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产业革命背景下欧盟智能电网发展政策析评*1

2016-09-05孙彦红

学海 2016年2期

孙彦红

孙彦红

内容提要作为新产业革命倡导的核心基础设施，以及工业智能化与绿色化发展高度结合的代表性部门，智能电网同时承载着欧盟新产业革命的“技术内涵”、“能源内涵”与“市场内涵”，对欧盟从整体上推进新产业革命意义重大。本文以新产业革命为背景，集中考察了欧盟的智能电网发展政策，包括其出台原因、政策内容、落实进展与前景等。分析表明，当前欧盟的智能电网建设仍处于实际部署的初级阶段，要实现智能电网全面取代现有电网既具备一定的基础，也面临诸多挑战，尚有相当长的路要走。现阶段欧盟智能电网的发展仍由公共部门主导，未来如何转向以私人部门为主导的市场化运作模式值得关注。此外，注重可再生能源分布式发电的智能电网发展思路体现了欧盟倡导的经济社会环境可持续发展模式的重要影响，具有典型的“欧盟特色”。上述认识可为观察与把握欧盟新产业革命的进展与特点提供重要启示。

欧盟新产业革命智能电网政策框架

进入新世纪以来，尤其是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的最近几年，“新产业革命”的概念在美欧兴起并迅速向全球传播。有关新产业革命的内容与愿景，涌现出多种有代表性的论述，有的侧重于能源部门与经济发展模式的低碳化转型，有的侧重于制造业生产方式的根本性变革，归结起来，经济——尤其是工业部门的智能化与绿色化发展似乎可较好地概括当前这一轮产业革命的最核心特征。为抢占新产业革命先机，更好地依靠科技创新、管理创新与制度创新，促进工业的智能化与绿色化发展，进而打造新的经济增长点与更具可持续性的经济发展方式，成为当前世界主要国家面临的共同任务。在此背景下，各国(与地区)纷纷出台工业发展新战略，提出工业结构转型升级的中长期目标，同时确定了未来若干年有待突破的重点发展领域与部门。值得注意的是，作为新产业革命所倡导的核心基础设施，同时也是工业智能化与绿色化发展高度结合的代表性部门，智能电网(Smart Grids)受到普遍的高度重视，越来越成为世界各国竞相发展的关键领域。

由于经济发展状况、能源结构、电网发展水平及相关技术条件不同，各国发展智能电网的侧重点与远景规划不尽相同，对智能电网概念的描述也存在较大差异，目前国内外尚无公认的智能电网的定义。当前国内认可度较高的一个概念描述是：智能电网是建立在集成的、双向高速通信网络的基础上，通过先进的传感和测量技术、先进的设备、先进的控制方法以及先进的决策支持系统的应用，实现电网的可靠、安全、经济、高效、环境友好和使用安全的目标。①总体上看，这一描述较好地兼顾了各国发展智能电网的目标与技术方向，突出了智能电网具有的安全、高效、双向互动与环境友好等核心特点。

纵观发达国家(与地区)发展智能电网的计划与政策，美国与欧盟的规划最具战略性与系统性。迄今为止，国内围绕美国智能电网发展战略的研究已较为丰富，对于欧盟的研究则相对少得多。实际上，美国与欧盟的智能电网建设各具特色。与美国侧重于电网的自动化智能化升级相比，欧盟更加注重与可再生能源发展相适应的电网的绿色化升级，同时力求实现智能化与绿色化的高度融合。②鉴于此，对于欧盟建设智能电网的进展与经验，应给予更多关注。

综上，研究欧盟发展智能电网的政策及其落实，一方面有助于把握欧盟能源转型的进展，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还可为观察欧盟推进新产业革命的方式与特点提供一个重要视角。需要强调的是，与世界其他地区主要以单一国家为主体推进智能电网建设不同，欧洲智能电网的发展由欧盟层面主导，由其制定整体目标与政策框架，并与成员国政府联合提供相应的启动资金。本文试图以新产业革命为背景，集中考察近年来欧盟发展智能电网的政策及落实，期望以小见大，洞察欧盟推进新产业革命的进展与前景。文章结构如下：第一节剖析欧盟发展智能电网与推进新产业革命的内在联系，或者说欧盟智能电网发展政策的出台背景与原因；第二节梳理欧盟智能电网发展政策的目标与大致框架，之后着重分析其主要内容；第三节结合已取得的相关进展，评估未来欧盟进一步落实智能电网发展政策的基础与困难；第四节是总结与展望，给出有关欧盟发展智能电网与推进新产业革命的几点结论与启示。

