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译,创造性翻译,及文化的传递
2016-08-23李明
摘 要:本文以朗费罗的诗歌A Psalm of Life的走入教材的汉译本为研究对象,通过文化角度下的译本比较,探索了文化传递在英诗汉译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最后得出英诗汉译创造性翻译手法的合理性和可行性。
关键词:英诗汉译;文化传递;朗费罗;人生礼赞;创造性翻译
亨利·朗费罗(1807-1882)是十九世纪美国文坛的领军人物。他的诗歌在本土广为传诵,在欧洲备受赞赏,先后被译成二十多种文字。他的作品植根于美国本土和美国历史的现实,对美国文化和美国文学都有重大影响。
这位美国文坛泰斗的作品,自清末董恂译《人生颂》以来,胡适、吴宓、郭沫若等中国文学大家都对其作品有不同程度的关注,甚至他们的文学创作也在相当程度上受其影响。胡适曾把朗费罗的Daybreak 译成五言古体诗,吴宓曾改编朗费罗的叙事诗《伊凡吉林》为古典戏剧《沧桑艳传奇》,郭沫若在1936年所作《我的作诗的经过》一文中说,他的诗的觉醒期在民国二年,“… 发现了朗费罗的《箭与歌》,那诗使我感觉着异常的清新,我就好像第一次才和‘诗见了面一样…”。荒芜与朱葆光曾联合署名为简企之在1949年译出中国最早的《朗费罗诗选》。诗人穆旦在50年代后翻译过朗费罗十多首诗。英诗研究专家王宝童也在1993年专门翻译过《人生礼赞》。时至今日,这首《人生礼赞》已走进中国的语文教材,成为英语诗歌领域的经典代表。
在全球化的今天,任何学科研究都不可能在真空中进行,文化的因素,成为研究背景中的重中之重。翻译研究,作为人类跨文化研究的主力军,当然不能例外。翻译传递的不再是纯粹的语言文字层面的的形式转换,而是异质文化的传递与沟通,它在一定程度上彰显了不同文化的融合程度。西方的翻译理论与翻译, 按文字记载,有将近两千多年历史, 但翻译研究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则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事情。而翻译研究作为一门新兴学科,在中国学术界,一直徘徊于语言学的边缘,最终赢得其独立地位,则是近十年的事情。
因此,目前的翻译研究,不再局限于文本本身的字面的研究, 而是从文化传递的角度,来重新审视研究翻译问题。苏珊·巴斯奈特(Susan Bassnett)和安德烈·勒菲弗尔(Andre Lefevere)把目光聚焦于译作的发起者、翻译文本的操作者和接受者身上,跳出了传统的译文与原文间字面忠实与否的问题,而主要考虑译作在新的文化语境里的传播与接受,以及翻译作为一种跨文化的传递行为的最终目的和效果,从而揭开翻译研究的新篇章。此文化角度的着眼点,对英诗汉译研究领域来讲,不啻是崭新和有启发性的。
《人生礼赞》的汉译本,若以清末董恂版本为起始,百年来有众多版本,可谓异彩纷呈。本文拟从翻译研究的文化传递角度入手,从黄克孙的“衍译法”说起,以创造性翻译方法为切入点,详细介绍朗氏《人生礼赞》走入教材的汉译本的特点,指出创造性翻译方法在英诗汉译领域的合理性和可行性。
一、英诗汉译中的衍译与创造性翻译
在翻译研究的文化传递新角度下,一种新的与传统信、达、雅截然不同的翻译研究方法,不但被诸多学者探讨,且获得一定程度的共鸣,这就是起始于麻省理工学院的黄克孙教授的英诗汉译衍译法。此处要首先提及菲茨杰拉德的英译《鲁拜集》。《鲁拜集》的原文,是11世纪波斯著名诗人欧玛尔·哈亚姆的诗集。菲茨杰拉德的英译,被认为是最好也最有名的英文翻译。而菲译,不但译诗数量、顺序及内容有所变动,甚至将近50首都是对原作的意译,甚至是把原作的好几首糅合翻译为一首。菲氏在给友人的一封信里说,译本一定要有生命,就算不能尽存原来的精神,译作也要转化过来较差的生命而存在。黄克孙先生年轻时在美国求学期间,初读菲茨杰拉德英译《鲁拜集》,遂被诗行间的蕴含的精神所打动,产生强烈的翻译愿望,于是在博士求学期间,用七言绝句衍译了《鲁拜集》。没想到译文在华人圈引起反响,好评如潮。台湾淡江大学宋美璍赞其为神来之笔,能赋异域诗情以华夏之文采,从原著到费诗英译再到黄之汉译,乃文学之轮回再生。