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来咪
2016-08-24王世佳
王世佳
“哆——来——咪,咪——来——哆,哆——来——咪——来——哆。有破布头旧棉絮换糖吃喽!”随着吆喝声响起,一群小孩子像一只只蛰伏的小雀,从街头巷尾快速跃出,一下子聚拢到换糖佬跟前。
那时候,糖是用旧物换的。一些旧书啊,旧报纸啊,等等,可以换上橡皮大小的一块麦芽糖,因此,走街串巷的换糖人又被叫作“换糖佬”。
常在我们这儿换糖的是个瘦老头儿,戴着竹皮已经有些剥落的旧草帽,眼皮耷拉着,看起来似醒非醒的,似梦非梦地游走在街头巷尾。他的嘴上总叼着一支短笛,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倦怠和滞重;脚下的一双草鞋也极合时宜地应和着,在青石板上打着慢悠悠的拍子。由夏天微醺的暖风带着,流转于各个寻常巷尾。
这调子就像山林中的一声长啸,哗啦啦惊醒了歇在枝梢上的鸟,和正打着盹儿的我们。我抱着积攒许久的旧东西,兴冲冲地向外奔去。临出门前又瞅瞅院里,总觉得手里的旧物不怎么够,便四下张望,寻思着再弄些旧东西出来。
那时,总暗自窃喜有一个当老师的爷爷。我翻箱倒柜,总能找到爷爷珍藏多年的在我看来约等于“破布头棉絮”的旧书、旧报纸、旧杂志。硬是抱了满满一怀,直到再也拿不了,才一步三顾恋恋不舍地迈出门去。爷爷每每看到被我“扫荡”过的家,跳着脚地心疼,倒也不曾责备过我,因为他最疼的孙女干什么都可以原谅。
出了门,你瞧吧,巷口那棵榆钱树下早就围了一圈小脑袋,黑压压的一小片,一个个手里捧着花花绿绿的或新或旧的东西,等着换糖吃。被一群小贪吃鬼围着的换糖佬这时反而不急了,像是故意吊人的胃口似的,他慢悠悠地把扁担放下,摘下大大的草帽,一屁股坐上去,优哉游哉地从扁担一头的小竹箱中拿出一把没柄的菜刀,另一只手接过捂得热乎乎的旧物,轻皱着眉头,放在手里掂上几掂,心中估摸大概的重量,脸上皱纹展开几分,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将旧物放进一侧的箩筐中。
麦芽糖又黏又硬,石磨似的。光靠那柄豁了口的菜刀是怎么也切不开的,得用他戴着大螺帽的铁柄在刀背上狠狠敲几下,叮叮——当——这时便切下来窄窄一条。
“换糖佬佬三饶头。”这话错不了,哪个嘴甜的说上几句好话,央告几声,又是叮叮——当——几声响,便又切下薄薄的一片。再央几句:“再添些,再添些。”便又是细细的一丝。这时便心满意足地捧着糖走了。因为已经三回了,再添,可就要恼了。
瘦老头儿的麦芽糖是农闲时节自己在家用麦芽做的。乳白色的糖,点点泛着米黄色的光辉,能拉好长的丝,绕在竹筷子头上,缠成个圆滚滚的糖球儿。光是看就够赏心悦目的,哪里还舍得吃呢!有麦芽糖的晚上,连梦都是甜的。糖中带着一点点清香,甜中夹杂几分涩味儿,像秋天的味道。吃完咂摸咂摸嘴,那滋味,叫幸福。
我不爱吃糖,麦芽糖算是个例外。现在看到麦芽糖也总忍不住童年的骚动,常买来尝一尝。买来的糖比瘦老头儿的不知要精致多少倍,但我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是因为不是用旧东西换的,还是因为少了那没柄的菜刀叮叮当的声音?不得而知。
只能偶尔吃上几口,然后细细回味回味,找找那些年瘦老头儿的麦芽糖遗留下的一两分残存的神韵。这时,闭上眼,耳边似乎又传来熟悉的旋律。
“哆——来——咪,咪——来——哆,哆——来——咪——来——哆。有破布头旧棉絮换糖吃喽!”
简 评
文章追忆了儿时的换糖经历。别具特色的换糖佬的吆喝声,小孩子们的欢呼雀跃,小作者的翻箱倒柜,心疼旧书刊的爷爷,麦芽糖的异样清香,经过作者的细致描绘,过往生活宛如画卷般一一铺陈。读着这篇记录作者童年的小文章,眼前仿佛站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正在讲述着绚丽多彩的童年故事,让我们内心溢满相似的回忆,引起了我们的情感共鸣。
(指导老师 惠军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