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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不起的福利包袱:美国削减赤字先砍谁

2016-09-02冯建维

南风窗 2016年18期
关键词:护理员福利政府

冯建维

现阶段让美国重回孤立主义以大幅度削减国防预算,基本不可能。而减少基本福利又不被大部分选民接受。因此目前最可行的,是减少离奇的福利和医疗福利。

本届美国大选中的“共和党黑马”特朗普,其最吸引眼球的竞选承诺,是为了省钱而不做世界警察甚至退出北约;进而在不减少福利的情况下,在其8年任期内还清19万亿美元国债。这反映了选民对美国充当世界警察的愈发不满,和对巨额债务的忧心。

6年前美国国债首次超过当年GDP,民主党怪责共和党政府发动的两场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花了4~6万亿美元,共和党则认为民主党政府过分增加福利,尤其是推行奥巴马医改,垒高了国债(8年来几乎翻了一番)。既然造成美国天量赤字的原因,是战争和福利,那削减国防预算和不合理的福利支出,就成为大多数民众的共识。但知易行难,因为这既关乎美国的价值观,还受民主政治的制约。

纽约州新成立一个反对削减老人福利的社团,该社团6月末给我的78岁房东打电话,请每位老人为该社团捐款12美元,作为游说经费。随后十几天,房东先后与其亲朋好友,尤其与几位退休教授和银行高管,一起探讨怎么减福利、先减谁的福利。

老人们在絮叨了一番少打仗,重回孤立主义,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收容太多难民等老生常谈后,有两个没给美国纳税,却又享受过分甚至是离奇福利的熟人,成为他们近期抨击的重点。因为这两位生活完全可以自理的老男人,把纽约州照顾老年人的护理福利,异化成与年轻女性保持不正常关系的筹码。

据了解,美国各个州的福利不同。我所在的纽约州规定:持有合法居留身份的人,只要有一两项生活起居功能丧失,如洗澡、更衣、进食、行动、如厕等,便可申请长期护理,并酌情确定其每天的护理时间。政府将护理工作委托给符合资质的护理管理公司(HMO),公司负责管理考取了相关专业资质的家庭护理员,其工资每小时14.09美元。

按照我们通常理解,护理员的工作很辛苦,再加上还需要忍受老年人“任性的老小孩”等性格缺陷,使很多护理员哀叹“做3年护理就会疯”。因此,护理员本不应成为被诟病的首选。但实际上,护理制度已成为普通民众的众矢之的。

由于州政府评估、审核时把关不严,很多老人治愈特定功能障碍后,仍继续享受家庭护理。假如某个无产者的生活确需使用护理,如买菜、做饭、洗衣等,那还在纳税人情感的可接受范围;如果这个无产者不但不需要这些照顾,反倒是老年男性无产者给较年轻女性护理员买菜、做饭、洗衣,这些被护理人每天签单后,女护理员每月所得的数千美元,其实是容忍老男人“吃豆腐”甚至同居的补偿。对此,纽约州纳税人能不愤怒吗?

美国的护理制度还有一条,即“被护理人死后,其护理费应从该人遗产中优先扣除”。这里的护理费,指的是护理员每小时所得,再加上公司的管理费。经年累月累积下来,这笔护理费最高会达几十万美元。这使那些想把财产留给老伴、子女或是想捐给慈善机构的负责任有产者尽量不找护理,至少是不过度使用这项福利,反倒是无产者肆意申请尽可能多的护理—反正死后没有财产还给政府。

美国福利泛滥造成政府债务节节攀高,根源既有部分地方政府因财政富足,导致政客在拉选票时任意增加政府责任,也有部分族群对公共利益的纰漏漠不关心,导致公众对福利漏洞仅停留在抱怨层面。当然,还应包括前述的评估审核时的失之于宽,及享受福利人数众多导致的难以监管。

根据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调查研究,美国10%的富人大约占有80%的社会总财富。这种国情,决定了大部分选民乐于看到给富人增税,以进一步增加自身福利。但用进一步增税来削减赤字,其实很难。因为过分增税会降低经济效率,迫使富人为避税逃离美国,进而减少就业岗位,最终又使底层失业导致收入减少,形成恶性循环。加上美国社会的仇富氛围局限在民主党左翼,在这次“社会主义者”桑德斯崛起之前,一直未能有效影响美国主流政治,所以用大规模增税削减赤字,在民主政治的博弈中只能发挥很小的作用。