钱钟书也赞之有加,黄氏翻译雅贴比美费氏之英译。由此,可见黄先生翻译之功力与才气。至于翻译方法,黄先生在其作品封面注明“衍译”二字,有别于传统的“信”为上的方法,黄先生没有对此作过多的解释,但曾就此译本说《鲁拜集》的翻译,出发点是作诗。邵斌先生认为,黄先生的衍译法,即“衍生其义而译之”,将原文的语境,加以引申,把翻译和创作融为一体,不完全忠实于原文,可以对译文加以润色,是抓住原作精神的再一次创作。但是,这种创作,并非天马行空,而是以原作的精神为基准,而且以译入语的文学标准来判断,依然是能站得住脚的好作品,这正是黄先生坚持的衍译法。邵斌先生和罗选民先生,都多次撰文就英诗汉译提出,最好的翻译方法莫过于“衍译”,力求译文与原文的精神契合,追求“意象”和“化境”的效果。笔者对于英诗汉译,多年来也一直进行思索和尝试,也认为英诗汉译的精髓是传神。至于形式,也是以译入语的最佳接受方式为首选。因此,在英诗汉译方法上,笔者倾向于认同邵斌先生和罗选民先生的观点。只是,笔者揣测,黄克孙先生之所以在译作封面注上“衍译”二字,除了暗含对传统字面忠实翻译方法的否定外,同时也是中国文人的一种文化上的谦虚表达方式,即使是开创性的观点或方法,也异常低调。鉴于此,笔者认为,既然是一种新颖的,且有重要价值的英诗汉译方法,就不必以中国文化之传统,冠之以卑微的称谓,而应选择与之创新精神相匹配的称谓,没什么不妥,因此,笔者认为,这种以“传神”为根本的英诗汉译方法,称之为英诗汉译领域的“创造性翻译法”为最佳。
二、朗费罗及其《人生礼赞》概览
亨利·朗费罗(1807-1882)是美国文学史上诗歌领域的重要人物。他有独特的语言天赋,三十二岁就完成诗作《人生礼赞》并收录入他的第一部诗集《夜吟》中。1854 年,朗费罗在大学教职和倾心创作之间选择了后者,辞去哈佛教职,全心投入诗歌创作。他生前获得牛律大学和剑桥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他去世后,伦敦西敏寺教堂的诗人角有他的塑像,他是唯一获此荣誉的美国诗人。他是美国文学史上著名的炉边诗人代表作家。称其为炉边诗人,就是指其作品的流行程度,说明其通俗易懂,家喻户晓,更说明其有传唱的魅力, 在此背景之下,朗费罗诗作《人生礼赞》的内容和主旨就异常清楚明白。该诗共九小节,每节只有四行,且音节很少,只有七到八个,押韵模式为隔行押韵。吟诵起来,简明轻快,朗朗上口。且用词全都是基本常用词汇。在主题上,就是号召个人奋发向上,不要悲伤过去,也不要怀恋过去,而是,坚定目标,脚踏实地,在勤奋耕耘中,悄悄等待收获的喜悦。那么,一个译本,能够传递此作品精神主旨的译本,如果能够在译入语的文化中,既迎合译入语文化的期待心理,又能同时传递此作品的精神主旨,那这样的译本,不啻是成功的译本。
三、文化的传递--创造性翻译形式上的“不忠”及本质上的“传神”
原诗共九节,每节四行,押韵模式是隔行押韵,即ABAB的模式。而在译本中,原诗九节变成了五节,有四节被删掉。在保留下来的五节中,每一节的形式也和原作没有吻合。原诗每行简短,上下行的音节数基本一致。译本每小节内长短不一。每一行的音节,远远多于原作。在韵脚上,原文的ABAB押韵模式荡然无存,译文从第一节到第五节,除了极个别的诗行,从头至尾几乎一直都是“ang”韵。如果从传统的信达雅角度来看,该译本几乎是不可接受的。但是,这种译本是否因为表面形式上的不忠实,而被列入不登大雅之堂的作品呢?非也。因为,它在表面的不忠实的外衣下,是最大限度地传递了原诗的精神,以及最大限度地迎合了译入语文化的文化期待。
走入教材的汉译本,首先在选词上吻合原文的精神,即通俗易懂,四行里面用的都是汉语常用词汇。其次在节奏上,每一诗行,都可以在朗诵中按意群停顿为四个小节,例如“在世界/这个/辽阔的/战场上”在声音和气息上都没有障碍。
三、从韵脚上来讲,也符合中国传统诗歌的一韵到底,韵脚在句末的特征
四句话的最后一个韵均为“ang”韵,开口大,声音长,适合朗诵。第四,在修辞上,前两句为排比,后两句为排比,排比在修辞上的功能就是起到在气势上营造气氛,使情感得以最大程度的宣泄,这一点正好契合本诗的精神特征。因此,不论是选词,还是节奏、韵脚,还是精神主旨的传达,该翻译版本最大程度上获得了译入语文化情景期待,能够快速融入到读者心中,达到激励读者奋发向上之目的。
