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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金银器制作工艺探析

2016-09-06李宇

文物季刊 2016年3期
关键词:金银器金箔金银

□李宇

秦金银器制作工艺探析

□李宇

古代文献中关于黄金的淘采、冶炼和制作工艺的记载相对较晚。本文通过对秦出土金银器的研究,并结合相关文献资料,对照后世黄金加工制作工艺,分析了秦金银器的捶揲、铸造、錾刻、镶嵌、错金、鎏金等制作工艺。此外,还从秦陵出土的青铜马车对秦帝国建立后的金银器制作工艺进行探析。

捶揲铸造錾刻镶嵌错金鎏金秦陵铜车马

商周时期黄金的冶炼主要依赖于自然黄金的采集或砂金的淘洗,到了东周特别是战国时期开始采选分布在高山地区的脉金矿。从史籍记载来看,春秋战国时期已发现了大量的金矿,《管子·地数篇》云:“上有丹沙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赭者,下有铁。”[1]成书于战国时代的《山海经》中记载有金和多金的山106处,另外还有一些以金命名的山。其中七处还提到“其阳多金、其阴多铁”[2]。这种带规律性的认识是古人从多次的采金实践中总结产生的。由于黄金的熔点较低,便于加工,古人开采出黄金后,在借鉴青铜工艺的基础上,开始了进一步的加工处理,即黄金的制作工艺。秦时金银器的制作工艺可以分为成形工艺和装饰工艺两大类。成形工艺主要运用捶揲、铸造两种技术。装饰工艺分为金银器的装饰工艺,如錾刻、镂空、镶嵌、炸珠;以金银器为原材料的装饰工艺,如错金、鎏金、贴金、鎏金。

一、秦金银器的成形工艺

(一)捶揲

金银器早期的发展与其本身的金属特性有关。黄金的延伸率为40%~50%,通常1克黄金可捶打成320米长的金丝[3]。正由于黄金质地较柔软,具有很好的延展性,可捶打成金箔,包裹于器物的表面,增强器物的美观性。秦人在生产实践中充分认识并利用黄金的这一特点,逐渐捶击使之按设计延展,做成需要的形状。《天工开物》载:“凡造金箔,既成薄片后,包入乌金纸内,竭力挥椎打成。”[4]用捶揲法制造的器物要比铸造法制造的器物耗用黄金量少,而且铸造法制作器物时需要多人合作和分工,而捶揲可以由一人操作完成,相对简单易行。所以,捶揲工艺是古人较早使用的一种金器加工工艺。金箔捶揲成型后,可以根据需要裁剪出各种形状,以供不同的使用目的,继而可以采用包金(即直接把金箔包裹于器物的外表)或者贴金(即直接把金箔粘贴于器物的外表)进行装饰。

图一 鸱枭形金饰片

图二 口唇纹鳞形金饰片

从考古发现看,金箔是商周金质器物中出土最多的一类,属于商王朝时期的三星堆遗址、金沙遗址中曾出土了大量的金箔。秦人早期使用金箔也多用于装饰器物,增加器物美感,体现使用者尊贵的身份和地位。甘肃礼县大堡子山西周晚期的秦人墓地发现了许多金箔。其中有鸱枭形金饰片8件(图一)、金虎2件、口唇纹鳞形金饰片26件(图二)、云纹圭形金饰片4件、兽面纹盾形金饰片2件、目云纹窃曲形金饰片2件[5]。这些金箔图案都是秦人图腾崇拜的反映,他们把象征自身文化的图案运用到黄金器物的制作加工中。这些金箔的成型和纹样采用了高超的捶揲技术,手法简洁、纹路清晰、凸凹起伏,代表了秦早期金器工艺水平。虽然捶揲工艺出现很早,商代的金耳环就采用了此工艺,但当时捶揲出的金饰都为素面,无任何花纹装饰。大堡子山秦墓出土的以金片捶出阴阳线纹装饰的圭形、花瓣形的金片饰,犹如青铜器铸造出的纹样一般,是迄今所见春秋时期最早的金片捶打花纹工艺。制作这种花纹时是在捶揲过程中采取了加底衬式冲模等手段。这种方法是在有底纹的坚硬衬垫物上捶拓出窃曲纹、垂鳞纹等,即所谓的“模冲成形”[6]。王志友先生认为:“大堡子山各种造型的金箔饰片与多段铸接的金虎表明,秦人的金器制作技术,在工艺上己经非常成熟了,已超过了黄金制品的初级阶段。”[7]礼县大堡子山发现的金箔片是秦人运用纯熟的黄金捶揲工艺制作的具有秦文化特色的黄金饰品,反映了早期秦的黄金制造业的水平。

