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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文学史的扛鼎之作
——评《湖北文学通史》古代卷

2016-08-24李晓华

长江丛刊 2016年19期
关键词:通史宋玉楚文化

李晓华



地域文学史的扛鼎之作
——评《湖北文学通史》古代卷

李晓华

《湖北文学通史》是一部四卷本一百四十余万言的地方文学通史,是湖北高校一群关注湖北文学发展的学者奉献给学术界和广大读者的一部地域文学史巨著,它具有鲜明的特色。本文仅就《湖北文学通史》第一、二卷即古代卷部分略陈管见。

一、探源述流,注重地域文化对文学的影响

地域文化影响并决定了地域文学的发展,任何一部成功的地域文学史的书写,必须从地域文化出发去挖掘地域文学的特殊气质和发展演变的轨迹,从而才可能与中国整体文学史区别开来,勾画出自身发展的特殊性与自身发展的谱系。《湖北文学通史》正是这样一部地域文学史著作,它在细致确定各个历史时期发生在湖北地区的文学历史“事实”基础上,注重从湖北的地域文化出发探讨湖北文学的价值、意义以及累积生成的历史过程,从而梳理出湖北文学的演变与特殊性。

地域文学史自然应当理清此一地域文学的源头,《湖北文学通史》开篇就强调楚文化是湖北文学的精神之源。张正明先生指出:“从文化的总体成就来看,楚与希腊难分轩轾。它们从不同的方向出发,却登上了上古文明的峰顶。由此,说楚文化是当时世界第一流的文化,决无溢美之嫌。”《湖北文学通史》著作者认同此一观点,认为先秦区域文化虽各有特色,但楚文化后来居上,其成就之大、水平之高超过了同时代其他任何一地的区域文化;著者进而指出,楚文化的源头在湖北,鼎盛时期的楚文化的中心也在湖北,湖北文学滥觞于楚文化的肥沃土地,——荆楚精神灌溉、滋养着湖北文学,使之在绵长的历史中保持着独特的风姿,自立于中国文学之林。那么,什么是荆楚精神?著作者概括为:筚路蓝缕的创业精神、念祖忠君的爱国精神、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有容乃大的开放精神、玄妙奇瑰的浪漫精神和烛隐洞微的探索精神,这构成了楚文化的基本精神风貌。《湖北文学通史》把楚文化作为湖北文学发展的逻辑起点,这既符合湖北文学的实际,也体现着作为地方文学的湖北文学的优势与特色。

《湖北文学通史》

著作者以此为逻辑起点,考察这种文化精神在湖北各个时期文人思想和文学作品中的体现。先秦时期是湖北文学地域色彩最为浓厚的时期,著者在这一部分书写中极为注重自然地理环境和社会文化对于文学的影响。《湖北文学通史》以七章篇幅详尽地追溯和梳理了先秦时期湖北文学的发生与发展。湖北地域是楚国的发祥地,楚国地理位置并不优越,物产也不富饶,位处诸强邻夹缝中,却能够不断壮大并创造出灿烂辉煌独具特色的楚文化,同时也创造出精彩纷呈无与伦比的楚文学:如楚地流传的神话传说;作为诗始的“二南”;《鬻子》是道家思想源头,而《老子》、《庄子》的思想集中体现了楚人烛隐洞微的探索精神、好逞神思以驰玄想的思维特点以及荆楚文化的浪漫主义特色;屈原开创的楚辞“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这种有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的新诗体把楚国文学创作推进到罕有其匹的新阶段,并开辟了中国文学发展的一个新时代。

湖北文学发展到汉代,著作者同样关注地域文化对文学的影响。如论述汉高祖刘邦出身楚地,对楚文化多有偏好,加之汉朝统治者对楚歌和楚辞的爱好,这使得楚辞在汉代继续发展,并直接促进汉代代表性文体——汉赋的成熟与繁荣。到了汉武帝强调大一统的时代,中国基本上结束了狭义的地域文化的历史,也结束了狭义的地域文学历史,但广义的地域文化和地域文学仍是存在的,地域文化对文学的影响也一直存在。不过,这种地域性和影响已不是体现在价值观念和思想内容上,而主要体现在其文学形式和艺术风格中。对此,《湖北文学通史》有详细的论述,如在分析王粲的作品《登楼赋》时,著作者认为此一作品的诞生与楚辞文化相关联,其表达形式、语言和思乡情怀的反复倾诉明显受屈骚的影响;晋室南渡以后,南北文化融合,从而导致南北风骚融汇和南北文学渗透之情形,著作者在分析郭璞的《江赋》时,就强调此一作品杂糅了北方文学质朴的现实精神与南方文学浪漫主义手法。无疑,地域文化对文学的影响是多姿多彩的,著作者将这一情形通过对诸多作品与文人思想的分析呈现在我们面前:江淹多年羁旅荆楚,对楚地风物之浸染尤深,对楚文学有深刻感受,这些都反映到作品《山中楚辞五首》中来;孟浩然一直以布衣身份居住湖北田园,涧南园周围的环境与文化氛围是充满历史人文色彩和富于诗意的,这种环境促使其创作了大量清淡旷远和隐逸与壮逸之气交织的诗篇,从而成为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开创者之一;欧阳修在湖北生活了近二十年,湖北的教育与文化熏陶对于启迪他的文学革新思想以及领导诗文革新运动,产生直接影响;姜夔基本上在湖北生活,荆楚文化哺育他成长,湖北的山水给了他创作的灵感,他的大量词作中充满着无可排遣的故乡之情;晚明湖北深厚、自由、开放的人文气息使得李贽完成了思想整理,并且在其启发下,形成了“公安派”、“竟陵派”等引导全国风气的文学流派,使得文坛呈现人才辈出、群星璀璨的局面。尤值得称道的是,著作者也思考着地域性对湖北文学发展制约的一面,如明代后期湖北出版业的落后和湖北以诗歌辞赋为底蕴的浪漫主义抒情传统不利于叙事文体写实风格的形成,这两点原因构成了湖北通俗小说创作的缺席。——如此,就将地域文化对湖北文学的影响问题实事求是地、辩证地剖析,而非简单地梳理、褒扬,这无疑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湖北文学通史》的反思色彩。

