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足山:二十年的穿越与邂逅
2016-08-30天涯
天 涯
鸡足山:二十年的穿越与邂逅
天 涯
天涯,本名沈珈如。浙江宁波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自由撰稿人。宁波市鄞州区作协副主席。
从事文学创作多年,已出版长篇小说、短篇小说集、散文随笔集、散文诗集、诗集、报告文学等18部个人专著。作品入选全国多种选本及高中语文读本。散文诗集《无题的恋歌》被评为“中国当代散文诗优秀作品集”。报告文学《地质之魂》、《好女方亚儿》获省市“五个一工程”奖。
前世篇
时间魔毯,带我回到二十年前的宾川,红土地以饱满的激情,燃烧。
记忆之门打开,鸡足山的佛光在召唤虔诚的心。
换一身白族女孩的装束,似乎找到与这块土地连接的密码。黎明前的丛林,一匹白马成为我的座骑。黑暗中,牵马汉子的眼里有星星闪烁,无法言语的神秘指引。
沿崎岖石阶攀登,每一步都贴近山的心脏。有多少秘密藏在岩峰背后?一朵花醒了,另一朵花尚在沉睡。在太阳升起之前,所有的幻想都可以得到原谅。伸出你的手,紧握,世间再无遥远的距离。天地空寂,唯有溪流与飞鸟呢喃。植物弥漫芬芳,我如初生婴儿,焚香沐浴,赠你无邪的笑颜。就这样追随你的脚步,蜿蜒而上,我要成为鸡足山最早的客人。
登临金顶,天空呈青色表情,霞光若隐若现,与少女的娇羞交相辉映。风呼啸而来,一件军大衣抵御突如其来的寒意。按捺狂跳的心率,静下来,倾听万壑松涛在耳畔雷鸣。时光纯净如水,洗涤游荡的蒙尘灵魂。
伫立众山之巅,凝视。云,翻江倒海,空谷回音绵长。一声金鸡啼鸣,世间万物同时作揖,恭迎旭日君临。
欢呼。我的太阳!
突然,这四个字有了别样的含义。回首望,红尘喧哗,潮水般袭卷沉默大地。有鸟在我心湖落下衔在口中的一粒种子,从此生根发芽,一棵葳蕤的树。
鸡足山,你就这样在我生命的册页,烙上永不消失的印记。
去金顶寺,褪色的朱门洞开。佛在高高的莲台上,慈悲。
有人说,在同一时刻跪在同一尊佛前的人,来世必有牵连。不,我还是祈求今生的相遇。闭目,双手合十,是为了更清晰自己的内心。一诺千金啊!可在命运底牌翻开之前,谁也无法猜透最后的答案。
抽一张鸡足灵签。有缘人千转百回,无缘人对面不识。一个缘字,颠倒多少芸芸众生?
从寺院走向寺院,我不是朝拜名山的信徒。跪下来,以额触地,以最谦卑的姿势,卸下欲望重荷。
路边的山茶花开出朵朵禅意,粗壮的枝干,扎根岩缝的力度,这是我喜欢的人生。来,让一棵又一棵开花的树成为青春的背景,而你就是美好的记录者。
仰望树的高度山的高度天空的高度,让我在阳光里成为鸡足山光芒的一部分,这样你才不会在转身之后把我忘记。
今生篇
从前世到今生,漫长的梦。
镜子里出现一张陌生的脸,不再清澈的眼眸,华发暗生,眉宇间隐藏无法掩饰的风霜。我已面目全非,可为何记忆仍停留在那个温情的黎明?二十载春花秋月,你走过了多少路?涉过多少条河流?爱过多少人?茫茫人海,我早已与你失联。唯有在梦中,一次次设计与你重逢的情景。
谁在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大理、宾川、鸡足山,这几个词闪电般划过脑海,我又看到金顶寺高坐莲台的佛,拈花一笑,心忽有所动。那就让我挟着六月的风,奔向你,奔向红土地的热烈与神奇。
鸡足山下,盛宴虚位以待。
新朋旧友绽放一张张真诚的笑脸,仿佛昨日我们才刚刚离别。没有人在意这中间大段的空白,包括彼此被岁月改变的容颜。那些沉积的细节重新浮现,裹上温润的包浆,让我满怀感恩与喜悦。
踏着正午的阳光,走向鸡足山,我怀疑自己的思念是一场彻底的错觉。
“要骑马吗?”有妇人跟在后面问。
没有牵马的汉子,我是否还有勇气穿越幽深的丛林?还是行走吧,我要寻找梦境之外的那条路。有猴子在树上打坐或树下蹲守,扔一只桃子,争夺,拼的是速度,这是另一种真实。
一棵又一棵树,粗壮、挺拔,云淡风轻。谁还会记得当年那个雀跃着从它们身边跑过的年轻身影?当长发再次及腰,人间早已沧海桑田。
没有人牵引我的目光,鸡足山,我怕无法一步步走到你的面前。坐缆车,主动放弃挑战,是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孤单地走。
凌空,超越现实的体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重叠的绿,让名山风姿越发绰约。丛林之间,有阶梯曲折,这还是你我走过的那条小道吗?整齐有序,似水泥浇铸,再无青石的痕迹。皮肤黝黑的老汉赶着一匹负重的马,朝山上走去。在上升途中,看阳光慷慨挥洒生命的能量,它可曾求过阴影的回报?
楞严塔,高耸入云。光刺透云层,耀眼的凌厉。跟着信众们围塔而转,一圈,又一圈,再转一圈,祈福俗世的平安。伸出手,触摸当年留下的温度。
曾经雕梁画栋的金顶寺,穿上金碧辉煌的外衣。寺前盘踞的双龙呢?我只能在一张旧照片里寻觅它们威武的森严。原来,不只是我改变了模样,鸡足山也在星移斗转中旧貌换新颜。
佛,依然端坐莲台。
无人与我一起跪拜,前一个心愿未了,再许一个又有何妨?我的心事只有佛才明了。
摇。第陆拾叁签,从签筒里跳出,上上。
佛说:秋!
顷刻,山门之外,遍野花朵烂漫。溪流从地层喷涌而出,惊起飞鸟无数。虫兽急急窜出洞穴,发生什么大事了吗?风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我在恍惚中来回穿越。
漫步天柱峰巅,与四百多年前那位叫徐霞客的古人对话。想象他登临绝顶,任浩荡的山风扫胸中郁积之气。而集“东日、西海、南云、北雪”天下四观于一体的美景,令他如此流连忘返。两上名山,编撰第一部《鸡足山志》,并让此山成为他游记中的收官之篇。
就这样静静地依栏而立。远方,以开阔的胸怀接纳所有的美丽与丑陋。回望人生中的种种遭遇,痛苦抑或忧伤,如尘埃,微不足道。
微笑,像一朵开得正好的花,一棵充满活力的树,一只搏击长空的鹰,轻轻地问:鸡足山,何时缘起?又何为缘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