欧盟发展智能电网与推进新产业革命之联系

世纪之交以来，随着以低碳为导向的能源结构转型在世界范围内蓬勃兴起，以及信息、自动化、网络等先进技术向能源基础设施领域的迅速渗透，建立在传统化石能源基础上的电力系统的变革逐步提上日程。在此背景下，美国率先提出了智能电网的概念，并于2003年发布了“Grid 2030”(2030年电网)远景规划，随后又通过一系列法案，以法律形式确立了发展智能电网的国策地位。相比之下，欧盟及其成员国针对智能电网的研究工作起步较晚，相关的政策制定也稍显落后。虽然欧盟委员会于2005年发起成立了“欧洲未来电力网络技术平台”，也称“欧洲智能电网技术平台”(ETP SG)，但是直到2008年，除德国之外，欧盟层面与其他主要成员国都未就发展智能电网出台系统的政策规划。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促动了欧盟及其成员国对于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工业与服务业关系的深刻反思，进而推动新产业革命概念迅速升温并获得广泛认可。作为欧盟确认的引领新产业革命的核心领域之一，智能电网的发展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强劲动力。

对于欧盟而言，发展智能电网与推进新产业革命之间有着密切而深刻的内在联系，这些联系有的体现了新一轮产业革命的共性特征，更多的则突显出欧盟结合自身现实推进新产业革命的独特之处。以下从三个方面做简要剖析。

第一，新产业革命以新技术革命为依托，同时又是一项系统性工程，而智能电网恰好处于新一轮技术革命与产业系统性变革的核心位置。

自18世纪下半叶以来，人类已历经多次产业革命浪潮。虽然对于历次产业革命的起止时间划分始终存在争议，但是有一点不容置疑，那就是产业革命都以技术革命为依托。根据熊彼特的理论，“连续产业革命”的基础是通过新技术实现经济的质的转化，而不是个别产业的量的简单增长。③换言之，产业革命难以通过个别的技术突破或个别部门的增长而实现，其推进必须依靠大量的新技术的集中创新与广泛应用，同时依赖众多新产业部门的蓬勃兴起。从这个意义上说，发展智能电网对于推进新产业革命的确具有直接的综合效果。

从技术的角度看，智能电网是对现有电网的全面升级，将融合可再生能源、传感器、网络通信、互联网、新材料、电子电力和电化学储能等高新技术，且需要在广泛继承与开发现有技术的基础上，进行系统集成，整体推进。发展智能电网有望促发大量新技术的集中突破与应用，从而为推进新产业革命做充分的技术储备，也为各国在新一轮产业竞争中抢占技术制高点创造了机遇。

从产业链的角度看，智能电网的运行需要很多部分相互配合，包括智能发电系统、新型储能系统、智能变电站、智能配电网、智能调度系统、智能电表、智能交互终端、智能用电建筑，等等。如此长的产业链使得发展智能电网对于产业结构升级的拉动作用不容忽视：一方面将带动上下游和相关衍生产业发展，推动电力和其他产业的结构调整，促进技术与设备升级；另一方面，将为电动汽车、智能家居、智能楼宇等相关产业提供友好高效的运转平台，促进关联产业良性发展与新兴产业的涌现。④以新产业革命倡导的另一重要领域——电动汽车为例，随着世界主要工业国纷纷提出电动汽车发展规划，如何在保持电网安全、稳定、高效运行的同时，保证大量新的充放电设施自由接入电网成为前沿课题，解决上述问题无疑有赖于发展智能电网。此外，发展智能家居，建设智慧城市，也都离不开智能电网的支撑。可见，智能电网的确处于新产业革命这一系统性工程的核心位置。智能电网的发展，以及由其衍生出来或者与其同步发展的其他产业部门的大量涌现，是新产业革命由愿景逐步成为现实的关键所在。

