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青春电影《哪一天我们会飞》中的多元话语书写
2016-08-27王芳
王 芳
香港青春电影《哪一天我们会飞》中的多元话语书写
王芳
在内地推出《致青春》《小时代》《匆匆那年》等一系列青春电影,而台湾凭借《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我的少女时代》等校园纯爱青春影片席卷内地电影市场时,香港也用属于自己的话语言说方式将一部香港青春影片搬上银屏。这部于2016 年3月在内地悄悄上映的影片成为华语校园青春片中香港地区的代表作品,与同类题材影片有着相似的风格特征和叙述方式,但又表现出了独特的艺术魅力。比如昔日校园的美好与当下现实的逼仄,少男少女的灵动与中年夫妻的乏味,平行发展的叙事脉络与主人公碎片化的追忆,看似早已尘封遗忘实质上是刻骨铭心等,如此众多的特点成就了这部风格轻逸、哀而不伤的影片。这部电影在第3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评选中,荣获最佳编剧(提名)、最佳新演员(提名)、最佳原创电影音乐(提名)和最佳原创电影歌曲,以小成本投入取得不错的成绩。导演黄修平继执导青春逼人、热力无限的《狂舞派》之后,选择如涓涓流水一样的简单叙述方式再一次回顾了一代人的青春,重温了梦想。
一、 沉重与轻逸:二元对立的叙事策略
随着一个全景的航拍镜头移动,在悠扬的充满青春气息的旋律中香港的风貌一点点铺开,辽远的天空、喧闹的大地以及正在起飞的飞机,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城市白领余凤芝(杨千嬅饰)正在她工作了15年的导游岗位上忙碌。人们在担心马尼拉危险、日本生鱼片有辐射、曼谷会发生暴动的忧虑中小心翼翼地生活,仿佛“全世界都乱作一团”。而年近中年的余凤芝在疲惫的工作之余,与丈夫彭盛华(林海峰饰)貌合神离,婚姻生活陷入危机。影片开门见山地向观众呈现了中年夫妻之间乏味的生活状态,双方并不知晓彼此都在忙什么,长久缺乏沟通使彼此常常话不投机,沉闷的生活仿佛马上就要被某种力量点燃、爆炸,直至毁灭。沉重的现实压抑着成人世界的生活,电影镜头限定在室内的封闭空间,用狭小单调的室内镜头暗示成人世界,尤其是中年夫妇间生活的窒息状况。
同学聚会的契机以及丈夫婚外情的事实开启了余凤芝对那段难以忘怀的青春故事的追忆,那里有承载着梦想的纸飞机,有青涩单纯美好的爱恋,有一个叫苏博文的酷爱飞机的机械天才。影片采用平行化的叙事,将现实世界的沉闷与遥远青春世界的鲜活穿插呈现,依靠主人公余凤芝碎片化的记忆拼接出上个世纪90年代的香港真实画卷。
在讲述记忆中的香港与香港年轻人的故事时,导演无论从画面还是配乐都意图表现出轻逸的风格。画面设置是校园青春电影中一以贯之的白衬衫、绿色的橡胶操场、蓝天白云、奇思妙想,而背景音乐也选用旋律简单的轻音乐,带有日式的清新气质。与很多青春电影不同的是,《哪一天我们会飞》并没有重现那些群殴、暴力、堕胎、恶势力等烂俗情节,主人公不是桀骜不驯的坏小子,也不是表面蛮横泼辣内心温柔如水的小女生,即使是表现青春期的叛逆心理也仅限于偶尔的逃课和对老师的小小戏弄。整部影片在对往昔青春故事的描摹中,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甚至没有考试作弊和势利纷争。