要之,该著作根据湖北文学发展的实际情况,在整个编撰过程中各有侧重地贯穿了湖北地域文化对文学影响这一宗旨,使阅读者能够或现或隐地感受到湖北文学内在的前后相承的地域文化精神,而这正是湖北文学史区别于其他地域文学史的独特之处;著作者力求“去追溯湖北文学的浪漫气质和绚丽风采,去寻绎湖北文学独特精神和优良传统,去重铸湖北文学的活泼生命和现代灵魂” ,《湖北文学通史》做到了这一点,将湖北文学的独特性展示在我们面前。

二、守正出新,力图全面展示湖北文学的“历史真实”

撰写文学史,要尊重历史,以史料为基础,要有自己的文学观念和历史观念,避免个人偏好的过多介入;任何文学史的编撰都不可能不吸收前人的研究成果,但更重要的是要形成编撰者自己的历史的、文学的、审美的观念,在其文学史的理论框架和内在的逻辑体系中得以扬弃。主编王齐洲先生一直强调这一原则,并指出该著作在借鉴前人及同时代人的研究成果时,努力将这些成果融入对湖北文学发展的整体把握中,以形成属于自己的理论体系和逻辑结构。通观全书,随处可见王先生强调的这一原则在这部巨著中如实贯彻,可谓守正出新,较为全面地展示湖北文学的“历史真实”。如人们对于宋玉及其作品的评价一向偏少、偏低,该著作用一章五节的篇幅考察宋玉所处的时代和生平,细致分析宋玉的作品,肯定了宋玉的文学成就;认为虽如前人指出的那样,宋玉没有真正继承屈原的精神,但宋玉的创造在于,他在道卑而势微的文化语境中,在“楚辞”与“汉赋”之间创造了“骚赋”这种新诗体,在文学史上起着承前启后的关键作用;又如盛行于梁代的宫体诗,历代持论者几乎都以“清辞巧制,止于衽席之间;雕琢蔓藻,思极闺闱之内”而予以否定,该著作分析宫体诗产生的内外原因和具体表现后,既不否认宫体诗题材狭隘、格调浮靡的弱点,又肯定其价值:“从文学发展的角度考察,宫体诗能突破儒家要求诗歌‘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的正统文学观念而将文学视为娱乐的工具和情感宣泄的手段,这是文学自觉性的表现,是文学观念的一种进步……(宫体诗)基本完成了古体诗向近体诗的转变。” 再如南宋湖北诗文作家张 著作颇丰,但因他是主和派官员以及攀附秦桧等因素,历来受人诟病,著作通过梳理《宋史》、《四库全书提要》和大量相关文人文集等文献记载,并结合其诗文分析认为,张 的诗文成就是不可否认的,虽没有建宗立派,但在文坛上叱咤风云,发挥了建设性的作用。著作者以现代人的眼光审视,认为是否一与秦桧有关系就成为污点,这是可以再讨论的;主和派官员中也并非全是卖国求荣者,只是对形势的理解不同而做出的判断有别。另外,评价明前期的“台阁体”诗歌并非全无可取之处,肯定其用来表现明初社会稳定与经济繁荣是很合拍的;通过细致考察明代楚地方志《楚纪》的内容与思想认为,《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其评价过低是因为该书犯了满清的忌讳;详细地考证明代文言小说《耳谈》的故事取材与来源后,认为其在小说史上的地位显然被低估了;通过相关作品的分析认为前人不当将八股文排斥在文学史外,按中国古代文学内容和美学标准完全可将八股文视为中国古代文学的一种重要体裁,等等。