第二，对于欧盟而言，新产业革命还是一场能源革命，持续发展可再生能源的战略目标决定了欧盟建设智能电网的紧迫性，同时也决定了其注重分布式发电的智能电网发展思路。

在有关新产业革命的诸多论述中，美国著名趋势经济学家杰里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的观点颇为系统，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广泛关注。里夫金特别强调可再生能源互联网的发展前景，他提出，历史上每一次新型通信技术与新型能源系统的结合，都预示着重大的经济转型时代的来临，而所谓“第三次工业革命”就是能源互联网与可再生能源结合推动人类生产生活与社会经济的重大变革。在围绕可再生能源互联网的论述中，里夫金一再呼吁各国升级能源基础设施，以适应未来以分散式间歇式的可再生能源发电为主导的能源发展趋势，并且反复强调了智能电网的广阔发展前景。⑤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里夫金是一位美国经济学家，但是其新产业革命的思想体系却是在积极研究与参与欧盟国家发展可再生能源的实践中逐步完善的，其构想反过来又深刻地影响了欧盟对于新产业革命方向的把握。早在2007年，欧洲议会即围绕里夫金提出的第三次工业革命展开过广泛讨论。经过几年的酝酿，欧盟委员会于2012年初正式提出“新产业革命”的说法，并将绿色能源列为引领新产业革命的核心部门之首，特别强调可再生能源与先进制造技术齐头并进的发展思路。就发展智能电网而言，虽然欧盟出台相关政策规划晚于美国，但是其注重可再生能源分布式发电的智能电网发展思路却与里夫金的构想十分接近，而这正是欧盟基于自身可再生能源的发展状况与目标所做出的现实选择。

就发展状况而言，由于传统能源短缺，加之两次石油危机的强烈冲击，欧盟主要国家自1970年代起即开始积极发展可再生能源。根据欧盟统计局(Eurostat)的数据，2014年，欧盟28国可再生能源占最终能源消耗的比重已达27%，可再生能源发电占总发电量的15%，居世界领先地位。值得注意的是，与美国主要依靠大规模水力发电不同，欧盟的可再生能源发电以分散的中小规模的太阳能、风能、生物质能、地热为主，因而发展基于分布式发电的智能电网更加符合其现实需要。⑥

从目标上看，持续发展可再生能源将长期处于欧盟发展战略的重要位置。近年来，欧盟出台了一系列气候与能源战略，提出到2020年将可再生能源占最终能源消耗的比重提升至20%，到2030年提升至27%。⑦要实现上述目标，首先要保证可再生能源发电快捷安全地接入电网，这就要求尽快突破现有电网的功能瓶颈，发展智能电网是当务之急。⑧基于此，欧盟将以分布式发电为基础的智能电网认定为“未来低碳能源系统的骨干与支柱”。⑨可见，对于强调新产业革命“能源内涵”的欧盟来说，发展智能电网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

第三，对于欧盟而言，新产业革命还具有独特的“市场内涵”，通过发展智能电网加快欧洲能源市场一体化进程，助力能源联盟建设，对于促进新产业革命与市场之间的良性互动具有重要的先导性意义。

纵观过去两百多年的经济发展史，产业革命总是与市场的扩大与深化互为前提，相辅相成。具体而言，产业革命的推进要以一定规模与自由度的市场为前提，反过来又会促进市场规模的扩大与自由度的提升。作为历次产业革命的主要发生地，欧洲熟知这一逻辑联系，因而格外重视在新产业革命与市场之间建立起良性互动。对于欧盟而言，在继续开辟世界市场的同时，更重要的手段在于进一步挖掘欧洲内部统一大市场的潜力。1990年代后期以来，欧洲统一大市场的扩张效应逐步减弱，难以为经济持续增长提供动力，也越来越难以满足系统性技术创新与应用所需的市场条件。⑩近几年，随着新产业革命的兴起，加快欧洲内部市场一体化建设的紧迫性日益凸显。在此背景下，加快欧洲经济一体化的关键领域——能源市场一体化成为欧盟的首要任务之一，而发展智能电网又是完成这一任务的必要途径。