导演将最贴近现实的青春展示出来,即在叮咚流水的细碎日子里听夏日的蝉鸣,在校园的后花园中施展着无边际的想象。余凤芝活泼漂亮、彭盛华热情好动、苏博文内敛含蓄,三人共同度过了难忘的青春岁月。彭盛华是校园美术学会的主席,号称“手工王”,大胆地喜欢着余凤芝,并且在开放日设计的“玫瑰园”中为余凤芝献上童话般梦幻的手工展;苏博文怀揣着飞行梦想,能够制造简易火箭筒和滑翔伞,对余凤芝暗生情愫,梦想着未来能够驾驶飞机带着余凤芝环游世界。余凤芝在青春岁月里幸运的拥有两位异性朋友的陪伴和爱慕。三人之间在单纯的友情中夹带着青春萌动的爱情因子,若即若离中演绎着浪漫的年少之梦。
影片采用二元对立的叙事策略,在时间层面上,主人公自由穿梭于过去与现在,当现实世界难以弥补内心的空虚时,那无法释怀的校园青春记忆势必成为一种短暂的诗意栖居;在空间层面上,平行剪辑的手法使色彩斑斓的青春世界与世故凡俗的成人世界遥相呼应,形成叙事的张力,达到对生活深层意义的挖掘的艺术效果。
二、 遗忘与铭记:治愈彼此间心灵的创伤
这部影片的英文名字为“She Remembers,He Forgets”,直译过来的意思是“她记得,他忘记”。因此,关乎遗忘与铭记的主题是影片另一个重要的话语书写,遗忘与铭记是影片人物选择治愈心灵创伤的不同方式。
彭盛华在与情人莉娜约会时,突然问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形,与苏博文和余凤芝那段一起偶遇鹦鹉的记忆被错乱地安插在了莉娜身上,几次错误的记忆说明这个上海女人莉娜在彭盛华生命中的无足轻重。彭盛华对青春的记忆显得支离破碎,也正因为选择了遗忘,他才能够真正融入成人世界,在自我麻醉中随波逐流,忘却一切苦痛,也失去所有浪漫纯真。同学聚会大家提到他当年的好兄弟苏博文时,彭盛华表现得也似乎无所谓的态度,仿佛这个人从未在他的记忆里出现过。他选择遗忘,忘记那些远去的、与自己早已无关的人和事,遗忘让他轻松,让他麻木。因此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与客户的关系,用谄媚讨好和古灵精怪在世俗社会中立足;而婚姻生活中,他又无法摆脱成人世界的枯燥乏味、冷漠背叛,懒怠去经营与曾经相爱至深的余凤芝共同走入的神圣婚姻。现实的无情让每个人都试图选择一种逃避的手段,彭盛华选择了遗忘,以此治愈他孤独寂寞的心灵。
电影《哪一天我们会飞》剧照
与彭盛华相比,余凤芝和苏博文依然活在青春记忆的幻想中。苏博文拒绝放弃自己的青春梦想,拒绝成长为世故的老水手,他在永远实现不了的飞机师梦想上艰难挣扎,终于破釜沉舟,以死亡祭奠青春,让不灭的青春号角在天堂之门永恒鸣唱。苏博文在学校开放日前费尽心血为余凤芝制作了表达爱情、梦想、决心的滑翔伞,在正午到黄昏的等待中失落而归,撞见心爱之人与好兄弟的温情相吻,于是伤心至极的他毅然前往英国深造。患上色弱疾病的苏博文终究还是与飞机师无缘,他没有选择遗忘,而是铭记着青春时的誓言,他拒绝成长,用神圣化的方式为梦想画上完满的符号。余凤芝也同样在铭记着,那只陪伴多年的白色鹦鹉就是最好的凭证,那只鹦鹉见证了她整个青春岁月的青涩故事。影片以余凤芝的视角展开回忆,用重温旧梦的方式诠释着她对过往人事的感怀,与苏博文一样,余凤芝拒绝与现实世界的妥协。尽管她在事业和婚姻生活中步步退让,但依旧收拾行囊前往梦想的发源地,抚摸着青春岁月的深刻烙印,独自落泪,直到泪不再流。
