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沐歌：我们共同走过的日子

黄宇周

1.初春的晨雾

立春才过了三天

蒙山回南宁一路上的晨曦

一层层猫脚儿薄雾匍匐

在突兀的山峦和裸露的田野

来回袭扰

车窗玻璃上的雾气

洗濯了混沌的眸子

曼妙的晨雾如丝如纱

亲吻那田野上的绿茵

沟水在慢慢退去沉闷

温婉着挑逗晨雾的唇勾

金桔已被透明的尼龙包裹

放心地吸吮着晨露

记忆在嘶嘶中游走

数不清的线索在此陨落

我们穿过山岗

看见炊烟娉娉袅袅

这是一个初春的早晨

被晨雾包裹的寂静和惆怅

终于冲出了跑道

挥手隐隐于过往的尘烟

2.春寒

路就这样被雨打湿了

就像少女打了些粉底

一半是青春痘一半是白嫩

风依然摆着冬日的余威

不肯屈服于春的驿站

从树杪越过冲向屋檐的青瓦

咆哮着，携带昨日的伤口

用尽了爪牙

阴云只是春寒的影子

妄想在布谷鸟前装饰着天空

我们在措手不及中坚定

感受着心跳的复苏

夜不再是漫长，哪怕

我们还要承受着这种春寒料峭

暮色里我们依然能感觉得到涌动

丢下的石子斜漂着水面

最终自由落体沉入了水底

蕴藏的隐私便袅袅了

谁，在夜中对灯而伫

是青衫的布衣还是红绸的翠玉

春的对歌不会这么惊怵吧

身的这边是寒的屏障

一转身说不定会与春暖撞个满怀

3.三月的雾

我俯视，从江南多汁的嫩芽和酥软的水中

沿着绿色的田埂，泥土也袒露着新鲜的肚皮

没有了牧童，牛随意休闲

相伴的白鹭哪儿去了

紫云英宣誓着它的季节到来

把田野装扮得如瀚海着了彩妆的星

收敛了一个冬季的思路跑得没了影

有一座楼阁临波而立

乘着黄昏的薄雾，阴翳的雨色天

不规则荡漾成碎银般莹润

月亮之下，我的眼有了淡淡的墨痕

原来贪婪也有另外一种诠释

有着黑丝袜性感的女子么

不，不，满胸乾坤的清气更适合我的眼

我在江南，不需要北方的雾霾

那翻新的黑粘土和推窗而来的水雾

青瓷器的烟雨和嫣然的飘逸

我体会到了虚无又在虚无中找到了自己

三月的雾从幽篁深处走来

抚摸着桃花，荠菜，水田和女子的脸

把袅袅，滟潋，琉璃，聘婷

揉了又揉，擦了又擦

4.四月的雨季

其实，我是听出来的

在凌晨我即将入睡

密密缝缝，叮叮泠泠

那如磬般绵长和酥软

也许，这夜够长

这雨够细

化入心底便了了无痕

我不知是枕着它入了睡

还是它拖着我窈窕寻壑

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

把这夜当杯

把春雨当醽醁

饮了又饮，醉了又醉

一直化成了清明的泪

魂兮归矣，魂兮归矣

5.三月四月

我心底有关时令的国度

蔓藤般匍匐，千般缠回

愈来愈惶恐于那

时光沉淀的情丝

油菜花结子了，桃花也划落成泥

三角梅依然粲然

紫荆花正咧开着嘴

而我寻找的风月也越来越淡

三月四月，摆渡的离愁

在睫毛中眨眨眼

竟跌落得那么迅速

眺望和放下都是云卷云舒

也许我该盛装地巡游

去看看流淌，去感受清歌

掬起一把把时光

盛于玲珑剔透的青瓷

三月四月，从前的烟雨

骨子里荡漾的杨柳

即使是寂静的心

也要倜傥出别一番风情

6.五月的原野

透过汽车的窗我望着五月的原野

葱茜的秧苗吻着碧的波纹

阡陌逶迤 丝丝成带

山峦灵气而飘动

扭动的身足被覆上重重厚茵

掩映的黑瓦白墙冒着烟霭

迷糊得懒慵而娇嗔

水陂冷静而温婉

细纹漾漾琉璃如滑

菰蒲舒展地袒露着头颅

也许有蜻蜓伫立 而蝴蝶只在菜花间

浅酌粉的蕊 花的瓣

清溪微波涟漪 鱼网纵横

温情得似罗曼史的伞

芙蓉香销 青青如钱

倘恍如醉了的香客

拂得我一脸的清馨

而夏夜未至 我的眸子仍未深

五月的丘壑掩埋了我的视线

突一双白鹭含水而过，划成的弧线

嵌成了横波浅黛的水墨画图

一老农倚锄而立 一牛漫游浅嚼

一烟袅袅绕绕 一童石瓢水溢

某田翻掀 晒成黑釉

青的叶 碧的水 黄的泥 灰的石

我曾经婆娑的这片土地

竟烙印了我的双清

手握羽纶的青青少年 如今

已有鬓霜 深深呼唤我的

是母亲 是五月翠红细钿

是那嘶嘶啾啾的屋檐的乳燕