(二)铸造

铸造是金银器制作工艺中又一常用技术,这一技术最早是用于青铜器制作。先秦时期,青铜矿床冶炼业高度发达,铁矿冶炼发展也很快,而黄金的熔点低于铜铁,所以古代工匠在借鉴铜铁冶炼技术的基础上,熟练掌握黄金冶炼铸造。可以说,金银器在发展初期的加工技术基本都是借鉴了青铜器的制作技术。秦代以前金银器的铸造工艺还基本处于青铜器铸造工艺的范畴之内,是青铜器铸造工艺的延伸和发展。有学者把它称为“青铜之附”。秦汉时期铜器已经衰落,铁器兴盛,金银器也结束了与铜器的“师徒关系”,走出了铜器附庸的阴影,开始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成为一种专门的手工工艺门类[8]。

图三 金马饰

图四 金柄铁剑

在青铜器高度发达的先秦时代,金器的铸造技术并无困难。一般冶炼出较纯的金料后,将金熔化为汁液,采用范模浇铸。黄金在液态情况下流动性较好,冷凝时间也较长,更容易制作出精细的作品。目前发现的秦人早期黄金铸件是雍城宗庙遗址出土的车马饰件。该遗址出土金兽三件(图三),长3.7、高2.4厘米,重25.9克。金兽似虎头、羊角,身带双翼,四蹄足,皆为车辕上的饰件,兽背面各有两根长约1.3厘米的铆钉,以便与车辕连接[9]。宝鸡益门村出土的秦春秋晚期的金器104件组,有带钩、带扣、泡、环、串珠、金柄铁剑、金环首铁刀、金方首铁刀、金环首料背铁刃刀、金环首铜刀[10]。宝鸡益门2号秦墓出土的一批金制品,不论种类、制作工艺、纹饰等,都有明显的发展和提高[11]。这些金器主体都为铸造成型,在细部加工方面还运用了其他工艺。墓葬内出土的908粒串珠铸造颗粒均匀,表明当时冶炼和铸造技术达到了新的高峰。尤其是金柄铁剑(图四)可谓东周黄金铸造工艺的集大成者。器物上的纹饰有蟠螭纹、兽面纹、勾云纹等,纹饰一般呈主纹、地纹与镶饰等多层次布局,繁缛而精致,工艺水平极高。李学勤先生认为益门村的出土器物之所以重要,在于使人们对当时的工艺水准观感一新,从而认识到春秋中晚期在中国美术史上的特殊位置[12]。益门村墓葬内出土的黄金制品数量如此之多,分量如此之重,说明当时秦国的黄金拥有量已达到了一定程度。这些黄金不可能是靠偶然获得的自然金,秦国当时已掌握了黄金开采和冶炼技术。

捶揲和铸造是能够使金银器成型的最基本的两种工艺,随着社会生产技术的发展和人们审美意识的不断提高,秦人开始运用錾刻、镂空、镶嵌、炸珠、磨光、鎏金等工艺对已经成型的金银器进行加固和装饰。这些工艺和技法都是在器物经过捶揲或铸造成型后,为了使器物更加精致或美观而采用的进一步的处理技术。金银器的成形工艺和装饰工艺并不是完全割裂的,有些工艺既可以在制造成型过程中使用,也可以在装饰时使用。一件金银器的制作过程往往运用多种技法,各种工艺既相对独立又相互融合,使得黄金的应用与表现方式更加多元化。

二、秦时期金银器的装饰工艺

(一)錾刻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锲是用刀錾刻,镂实际也是錾刻的一种,只是在錾刻时将材料凿空剔掉。先秦时代多用这种刻镂的方法加工金石器物,考古学称之为錾刻或雕镂。

