条道路、中间代、网络诗歌等还算有一定诗学含量或曰倾向性的诗歌流派、写法、群体、团体,和80/90年代的汉语诗歌相比,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调和时代,汉语诗歌很热闹,汉语诗界很活跃,汉语诗人很多,诗歌也很多,“著名牌”的帽子满天飞,但是,汉语诗歌和汉语诗人,却缺席于出版,却失宠于读者,却被国家体制抛弃,却丧失了基本的社会价值和社会身份,却已经被极大地边缘化了,却芜杂混乱失范溃散无序无中心,这又是为什么呢?
调和时代,诗人何为?可能结束此调和时代吗?调和时代之后,汉语诗歌将进入何种状态或曰时代?
四、 调和时代,诗人何为
在汉语诗歌的调和时代,大量的诗人面目模糊,大量的诗歌向度模糊,而且,因为诗坛没有中心了,很多地域性的诗歌活动和诗歌场所开始大量出现,县一级的协会和学会都在粉墨登场中。地域诗歌写作很活跃,进而出现了一种地域性的成功幻觉,很多诗人,因为在当地过上了诗生活,置身于某种自为的诗歌场域中,因此觉得自己的写作是有效的了,甚至进而产生了某种程度的自得、对抗和自负情绪。在调和时代,这也是一种诗歌现象和诗歌病象,是需要反对和警惕的。反对地域性的成功幻觉,不是说地方性的诗人没有存在的价值,小诗人就不能存在和过诗生活,就一点诗歌价值也没有,是说这种地域性的成功幻觉对诗歌写作和诗坛来说是有害的,无益的。事实上是,一个时代,一个地区,真正有效的诗歌写作是很少的,真正能立住的诗人和诗歌可能会更少。
操作习惯和依赖,以及深层的价值混乱、意乱情迷、成功强迫症和在场需求,成了调和时代绝大多数诗人用来行走于江湖的假面,但是,有几个诗人愿意摘下此面具,直面无情的镜子和真实的自己?
也许,对一个汉语诗人来说,认清处境不难,但认清处境后怎么做,却是件难事。那么,在汉语诗歌的调和时代,汉语诗人何为?
逃避吗,逃到一个所谓的纯诗的纯诗学的世界中去?
帮闲吗歌颂吗擦脂抹粉吗同流合污吗见怪不怪吗为艺术而艺术吗?
或者干脆在场就行,写着就行,能抓到什么是什么,成功就是抓在手里的这根稻草?
我个人认为,诗人首先要无愧于自己的时代,同时无愧于自己的内心,真实和诚实,是一个诗人的人格基础、创作基础和灵魂基础。一个诗人,必须要敢于直面时代,见证时代,必要的时候,要敢于承担危险和触及政治,然后在这个基础之上,写出介入的诗歌,这样的诗人和诗歌,才有可能跳脱这个调和的时代,让自己和自己的诗歌脱颖而出和有效。
因此,在见证和记录的基础上,写出精锐和精湛的介入之诗,是我的一厢情愿。
也许,介入之诗的基础是自我之诗,只有真实本质地感受自我和从自我出发,才有可能把小我变成大我,进入时代,覆盖时代,记录和见证时代,在这个基础上,介入。同时,尽可能地先锋一下,前卫一下,反动一下,革命一下,不合作一下,坚持一下,反调和一下,拒绝一下,高拔一下,象牙塔一下,更有利于写出诗歌化的介入之诗。而先锋、前卫、反动、革命、不合作、坚持、反调和、拒绝、高拔、象牙塔……可能都是一种介入的手段和手法。
在调和时代,坚持自己的标准和向度,很难,但不坚持,可能就不会成就,可能就会被调和了,像一小瓶油被倒入了一条大江之中。
当下,也有很多人认为,对诗人及其写作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因为社会相对富足,和平,信息知识的获得相对容易和渠道众多,国际接轨也容易,诗人的生活总的来说是平静的,而新诗的创作基础和学术理论基础都已经足够丰富丰厚,所以对诗人来说,有条件将古今中外加以融合,在历史的高度上,以国际视野,写出经典和巨作来。
我想,对诗人来说,只要你见证和介入了你的时代,那么,这个时代就是属于你的创作和你的诗歌的时代,就有可能让你写出好的诗歌,在目前这个混沌的调和时代,我想,只有主动地拉开自己和时代的距离,独立一些,站在介入这边,以综合式写作的方式,写自己的声音,写自己的心灵,写自己的看法,也许,这种写作,会在内部击溃调和时代,让混沌散去,真诗歌和真诗人出现与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