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建造“灵魂”的建筑师校正时代的喧嚣
2016-09-01李婷婷
李婷婷
建筑师彼得·卒姆托(Peter Zumthor)先生的作品远看有些平淡,甚至中规中矩。其作品之一瓦尔斯温泉浴场就像阿尔卑斯山上的一块方形石头—依山而建,外墙被6万片当地产的细长条片麻岩包裹,平顶铺上草地。这座浴场被许多人奉作朝圣之地—从精致庄重的更衣室走出来,在幽暗寂静的通道里,墙面粗糙,水流声隐隐传来,穿过一条长长的斜坡,透蓝的温水突然涌上来。
彼得·卒姆托和他的经典之作瓦尔斯温泉浴场
“建筑要为人着想。”这是卒姆托作品的共性—外观与周围的环境和谐一体,内在的功能周到而妥帖。2009年,他获得素有建筑界“诺贝尔奖”之称的普利兹克奖。颁奖词不吝赞美:“谦逊和力量共存……他重申了建筑是这个脆弱世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即便获奖,卒姆托和主流建筑圈依然保持着距离,他谢绝了大部分演讲邀约,“获奖耽误了我很多时间。我必须调整自己,重新专注工作。”他的工作室建在阿尔卑斯山下人口不足1000的小村庄里。30年来,他的建筑作品只有二十余件,员工最多只有二十几位。他热爱这样的工作环境,“如果我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在出差,我一定会生病的。”
他拒绝商业化,拒绝为任何一个人的享乐而建造。“我没有为Hugo Boss的后代建别墅;也没有为一位富有的艺术爱好者建造用于摆放其收藏的别墅;我拒绝了为奥迪在全世界修建汽车展室的邀请;也拒绝了Giorgio Armani发出的在米兰搭建服装天桥的邀请。”对卒姆托来说,那将是他“生命中的4年”,他不想把它变成别人眼里的“招财宝”和“可有可无的去处”。
2007年,他为一对农民夫妇免费造了一座教堂。为了感恩上帝让他们能生活至今,夫妇俩希望在家附近造座教堂来还愿。卒姆托在附近伐了111棵树,把它们竖得像圆锥一样,然后往树上浇混凝土,把外表夯成一个棱柱体,再一把火烧了所有木头,墙面留下了树的半圆柱轮廓和燃烧后的黑色印迹。这座屋顶开口的淡黄色教堂立在一片广袤的田野中。推开三角形金属门,头顶那方明亮如神明般照耀着每个人。“只有当一个项目确实对人或城市有所裨益时,人才能享受到建筑的乐趣。”
他认为最理想的建筑能反映出“一种流动的人生”。这些建筑仿佛是这个地方与生俱来的一样,和四周融为一体,述说当地的故事,饱含人类的情感,如同拥有“灵魂”。
“灵魂”深处,是他像普鲁斯特一样对童年记忆细节的迷恋—姨妈家花园里形似汤匙背的金属门把手,脚踩在砾石地上的声响,上了蜡的橡木楼梯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声音、气味、材质、阴影和光线,他调动起所有感知。“建筑首先是生活的容器和背景,敏感地容纳着地板上脚步的节奏,容纳着工作的专注,容纳着睡眠的寂静。”
他不厌其烦地用细节来创造感知的体验。为一个项目,他能制出成千上百张立面图、平面图、剖面图和细部图。他喜欢用一支6B铅笔在白纸上设计和思考。他的工作室里充满了各种细部模型,“我们用真材实料工作,沙、玻璃、蜡、铁……”他曾跟着做家具木匠的父亲当了4年学徒,父亲严厉地教他“如何做得更精确而不妥协”。
卒姆托小心地观察这个冗杂的世界,试图在工作中“校正那些干扰性的事物,重新创造所缺乏的事物”。他追求着建筑的纯粹,也校正着这个时代的喧嚣。2009年普利兹克奖公布时,他正在阿尔卑斯山脉的一处山坡上跟客户商量如何设计菜园。他对第一时间打来电话的记者说:“我的眼前是绵延起伏的山脉,湛蓝的天空。你真应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