我国的黄金錾刻工艺在二里冈上层商文化中已经出现,古蜀王国的三星堆和金沙遗址的金器已广泛应用。秦人在使用捶揲技术制造金银器后,錾刻一直作为细部加工手段而使用在器物的表面。上文中谈到的甘肃地区出土的金箔除了采用模冲工艺外,若从纹饰制作工艺方面观察,可以发现还使用了錾刻、刻镂等技术。錾刻技术可以产生丰富多彩的艺术效果,有时为平面雕刻,有时花纹凹凸呈浮雕状。秦代高超的錾刻技术全部体现在1979年山东临淄大武齐王汉墓陪葬坑出土的一件鎏金刻花银盘[13]。银盘外底部刻有“三十三年造”等47字的铭文,学者认为这件银盘是秦始皇33年制作的,这也是迄今唯一一件刻有秦代纪年的银器。银盘高5.5、口径37厘米,重1705克。直口,平折沿,折腹,底微内凹。口沿及内外腹壁錾刻三组龙凤纹,每组布局疏密适宜,采用连续的环状图案,龙凤纹为S形结构,宛如流动的几何图形。盘内底中心錾刻三条盘龙,龙首张口,额顶有角,躯下有足,龙尾弯曲与另一条龙相衔接。构图于规整中寓变化,线条古朴抽象而又流畅华美,呈现出自由奔放、活泼秀丽的神秘感,是秦高超錾刻技术的集中体现。另外一件秦人制作的龙首蟠龙金带钩(图五)采用透雕式的錾刻工艺。带钩钩首为龙头,钩身盘踞着四条龙,龙身上的细纹象征着身上的鳞甲,造型奇特,纹饰细密。有学者认为这件龙首蟠龙金带钩是秦国在春秋时期黄金制造业高度发展的经典之作,体现了秦国精湛而且独特的黄金制造工艺。

图五 龙首蟠龙金带钩

(二)金珠工艺

金珠工艺是将黄金制成直径极为微小的球形颗粒,再将他们按照一定的图案排列,最后焊接在金器的表面,一般是作为金器边缘的装饰,或者是作为单独的纹饰,还有些是作为主体纹饰的填充表现形式。这种工艺手法更为复杂,器物看起来更加形象,有立体感。从出土资料来看,金珠工艺出现于战国时期,约在公元前4世纪末,首先是在西北游牧民族地区流行,中原地区在西汉时才有,东汉六朝时兴盛,特别用于首饰和其他饰件上[14]。目前发现最早使用金珠工艺的是张家川马家塬墓地出土的8件饰品:扇形金饰2件、金耳环1对、金管饰3件以及金坠饰2件[15]。学者研究马家塬墓地出土的金珠饰品在制作时是将金丝切成长度相等的小段,放在木炭粉中加热熔聚成自然浑圆的颗粒,准备含银相对较高的金焊料碎屑或粉末物,可用黏合剂与焊料混合后,将金珠颗粒粘在小金管上面排列成特定的图案,然后加热进行焊接而成[16]。金珠工艺的出现表明战国时期北方地区的金银细工工艺得到了长足发展。

根据考古发现,马家塬金银器制作的工艺有铸造、包金、炸珠、焊接、镂空、捶揲、錾刻、掐丝、鎏金、嵌金银等,这些工艺中除了金珠工艺,其他的工艺在同时期秦人墓葬出土的金银器中也有使用。过去有学者把金珠称为“连珠纹”或“鱼子纹”来进行描述,但在事实上,“连珠纹”或“鱼子纹”是利用錾刻技术在器物表面錾刻形成的,与金珠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工艺技术。仿炸珠效果的“假颗粒纹”,在东周金器上则使用得较为频繁,例如益门二号墓的铁剑金柄与动物形带钩、秦公一号大墓的鸭首带钩以及秦雍城遗址的金兽形饰表面,都可以见到以半球形的“假颗粒纹”制造类似炸珠般繁复背景的处理手法,与西方惯以炸珠作为器面装饰的处理仍然颇有距离[17]。秦在春秋战国时期使用的都是“连珠纹”或“鱼子纹”来进行器物装饰,目前全国范围内还没有发现秦时期使用金珠工艺的金银器物。中原地区金珠工艺制成的器物在汉代时大量涌现,而且发展得比较成熟。笔者认为,一种制作工艺的发展和普遍使用都是有继承性和连贯性的,不可能突然出现。为什么金珠工艺在汉代出土的黄金器物上普遍使用,肯定也不是空穴来风。而这种工艺是北方少数民族最早使用的技术,在战国时期,秦人与少数民族交流频繁,秦人最有可能与北方少数民族交流时最先学习和掌握这种金珠制作工艺技术,所以这种技术才会在汉代制作器物时大量使用。