影片以苏博文的死亡终结了一代人的青春体验。深埋在记忆中的《龙珠》、香港天王明星、校园开放日、水火箭比赛等青春符号,在每个人的遗忘和铭记中走向了衰落,无论遗忘还是铭记都很难阻止那段岁月的消逝。彭盛华、苏博文、余凤芝三人各自选择自己的方式,或遗忘或铭记,在梦想即将被消费得所剩无几之际,舔舐着青春残梦留下的伤口。
三、 迷茫与坚守:重拾已然沉沦的梦想
大多数校园青春电影都在讲述有关“爱”,有关“成长”的主题,而《哪一天我们会飞》则在演绎“爱”与“成长”之余,向观众提出了关乎“梦想”的追问,使影片有了更深层的主旨内涵和对生命本真的深刻思索。影片表现了生活在90年代的香港年轻人对梦想的迷茫与坚守,同时也是对97年香港回归之前香港人对未来生活的茫然不知所措的一种隐喻。对于梦想和时代精神的讨论与追问是影片的又一重要书写层面,也是整部影片高于其他同类题材电影的关键所在。
影片涉及到的两次课堂画面都在谈论梦想和未来,老师给同学们布置的作业是写一份梦想规划书,于是围绕着梦想,这些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进行了展望。有的人想通过学习英语成为企业精英,有的人想移民海外经营家族生意,有的人想拍电影给全中国的人看,有的人想成为足球运动员等等。在这样的课堂上,他们曾天真地立下志向,希望承载着梦想的纸飞机能够让他们无所畏惧。青春的梦想和憧憬也是90年代香港朝气蓬勃的精神状态的象征,这些年轻人如今成为推动香港经济发展的中流砥柱,梦想在现实世界中一路颠簸,终以适当的方式改变着现实。然而,他们都曾迷茫过。影片中余凤芝与彭盛华、苏博文就家庭和社会未来问题进行了严肃的讨论,余凤芝认为所有人的未来无非就是成为社会的“齿轮”,梦想的轻易可得显得愚蠢可笑。最终余凤芝找到自己的梦想:放1万架纸飞机。余凤芝告诉观众梦想终究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是与现实功利没有关系的畅想,她的迷茫和失落是90年代香港青年人集体群像的精神呈现。
但是,在余凤芝寻找苏博文的过程中,她在一点点重拾青春的梦想,苏博文的死因让她与丈夫彭盛华再一次点燃了对生活的希望,将那些被琐碎的现实生活榨干的即将沉沦的梦想召唤回来。善忘的彭盛华为了纪念苏博文依然能够做出20年前的手工作品,濒临枯萎的婚姻在千万只纸飞机的飞扬中得到了拯救。香港狮子山脚下重新奔跑着笑靥如花的少年,轻快的青春与沉重的现实融于一体,对梦想的执念和坚守是影片所要表达的最为深刻的主旨内涵。
结语
影片《哪一天我们会飞》在轻快优雅的风格中,采用二元对立的叙事策略,使沉重的现实与轻逸的青春形成鲜明对比,主人公于遗忘和铭记中抚慰成长的精神创伤,从迷茫到坚守,重拾起已然沉沦的梦想。这部影片的配乐和画面都达到了沁人心脾的清新效果,尤其是对90年代香港样貌的拍摄真实再现了充满生机和活力的香港校园生活。导演黄修平在拍摄技巧和剪辑上做出全新的尝试,多用手持摄影展示青春的激情和主人公心境的变化,交叉式的剪辑,平行的双线索叙事营造出的拼接效果,将一代人的青春成长、迷茫痛苦、失意彷徨,以及对梦想的执着坚守展现得淋漓尽致。可以说,这部影片是近几年香港青春电影的优秀之作,其中的多元话语书写值得玩味。
王芳,女,内蒙古呼和浩特人,内蒙古科技大学文法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方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