王齐洲先生曾指出,文学史研究需要的首先不是“成见”,而是在扎扎实实地收集材料、辩证真伪、考镜源流的考据和实证工作,然后才能从具体翔实的历史事实中得出符合实际的结论。该著作正是运用此方法,从大量的材料出发,同时又以历史眼光和现代意识去透析这些材料,并结合对各时期作家和作品的考辨分析,力图最大限度地接近湖北文学的“历史真实”,在这一过程中,无疑会贯注自己的价值标准和审美标准,运用自己的文学观念和历史观念,从而形成编撰者的独到见解。——《湖北文学通史》无疑正是运用这一方法结出的丰硕果实。

三、史与论结合,宏观研究与微观剖析结合

史与论的经纬交织,宏观与微观兼顾,对湖北文学既有纵向的历时梳理,又有横向的共时性论述;既有对文学发展史总体的把握,又有对其中枝节的细腻分析,从而使得文章结构紧凑而不显局促,行文严谨而不失灵动,脉络清晰而论证充分,这是该著作的又一大特色。如在先秦文学论及诗歌部分时,著作者捕捉到那些具有标志性和转折性意味的关键作家和作品,从文学发展史的角度依次梳理了《诗经》中的“二南”是湖北诗歌的源头,也是中国诗歌之始;“二南”之后有存世不多的如《越人歌》等楚歌;湖北“诗祖”尹吉甫改变《诗经》“讽谏”传统而选择了歌功颂德;屈原是湖北文学史上第一个有主名的伟大诗人,他开创了“楚辞”这种新诗体,并成为中国浪漫主义诗歌传统的源头;宋玉紧随其后,完成了骚体文学向赋体文学的转变,开启了赋体文学发展的新时代。从“二南”到楚歌,从楚歌到“楚辞”,再从楚辞到赋,间有“诗祖”尹吉甫之转变诗风,先秦时期湖北诗歌发展的脉络清晰呈现在我们面前。

在这种总体的勾勒上又依据充分的材料对某些前人未曾关注到或不够重视的细微处进行缜密的考论。如尹吉甫在文学发展史上的地位前人多不重视,但他却被称为“中华诗祖”,其来历何在?他的颂歌透露了怎样的文学信息?该著作从文物、铭文和《诗经》记载中推断尹吉甫生平经历,通过相关文献记载考证宣王并非中兴之主,尹吉甫却用诗歌为其美化颂德,将原来反映社会生活进行礼乐教化的诗歌传统转变为谋取个人利益的工具。从道德层面来看,尹吉甫的诗歌改革是不应该肯定的,但从社会发展来看,尹吉甫的诗歌摆脱了礼乐教化的束缚,同时完成了诗歌由仪式化向世俗型的蜕变、由集体性向个人化的演进。因此尹吉甫被称为“中华诗祖”,这一称呼决非空穴来风。这种在总体的文学发展和演变脉络中探究易被忽略的枝节问题,借助于问题的追溯,从堆积无序的材料出发,深入发掘背后原因,尽可能还原史实,再将其联系到文学发展的历史潜流中来,体现了编撰者开阔的学术视野和敏锐缜密的思辨能力。

又如宋玉的文学成就虽难与屈原相比,但他是屈原诗歌艺术的直接继承者,世人多以“屈宋”并称,两人都对湖北文学史和中国文学史产生了里程碑式的影响,这是对于两人文学成就总体的勾勒和对比。但著作者并不仅限于此,而是紧接着对两人所处的时代背景、生平经历、胸怀抱负和创作心态作了详细的剖析和论证,深入分析宋玉的作品为何没有屈原作品那样具有震撼力的关键所在:由于低微的社会地位和不受重视的处境,使得宋玉缺少屈原那样的政治抱负,势尊而道卑的社会环境又使得宋玉失去了犯颜直谏的勇气和条件。当然,他也没有必须承担的道义和责任,再加上人格中的弱点,这些使得我们无法要求宋玉也有与屈原一样的精神与作品。在“草木摇落而变衰”的环境中,在社会需要知识分子服从和服务于强势权力的条件下,文人能做的,除了像李斯那样直接参与强权政治的建设,恐怕也只有像宋玉这样去做“主上所戏弄”的言语侍从之臣了。这种在融通整体的把握中又本着“了解之同情”的分析,更见出论者学力之深厚与情理之清通。

注重地域文化对文学的影响,彰显湖北文学的独特性;在尊重历史和从材料出发的基础上,运用自己的文学观念和历史观念消化吸收前人的研究成果,力图最大限度地还原“历史真实”,并在文学发展历史的叙述中表达出著作者独到的见解;史与论结合,宏观研究与微观考察兼顾,文学演变脉络清晰而论证充分有力;正是这些特色使得《湖北文学通史》具有极强的史料性、学术性、理论性和现实性。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湖北文学通史》的面世,对推动湖北文化、文学建设发展,推动湖北对外文化交流,提升湖北文化品牌方面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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