(三)镶嵌

镶嵌就是把各种宝石用适当的方法固定在金银器上,使得器物更加灿烂华丽。秦在春秋时期已经开始使用这一工艺,益门村墓葬出土的许多金饰上都采用了镶嵌工艺。三件金柄铁剑的柄部玲珑剔透,为双螭相背组成的兽面纹,面目以绿松石镶嵌,所嵌绿松石成“乙”字形,被称为“古代黄金工艺的代表作”[18]。此外,出土的一对鸳鸯形金带钩(图六),一只鸳鸯的圆首、双目及脑后饰突起的勾云纹棱线,顶及两侧均有圆形棱线,为冠耳象征,其内曾镶嵌有绿松石,但现多已脱落。短颈、背部饰双蟠螭相交,螭首分别在尾部两端,螭目曾以宝石镶嵌,身部亦有14个对称孔眼的镶嵌圆珠,但现在均已脱落。另一只鸳鸯的眼睛内还填以绿松石,显得炯炯有神。出土的金方泡正面是由蟠螭组成的兽面纹,兽面的眼睛镶嵌有料珠[19]。除了益门村出土文物外,凤翔县博物馆的一件小金盆(图七)平沿中部有一圈凹槽,原来嵌有绿松石,现还有局部保留[20]。有学者这样评价当时镶嵌工艺的使用:“凤翔秦公一号大墓出土的金鸭首带钩、金狗;凤翔马家庄秦国宗庙遗址出土的金辟邪、雍城遗址出土的金龙纹饰、宝鸡益门二号墓出土的金蛇形带钩、金鸳鸯形带钩、金鸳鸯首龙纹带钩以及三把金柄铁剑分别以铸造兼掐丝嵌松石两种工艺制成,说明春秋金饰工艺已迈人掐丝镶嵌的新阶段,开始局部地脱离青铜工艺的影响而迈出独立发展的关键一步。”[21]

图六 鸳鸯形金带钩

图七 金盆

(四)错金银与鎏金银

战国时期社会生产力空前提高,加之王室式微,各地诸侯势力竞争激烈,贵族们都竞相追求奢华,不仅刺激了黄金的使用量,也导致黄金制作技术的进一步发展,错金与鎏金技术在这一历史条件下产生了。错金工艺实际上是镶嵌工艺进一步发展的表现形式。错金银工艺出现于战国,为此期首创的金银复合工艺。一般是把金银片、条、丝镶嵌到其他质料的器物中,然后用厝石打磨光滑,起到装饰的作用。其特点是用隐嵌的技法,形成图案,改变以前铜器模铸纹饰的单一,显得器物纹饰内容更加丰富、活泼。从目前出土的错金银器物来看,在战国时期秦人已经十分熟练地掌握了这种技术。错金银的器物类型多种多样,工艺手法细腻、精致。秦陵内出土的一件错金银的乐府钟(图八),青铜质地的乐府钟的钲和鼓部饰错金蟠螭纹,钟带饰错金银云纹[22]。西安塔儿坡战国晚期墓和南郊战国晚期墓还出土了大量的错银铜带钩[23]。这些墓葬主人一般是秦国士一级或者平民身份。这一情况说明战国时期,使用金银器的阶层出现了多元化趋势,不只局限于最高层的统治阶级,已成为整个贵族阶层彰显其财富和身份地位的象征和代表。从战国中晚期开始出现车马器上错饰金银,错金银车马器的主要类型有辖軎、衡末、轭首、辕头、轙、节约、泡饰,以及各种车构件的堵头、箍饰、帽饰等,也有少量马衔、马镳、当卢、鍅泡等,其中以车軎出土数量最多。镂空、镶嵌、错、鎏金等金属工艺获得了较大的发展。尤其是大量错金银的出现,几乎成为这个时期工艺水平高度发展的一个标志。

图八 错金银乐府钟

从战国晚期开始鎏金已基本取代金箔,成为改变青铜器外观的主要手段之一。但这种方法在东汉时期的文献中才有记载。一般是将纯金和汞按一定比例混合成金汞,俗称金泥,涂抹在器物上,然后在火中烘烤,汞遇热蒸发,金留存于器表。鎏金工艺的最大特点是鎏金层极薄,而且紧密,看不出刻意装饰,使得器物华丽美观。雍城遗址出土的鎏金铜泡(图九),是马笼头上的饰件,起到“节约”的作用,有些铜泡正面饰有蟠虺纹,显得十分华丽[24];咸阳市淳化县秋社村出土的鎏金器座,应该是某一器物的底座,器物以铜为胎,用鎏金工艺装饰器物表面[25];大白杨库出土的鎏金螭首麻花纽纹长带钩[26];南距秦始皇陵园北外城1公里的晏寨乡出土的一件通体鎏金凤鸟,昂首张口,奋翅翘尾,直立于半球形器座上,羽纹间及半球形座上有多处小洞,出土时均镶嵌有绿色宝石,底座下有插,说明它应该是安插于某一器物上的装饰品,目前普遍认为这件器物应是属于秦始皇陵园的遗物[27]。以上这些器物都是秦鎏金工艺的代表作。由于鎏金工艺能使用少量的黄金敷于整个器物表面,所以东周时期秦人很少使用传统的金箔装饰器物,更多的是使用了鎏金工艺。