简言之，建设能源联盟，尤其是继续推进统一电力市场，关键在于两个方面：其一是成员国能源基础设施实现互联互通，可称为“硬件”条件；其二是成员国能源部门规则规制的协调与统一，可称为“软件”条件。目前，欧盟多数成员国存在电网老旧的问题，互联互通也有待加强，同时各成员国的电网运营模式差异较大，在技术标准上也存在不兼容的问题。要突破上述“硬件”与“软件”的约束，在整个欧盟范围内发展智能电网的紧迫性不言而喻。为此，欧盟委员会在能源联盟政策通报中也多次强调发展智能电网的必要性。可见，从欧盟推进新产业革命的市场维度来看，智能电网发挥着重要的先导性作用，一方面将通过促进能源及相关领域的一体化为新产业革命准备必要的市场条件，另一方面也将因新产业革命的市场创造效应而获得更多发展动力。

综上，无论从技术创新、能源转型还是市场的扩大与深化方面看，智能电网对于欧盟抓住新产业革命的机遇，应对自身面临的内外部挑战，都具有独特而重要的意义。近几年，正是在新产业革命迅速升温的推动下，欧盟加快了出台智能电网发展政策的步伐。

欧盟智能电网发展政策及其主要内容

基于自身电网系统的现状以及新产业革命倡导的智能化绿色化发展趋势，欧盟将发展智能电网的政策聚焦于下面五个方面。

第一，开发欧盟共同的技术标准。由于电网技术与信息技术等都具有网络性特征，各类新型电网设备与服务之间存在着兼容性(compatibility)的问题，同时各成员国电网之间又要互联互通，因此标准化建设对于欧盟全面部署智能电网并借此推进能源市场一体化尤为关键。此外，由于智能电网汇集了众多前沿技术，开发共同的技术标准有利于欧盟在新一轮国际技术标准制定中占据主动权。基于此，欧盟将开发共同的技术标准作为发展智能电网的首要努力方向。

第二，应对数据隐私与安全风险。随着电网互动水平的提高与电网通信技术的大规模应用，信息安全防护的难度大增，如何保证所有接入用户的隐私与信息安全，成为发展智能电网面临的一大挑战。欧盟的智能电网发展政策特别强调保护消费者隐私与信息安全。

早在欧洲统一大市场初步建成不久，欧盟即通过了专门针对数据处理与流动过程中如何保护个人隐私的指令(Directive 95/46/EC)。该指令至今仍是欧盟保护个人数据隐私与安全的核心立法文件，适用于包括智能电网在内的所有部门。针对智能电网发展中数据与信息保护面临的新的特殊情况，当前欧盟主要从两个方面做出努力：(1)欧盟委员会与欧洲数据保护监管局(European Data Protection Supervisor)等机构密切合作，适时制定与智能电网相关的法律与规制，保证用户既能自由灵活地接入电网，又可避免数据与信息泄露造成损失。(2)由欧盟层面进行协调，保证成员国在智能电网领域出台的数据保护立法与欧盟立法相一致，逐步形成统一的规制体系。

目前，欧盟完善规制方面的主要工作包括：(1)修改能源服务指令(Directive 2006/32/EC)的相关条款，要求成员国放弃针对电网运营企业的数量型激励措施，转向效率型激励。(2)出台指导性方针，引导成员国部署智能计量系统(smart metering system)。(3)通过相关指令，要求成员国简化升级电网的审批程序，清除地区层面的规制障碍。(4)加强对成员国智能电网部署的协调。

第四，逐步构建欧盟范围内的竞争性电力零售市场。智能电网具有典型的网络产业特征，用户规模不断扩大以至形成网络效应，对其部署进度与前景至关重要。对于如何培育需求，欧盟坚持市场化原则，强调以逐步构建竞争性的电力零售市场促进供需良性互动，最终形成以需求响应为导向的智能电网发展模式。从供给方看，形成高度竞争的电力零售市场，为新进入者(包括能源服务企业与ICT供应商等)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有助于激励各方提供多样化、高水平的服务，吸引更多电力用户的体验与参与。从需求方看，只有获得更多的消费选择，电力用户才会逐渐改变消费行为，形成新的“智能”电力消费模式。

目前，欧盟在这方面的工作主要有两个方向：(1)引导成员国安装智能计量系统，实现供电企业与用户之间的实时信息互动，同时逐步实行分时段电价，鼓励用户积极体验新的消费模式。(2)在保证电力用户信息安全的同时，给予配电商(DSOs)一定的自由度，鼓励其为用户提供量身定做的电力服务解决方案。