其次,这首诗的灵魂是什么?是西方文化的基督教传统吗?如果从文化底蕴的角度来解析,我们可以看出,该诗原文字里行间渗透着的基督教文化的情愫。举例来说,原诗第一小节写道,“For the soul is dead that slumbers(‘沉睡的灵魂无异于死亡)。第二小节,提到‘你来于尘土,将归于尘土(Dust thouart, to dust returnest)。第三小节写道,‘人生不是享乐也不是悲叹(Not engjoyment, and not sorrow), 这与清教主义的思想相吻合。第六小节后两句,‘行动起来, 就在此刻,勇气在心,神明在上。(Act,— act in the living Present !Heart within, and God o'er head)。第九小节最后两句写道,‘不懈/ 进取,不断/追求, 学会劳作/ 学会等待。(Still achieving, still pursuing, /Learn to labor and to wait)‘labor和‘wait这些词和句在圣经中是有深刻涵义的。人从降生就是罪人,所以要想得救,必须虔诚劳作(labor),才会进入天堂,而这是需要在人世终生去实践的,只有耐心等待(wait),才会将在基督的审判台前出现,并接受永远的奖赏。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人生礼赞》与圣经有深刻的渊源关系,与美国的文化背景和思想土壤也有紧密的联系。原诗字里行间的宗教情愫,贴近了英语世界读者的心理期待,目的是让读者读后振奋精神,迎接人生的挑战。
但是,这些字句,在进入中国教材时,译者果断删除,毫无痕迹。这一点是契合译入语的文化背景的。中国的传统文化,以儒释道为主,并没有基督教的因素,如果在译文中生硬照搬,只会在读者和译本之间造成距离,达不到读者与译本的心里契合。相反,目前出现的译本,跳出了传统的译文与原文间字面忠实与否的问题,紧紧抓住原诗的“精神”所在,主要考虑译作在新的文化语境里的传播与接受,以及翻译作为一种跨文化的传递行为的最终目的和效果, 从传播的效果来看,达到了译者的根本目的,即,改其形而留其神,符合译入语文化期待,在新的文化语境中茁壮成长。
四、结语
朗费罗的《人生礼赞》汉译本,林林总总有十多种之多。限于篇幅,本文不一一列举。此文以走入教材的《人生礼赞》汉译本为例,来探讨解析其为英诗汉译创造性翻译法的典范例子,从黄克孙的汉译《鲁拜集》说起,以罗选民、邵斌的衍译及创造性翻译方法为基础,从而说明创造性翻译方法的可行性和合理性。英诗汉译,在21世纪翻译研究的文化角度大背景下,把翻译的焦点投射到译作在译入语文化环境里的传播与接受状况,以传神来作为翻译行为的最终目的和效果,从而大大拓宽了翻译研究的视野。如果朗氏在两百多年后的今天,看到《人生礼赞》在今日中国之吟诵传唱,他必不刻意于其文本的语言形式和宗教因素的缺失,必欣慰于其作品精神经创造性翻译研究后在中国大地的勃勃生机。
参考文献:
[1]Lefevere,Andre. Translation,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
[2]Nina Baym,The 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 New York, Norton Co. 2007.
[3]谭载喜,《翻译学: 作为独立学科的今天、昨天与明天》,《中国翻译》2004年第3期,2004.03
[4]邵斌,《翻译即改写:从菲茨杰拉德到胡适—以《鲁拜集》第99首为个案》,《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年第12期,2010.12
作者简介:
李明(1974~ ),女,河南南阳人,郑州大学西亚斯国际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和大学教学。
基金项目:本文系河南省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英诗汉译创造性翻译研究》(课题编号:2013CWX004)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