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圮
2016-09-01倪嘉翊
倪嘉翊
清明,颓圮的砖石老屋旁,久立着一个怅然若失的我。
这里已无人居住,青青的砖瓦早已不堪重负,屋顶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可供细雨飘入,微芒钻透,分明是去年国庆才叫人修补过的屋子,竟也因了无生机由内而外透露出一股衰败之气。灰白的蜘蛛网查封了炉台,暗生的霉斑攀爬在边墙,照明系统已经罢工,饥不择食的老鼠啃食了电线。昏暗的屋内,父母、姑姑正在认真地清扫,墙上挂着的老祖遗照似笑非笑,刻满刀痕的红漆剥落的桌上摆放着我们带来的各色贡品。
磕过了头的我便出了屋,在老屋的屋檐下望着已无人耕作的屋前荒地怔怔发呆。太多东西,还未来得及记住便已被岁月抹去,时间的波涛竟狠心地连同你的记忆也要一并洗去,誓要破碎的往昔涤荡个干净。原应灰蒙的天空此刻晴光正盛,预料中象征清明的雨滴并未急急落下。是不是有些东西变了,而我却未能抓住它在我眼前一晃而过的尾巴?
暗红的木制门扉上仍旧贴着一副红联,墨色的字迹早已被雨水浸染晕开分辨不清,我伸出手指摩挲着残破的红色衬纸,它已泛白掩去了昔日的荣光,毛糙的肌理似在极力地呼吸,亦如这苟延残喘的废弃老屋。这原本是奶奶熬浆,父亲裁纸,母亲磨墨,爷爷创作,姑父挥毫写就的作品,两张薄纸上承载的是一家人的情谊,如今啊,却也只能随那雨打风吹去。也可怜,也可叹。彼时我不过是个稚嫩的丫头,欢欣鼓舞地被姑姑抱在怀中巡视众人的“工作”,即便弄得自己满脸是墨,也会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多么快活呀。
挂在屋角的红灯笼早已残破不堪,可怜它们独守空院日夜不间。空气中飘来别家饭菜的香味,青砖白瓦的精致小院内必定围坐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只可惜我们家的聚集地早已移至了姑姑家富丽堂皇的小洋楼内。
与老屋的记忆我曾拥有,如今竟濒临失去,我不知所往,空空追寻。年少轻狂,望着掠过云层的飞机,总是渴望远行,旅行,始终有着不可言说的魅力,圣托里尼的落日,雾色弥漫的山林,直布罗陀海峡的桥,这些种种,我都未曾涉足,即便是巴蜀三峡,江汉潇湘,齐鲁出燕,吴越江淮,也未曾有我恣肆的背影。曾想要抛下一切,奔赴远方,如今回乡,才蓦然发觉,自己竟连老屋的旧土也未曾踏遍,记忆越发稀薄,一味前行的我已快抓不住它脆弱的生命,怕是终有一天它会隐去踪迹。
无法停滞时间,春光不必趁早,冬霜不会迟到,一切都是刚刚好,且收回流连远方的目光,回首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