总体上看，上述五个努力方向各有侧重，既体现了欧盟在智能电网的技术发展路线与商业模式上的积极探索，也表明其建设欧洲统一电力市场乃至能源联盟的长远考虑，同时兼顾保护公民隐私与信息安全等社会责任，从多个角度共同勾勒出一套较系统且特色鲜明的政策框架。

欧盟智能电网建设的进展与前景评估

上文梳理与归纳了欧盟智能电网发展政策的主要内容与实施框架，那么，迄今欧盟智能电网建设取得了哪些进展？未来进一步落实政策的基础或优势有哪些？又面临着哪些困难？本节试图对此做出剖析。

(一)欧盟智能电网建设的进展

总体而言，过去几年，欧盟智能电网建设取得了较大进展，尤以三个方面最为值得关注。

第三，开展了一系列技术研发与示范部署项目(Demonstration & Deployment Projects)。自2004年起，欧盟及其成员国即启动了一系列研发项目与示范部署项目。至2015年7月，欧盟范围内共开展了500多个智能电网项目，累计有1670多家企业和机构参与，总预算金额约37.05亿欧元。基于对这些项目的粗略分析，可总结出以下几个特点：(1)由欧盟层面和成员国政府发起，私人部门与公共部门紧密合作，是当前欧盟智能电网项目的主要运行模式。从资金来源上看，在459个信息完备的项目(总预算额为31.5亿欧元)中，私人部门投资占比为49%，欧盟层面及成员国公共部门投资占51%，且有90%以上的项目获得了公共部门的资金支持。这表明，当前阶段欧盟智能电网发展仍主要依赖公共部门的协调与支持。(2)由以研发项目为主导发展至以示范部署项目为主导。总体上看，在智能电网发展的初期阶段，技术研发项目居主导地位，自2011年政策通报发布以来，欧盟智能电网建设步入实际部署阶段，示范部署项目受到更多支持。在前述459个项目中，有211个研发项目和248个示范部署项目，总预算额分别为8.3亿欧元与23.2亿欧元，无论从项目数量还是预算规模上看，示范部署项目所获支持力度明显更大。(3)成员国合作趋于广泛深入。在前述459个项目中，多国合作项目多达172个，预算额为13.5亿欧元，占总预算的43%。

综上不难发现，近年来欧盟智能电网建设的确取得了不少进展，但是总体上看仍处于实际部署的初级阶段，要实现智能电网全面取代现有电网尚有大量工作需要落实。整体而言，未来欧盟进一步落实其智能电网发展政策既具备一定的基础，也面临着不容忽视的挑战。

(二)进一步落实政策的基础与困难

就欧盟进一步落实智能电网发展政策的基础与优势而言，以下两个方面较为重要。

首先，在节能环保与发展可再生能源方面，不仅目标明确，而且具备坚实的民意与技术基础，这将继续成为欧盟推动智能电网发展的重要优势。由于传统化石能源短缺及对环境保护的长期关注，节能环保与开发可再生能源的理念在欧盟早已深入人心。作为接纳可再生能源发电入网的“高速公路”，智能电网建设对于欧盟持续推进能源结构转型的重要性也得到了广泛认可。尤其是，经过多年积累，德国、意大利、丹麦、瑞典等国的可再生能源开发与利用技术已具备世界领先优势，这为欧盟进一步发展注重分布式发电的智能电网奠定了基础。

其次，相关配套产业与领域的同步快速发展，也是支撑智能电网发展的重要动力。近年来，欧盟将电动汽车、智能家居与智慧城市作为发展重点，且取得较大进展：各国纷纷出台电动汽车促进计划；由白色家电智能化主导的智能家居越来越成为欧盟国家的新消费趋势；随着欧盟提出将智慧城市作为未来城市化建设的主导方向，作为其重要组成部分的智能交通与智能建筑获得了发展机遇。显然，上述领域的发展都离不开智能电网的支撑，同时也为智能电网发展创造了巨大的需求。总之，智能电网与上述领域协同发展，更易取得系统性创新成果，亦符合新产业革命需要系统性推进的内在要求。