这使我们看到:从有钱人身上“割肉”来削减赤字的空间有限,而减少不必要福利,就成为削减赤字的主要途径。但此路仍是困难重重。

已在纽约居住40多年的华裔报人何广庭说:由于人性中的逐利,加上政府难以事无巨细地监管,纽约州的福利漏洞泛滥成灾。而华人传统中的熟人文化,使很多华人即便对这些侵犯了自身利益的漏洞深恶痛绝,一般也不会像洋人那样,去向政府举报如此乱象。这进一步加剧了很多人无度挥霍纳税人钱财,甚至发展到不挥霍白不挥霍的相互攀比。这是造成纽约华人社区奇闻不断的主要原因。

华裔熟人文化中的相互护短,主要反映在第一代移民身上,其第二代大多已被美国这个世界最大移民国家深度同化。如很多移民的第二代也会像洋人那样,不怕报复地指责马路上的交通违法行为,举报邻居没剪草坪。两代人身上的差异,一个例子就是“9·11”时第二代自认为理所应当地随大流去献血,回家后却遭到第一代的父母或妻子的谴责。所以,美国华人的熟人文化,应属历史长河中的过渡文化,他们终将融入美国。

由于我房东的翻译水平能让童小苓在纽约演出时的英文京剧词都来找他翻译,加上他在1970年代曾任美国亚洲学会高管等经历,诸多因素令其家里经常人来人往。这批华人在议论如何平衡预算时,均因担心惹怒熟人而不让说出姓名。不过他们认为:若要在减少国债时,不减少守法纳税人的福利,政府应制定法律,用奖励举报者来惩罚滥用福利的违法者。只有在华人社区建立“杀熟”文化—当然是惩治违法的杀熟—才能解决华人社区越来越严重的福利乱象。这已成为很多纽约知识阶层华人的共识。

西安交大旅美访问学者陆淑敏认为:不管总统选战结果如何,美国不太可能真的重回孤立主义,放弃二战后形成的美国对世界的主导责任。其根据是:美国人在精神上,希望在全球推动民主法治人权这些价值观;物质上,各国均在美国主导的全球化中获得了实际好处,包括美国民众自己。比如,世界各国都愿意用本国质优价廉的商品交换美元。

对此笔者深有同感。如我在美国买的衬衫产自巴基斯坦,裤子产自埃及,超市里厄瓜多尔产的优质香蕉,比中国还便宜。这是中国游客来美国狂购的动力。

所以,现阶段让美国重回孤立主义以大幅度削减国防预算,基本不可能。而减少基本福利又不被大部分选民接受。因此目前最可行的,是用奖励杀熟来减少离奇福利,还有用改变价值观及改变制度来减少医疗福利,包括尽可能堵住各种漏洞。

我在美国的几年生活中看到:美国医疗支出约占每年财政收入的30%,这笔支出的漏洞包括改变的空间也很大。如“先救治、后交款”的人道原则,使很多没有美国身份的人,患了大病在美国治愈后就回国,美国地方政府的追债只是医院不断向该人的房东邮递账单,但房东根本找不到该人,最后政府为这笔坏账埋单。

还有不经常住在美国的身份持有人,每年来美国的目的就是体检治病直至过度医疗。匪夷所思的是,同属发达国家的邻国加拿大的国民,专门来美国生孩子后不付费就带着孩子回加拿大。这说明该孕妇并不是为了孩子获得美国的落地国籍,而是专程为“免费”的高水平医疗来的。还有90多岁重病老人已属生不如死,但基督教文化导致大多数州不允许安乐死,使我们身边就有花了一二百万美元医疗费、已近乎植物人的重症患者,在那里继续活遭罪,以至于呼吁者呐喊:在安乐死权利上,人不如狗—美国的宠物狗允许安乐死。

为此,美国多个部门都曾发出警告:若不改革福利制度,预料到2030年至2040年,政府税收可能不足以支付福利开支。那样会使目前已是史上最高负债的美国,陷入危机重重的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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