三、从秦陵铜马车看秦帝国建立后的金银器制作工艺

图九 鎏金铜泡

秦统一六国建立帝国后,整合全国范围内的人力、物力资源,集能工巧匠聚于一堂,金银器的制作水平自然能够得到很大的提升。虽然目前秦统一后的金银器出土数量并不为多,但从仅有代表性的器物中还可以看出当时金银器的制作水平。目前学界普遍认为秦始皇帝陵出土的两乘青铜马车是始皇帝出行车队的属车,作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一定会使用最好的材质和工艺来彰显其身份的高贵,所以说秦陵铜车马的金银饰件代表了当时最高水平的制造工艺。秦统一后,秦始皇在周天子“五路”制度的基础上,重新创立了一套专属皇帝出行的卤簿制度,其中规定“驾上所乘”定名为“金根车”,驾六马。《古今注》说:“金根车,秦制也。秦并天下,因三代之舆服,谓殷得瑞山车,一曰金根,故因作金根之车,秦乃增饰而乘御焉。”从文献记载可以看出,金根车即是以金为饰的根车,是秦统一后创建的。关于“金根车”上装饰的金银器一直以来都没有考古资料的证实,秦陵铜车马富丽堂皇的装饰和高等级的规格为我们了解金根车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资料,从而使我们对秦帝国的金银工艺有了更深入一步的认识[28]。

图一○ 圆形金银泡

图一一 银帽

图一二 错金银伞杆

一号车前所驾的四匹马头上各戴一副由短小的金、银节以子母扣形式连接而成的勒,俗称马笼头。在勒的几个主要交叉连接点用5枚金、银圆泡固定,马额部还饰金质的当卢。骖马脖颈上的韁索也是由30节近似方形的铜片以子母扣法连接而成,每块铜片上相间的嵌有四枚金泡或四枚银泡。与铜带一边相连的是两段分别用金银节和金银管做成的链条。树立在右骖马头顶的纛,其底座呈半球形,表面彩绘精致的菱格纹,并在菱格内铆有16枚直径0.5厘米的金泡。此外鞶带、骖马腰际束带上的铜片上都嵌饰四枚小金泡或四枚小银泡(图一○)。铜车马上的马具以大量金银为饰,而车器多为银质。春秋时期发现的軎、辖都是用青铜制作的,并且有精美的铸纹,部分还在表面涂金。战国时期河北平山中山王墓等贵族大墓陪葬的马车上又出现了表面错金银花纹的铜軎和辖首。秦陵铜车的軎为圆管形,内端凸起一周厚折沿,身饰5道凸起的阳弦纹。軎管内端粗、外端细,与轴头的收杀契合。辖首呈羊首形,键体为扁条形,末端有一小圆孔。軎、辖首,虽然纹饰简单,但却是用纯银铸造,这也是在古代车马中首次见到。此外,在车衡的两端分别套有一件银质的管帽(图一一),素面,腰间饰一道凸弦纹。这种安装在车衡末端的装饰构件一般被称为衡末饰。文献记载皇帝乘舆“金涂五末”,衡末是五末之一。此外还有银轙、银质盖弓帽、菌状银质圆帽、银軥首等等。此外铜车马上还运用了错金银和鎏金工艺。一号铜车内矗立的铜伞的伞杆由上至下有三组凸起的箍状阳弦纹,并将其分为四个小部分,上下两端以错金为主,中间两部分以错银为主(图一二)。四部分纹饰均为错金或错银的流云纹状变相夔纹,整个构图对称,线条流畅。在同一陪葬坑出土的木车上曾发现两件铜质错金银伞杠箍,杠箍的形制和纹饰与一号铜车盖杠上的塑形完全相同。伞盖隆成拱形的圆形铜板,其周围的带边上发现有三排错金银纹饰。此外,一号车前悬挂弩的弩臂上也有错金银的纹饰。弩臂的尾部长3.3厘米一段通体错饰金银纹样,前部为宽0.7厘米的雷云纹边栏,后边主花纹为勾连环抱的夔龙、夔凤纹。弩机的望山和悬刀两侧面也饰有错金银纹样。望山上为流云纹,悬刀两面各有两朵卷云纹。箙的左右两端各铸接一环形钮鼻,两个钮鼻上套连一根铜丝扭结的鎏金链条。在这些金银器上,有些还刻有文字。二号车右骖马金银膺环刻文“中”。右轮银軎内端的口沿处刻有“丙”字。据统计,秦始皇陵二号铜车马上的金饰件达747件,重3033克,银饰件达817件,重4342.1克。青铜车马上的金银饰件制造综合采用了各种工艺,大部分为铸造成型,而且进一步使用了镶嵌、鎏金等进行细部加工,是当时最先进工艺的集大成者。云梦睡虎地秦简《工律》:“为器同物者,其小大、短长、广亦必等。”[29]青铜车马上的金银饰件数量众多,但大小、重量基本一致,说明当时秦王朝的金银器制作已经趋于标准化,而这在之前是不可能达到的。