当然，未来欧盟发展智能电网也面临着困难与挑战，尤以两个方面最为突出。

总结与展望

前文以新产业革命为背景和主线，对欧盟智能电网发展政策的出台原因、政策内容、落实进展与前景做了较为详尽的分析与评估，基于此，可得出几点重要结论与启示。

首先，近年来，在新产业革命的积极推动下，欧盟越来越重视发展智能电网，并逐步将其提升至整体产业结构升级的战略高度。作为新产业革命倡导的核心基础设施，以及工业智能化与绿色化发展高度结合的代表性部门，智能电网同时承载着欧盟新产业革命的“技术内涵”、“能源内涵”与“市场内涵”，对于欧盟从整体上推进新产业革命意义重大。正是基于新产业革命倡导的智能化绿色化发展趋势以及自身的现实基础，欧盟出台了较为系统的智能电网发展政策，并确立了涵盖标准化、数据安全、规制激励、促进竞争与研发创新等五个努力方向的实施框架。

再次，虽然欧盟一再强调市场化原则，但是现阶段其智能电网发展的主导力量仍是政府与公共部门，未来如何确立适当的商业模式，转向以私人部门为主导的市场化运作值得关注。智能电网属于典型的网络型公共基础设施，同时其部署工作涵盖大量技术研发活动，具有明显的外部性，因此其发展过程(至少在部署的初级阶段)离不开政府的引导与资金支持。然而，考虑到债务危机导致的政府财政压力增大，市场经济理念在欧盟的主流地位，以及推进欧洲统一电力市场的内在要求等一系列因素，未来逐步摸索出合理的市场化运作模式，使得具有自生能力的私人部门取代公共部门成为主角，应是欧盟的努力方向。进一步看，欧盟如何在推进新产业革命的进程中更好地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值得关注与思考。

最后，注重可再生能源分布式发电的智能电网发展思路体现了欧盟倡导的经济社会环境可持续发展模式的重要影响，具有典型的“欧盟特色”。实际上，由于可再生能源发电大多具有间歇性、波动性的特点，发展基于可再生能源的智能电网也意味着更高的管理调度与技术攻关难度。总体而言，欧盟规划的智能电网愿景并非基于短期的利益考量，而是立足于持续发展可再生能源、进而推动整体经济的低碳化转型所做的战略选择。这一发展思路彰显了欧盟长期倡导的“可持续”、“低碳”与“绿色”经济理念，可以预见，上述理念还将继续成为欧盟推进新产业革命的鲜明特色。

总之，虽然欧盟智能电网的发展与部署仍处于初级阶段，但是已经为我们观察与把握欧盟新产业革命的整体进展与特点提供了重要启示。未来欧盟的智能电网发展政策如何演变与落实，能否引领其新产业革命取得全局性突破，有待进一步跟踪研究。

①丁孝华主编：《智能电网与电动汽车》，中国电力出版社，2014年，第2-3页。

②有关美国与欧盟发展智能电网的不同侧重点的概述，可参见刘振亚主编《智能电网知识读本》，中国电力出版社，2010年，第22-24页。

③此处熊彼特“连续产业革命”的观点来自于著名工业创新经济学家克利斯·弗里曼(Chris Freeman)与罗克·苏特(Luc Soete)的总结。参见[英]克利斯·弗里曼、罗克·苏特《工业创新经济学》，华宏勋、华宏慈等译，柳卸林审校，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27页。

④参见刘振亚主编《智能电网知识读本》，中国电力出版社，2010年，第35页。

⑤参见[美]杰里米·里夫金《第三次工业革命：新经济模式如何改变世界》，张体伟、孙豫宁译，中信出版社，2012年。

⑥2014年，美国可再生能源占最终能源消耗的比重为13%，可再生能源发电占总发电量的11%，其中水力发电占可再生能源发电量的比重高达55%。参见US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 Energy Monthly, Nov. 2014.

⑦近年来欧盟出台的气候与能源战略主要包括2008年的“能源气候一揽子计划协议”，2010年的“欧盟能源2020战略”和2014年的“欧盟2030年气候与能源政策框架”。

⑧实际上，在一些成员国，已出现由于电网升级滞后造成可再生能源发电局部过剩，进而被迫放缓发展速度的情况。意大利的情况可参见Government of Italy, Italy’s National Energy Strategy: for a more competitive and sustainable energy, March 2013, p. 87.

⑨European Commission, “Smart Grids: from innovation to deployment”, COM(2011)202 final, Dec. 2011, p.2.

⑩根据欧盟委员会的分析，欧洲统一大市场的第一轮扩张效应至1990年代末已基本上释放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