黄河长江流域粟稻农作华夏族群金饰文化板块在繁华强劲的青铜文化及其工艺影响下,独立自主地出现金箔、范铸、捶揲、錾刻到掐丝、镶嵌(彩石)、错金、错银、焊金粟珠等精致雄秀的金细工工艺,为中华帝王金饰文化板块的出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30]。秦金银器的发展是从包金或贴金箔,逐渐发展到以铸造为主,或以金银镶嵌青铜器表。而一件金器从冶炼提纯到最后的制作完成,有着一套复杂的工艺流程,需要使用铸造、捶揲、包金、贴金、掐丝、錾刻、镶嵌等多种工艺。秦人通过在生产实践中的不断探索,形成了一套具有自身特色的金银加工工艺,从简单到复杂,既有继承传统,也有创新发展,并且融合了各种民族的黄金制造工艺。

[1]颜昌峣《管子校释》,长沙岳麓书社,1996年,第577页。

[2]袁珂校注《山海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73页。

[3]徐敏时等《黄金生产知识》,冶金出版社,1990年,第298页。

[4]宋应星《天工开物》卷14,巴蜀书社,1989年,第349页。

[5]韩伟《论甘肃礼县出土的秦金箔饰片》,《文物》1995年第6期。

[6]陈振中《先秦金器生产制作工艺的初步形成》,《中国经济史研究》2007年第1期。

[7]王志友《早期秦文化研究》,博士论文,西北大学,2007年,第176页。

[8]龚国强《与日月同辉——中国古代金银器》,四川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46页。

[9]陕西省雍城考古队《凤翔马家庄一号建筑群遗址发掘简报》,《文物》1985年第2期。

[10][19]宝鸡市考古工作队《宝鸡市益门村二号春秋秦墓发掘简报》,《文博》1993年第10期。

[11]黄盛璋《论中国早期(铜铁以外)的金属工艺》,《考古学报》1996年第2期。

[12]李学勤《益门村金、玉器纹饰研究》,《文物》1993年第10期。

[13]山东省淄博市博物馆《西汉齐王墓随葬器物坑》,《考古学报》1985年第2期。

[14]齐东方《中国早期金银工艺初论》,《文物季刊》1998年第2期。

[15]早期秦文化联合考古队,张家川回族自治县博物馆《张家川马家塬战国墓地2007-2008年发掘简报》,《文物》2009年第10期。

[16]黄维、陈建立、吴小红、王辉、周广济《马家塬墓地金制品的成分与制作技术初步研究》,《边疆考古研究》第11辑。

[17]黄翠梅、李建纬《金玉同盟——东周金器和玉器之装饰风格与角色演变》,《中原文物》2007年第1期。

[18]陈振中《先秦时代的金器及其特点》,《中国经济史研究》2005年第4期。

[20]凤翔县博物馆《陕西凤翔县上郭店村出土的春秋时期文物》,《考古与文物》2005年第1期。

[21][30]杨伯达《中国古代金饰文化版块论》,《故宫博物院院刊》2007年第6期。

[22]何宏《略论秦陵出土青铜器的历史价值》,《文博》2010年第1期。

[23]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所《西安南郊秦墓》,陕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

[24]韩伟、焦南峰《秦都雍城考古发掘研究综述》,《考古与文物》1988年第5、6期。

[25][27]吴永琪《陕西出土秦金银器》,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年。

[26]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郊大白杨秦汉墓葬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1987年第2期。

[28]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始皇陵铜车马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1998年。

[29]睡虎地秦墓竹简编写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文物出版社,1987年。

(作者工作单位:秦始皇帝陵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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