是江南深处曾经惊梦的地方

而无法忘却的是那淡淡的 澹澹的

纯真和迷惘

芬芳和缠绵

7.六月末的某天下午

最后想留下的心愿

却总是事与愿违

尴尬的熟悉跟陌生一样空荡

遥远的理想又回到了起点

除了沉淀了无新意

请不要对人生悲天悯人

不要怀疑你对生活的忠诚

梦想依旧可以高昂

痴心妄想仍能保持对未来的激情

其实也不需要隐瞒

也不要虚假自我

只要不看出破绽

天天都是美好，阳光灿烂

好与不好，有了心情就好

成与不成，要看福气才成

我觉得没有输给六月的炙热

我的温度一直保持着跟它的一致

蝉的灭亡，不是它的高亢

而是太过于孤高和寡

8.七夕

今夜我在岸西，是前生还是后世

紧握的梭子有些微寒

星云叆叇，在河岸

濯目的扣套星在何方

你忘了归处，今夕，我忘了归处

清辉迢迢，菡萏玉露

兰夜经见，你的发髻如昔

美目流盼，这不是神话

神话太遥远，故事太繁芜

只有天河，例如鹊桥

依旧在你我掌中，你我眸中

相逢其实只是断肠的起点

我仰，用一年的光阴

我不要呀，不要

只有沧海，洪荒，浩瀚

宇宙的哲学竟也是这样如茫

天也茫茫，地也茫茫

渡口在何方，船在哪里

一年酝酿的话颤抖得无言

只有瑶轩如实，手上的纤指如丝

9.想起大兴安岭的松

想起九年前的九月

乘坐绿皮车从海拉尔去加格达奇

哐当哐当火车如蜗牛

穿梭在崇山峻岭和阴翳的天穹

透过模糊的窗我见到了

大兴安岭的莽莽林海

空荡荡的车厢就那么几个人

我把箱子里能穿的衣服都披上了

孑然一人的我内心淡然得出奇

车厢那头好像一家子在窃窃私语

时而开心大笑时而小声咬牙

九月的南方该是艳阳高照呀

所有的绿色依然点缀斑斓

我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九月

草场伴随着成片的松林

成捆成捆的草堆随处散落

天阴得如同枯萎瘦长的草茎

松，白桦和山杨，灰墨明亮

琳琅满目的七八月不再

要去的城市我一片空白

风无法预告此行的轨迹

在南方的南方我迷茫了许久

一直在陀螺中寻找圆的中心

大兴安岭，我看着那一闪而过的松

棵棵狰狞，排排挺立

仅仅只有几个月的郁葱

而今，它们秃了头，空白了枝桠

九月，是深秋了，在南方

它才是初秋，天还是湛蓝

我们一直在虚构我们的人生

在遗忘中作践自己

何必深究过去的点点滴滴呢

就如大兴安岭的松

深秋过后经历皑皑严冬

必究过去，春回大地，绿返丛林

10.十一月图腾

十一月的原野更静了

牧童和牛也有些冷

稻穗低着头想着心事

风儿也懒得给予抚摸

墨绿的山脊更模糊了

巷子的深度只有鸡犬在探知

老奶奶穿针的影子犹在

旧岁的寒衣裹了又裹

空樽的日子也越来越多

只是烟好像多了点

阳光拍了拍身姿

抖落了一地金辉

闭上眼，好像忘掉了很多

星光，大海，过往的恨事儿

手机已经静默了很久

我们好像记起了什么

但总是不可置否地确定

天说黑就黑了

还来不及掌灯

就拉下了夜幕

我们举起十一月的手

一个激灵的寒噤，沉落

是的，冬天真的来了

11.十二月的油菜花

没有人知道，十二月

在这里，山很高，云很低

林很密，水很潺

阳光也懒洋洋地松懈

寒冷无法掩盖我们薄弱的意志

没有人知道，十二月的油菜花

绽开得如此妖艳 婆娑

蜜蜂繁忙，蝴蝶探寻

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心

透明得忘了归路

我们伴随着刀郎、容中尔甲

陈小春的《算你狠》

和《月光下的凤尾竹》

神秘的古滇王国

南诏国和段氏的大理

我们一直行走在高山之巅

十二月的油菜花吞没了

湿漉漉的乡愁和灼红的衫子

黄昏时窥人的星子

眨眼倾看着一群毫无依恋的异乡人

12.围炉

或者所谓的冬天就是这样的日子

芒霜重重覆满了秋桔的深墨

几只麻雀在无叶的枣树上欢雀

天越涂越沉 慵懒得没了言语

雪依然沿着台阶飘落

冰凌子把飞檐重新进行了雕塑

一只猫警惕地把头探出

稻草垛似乎藏尽了整个肃冬的秘密

或者所谓的冬天就是围炉的日子

微暗的灯光下一家的紧靠

一条薄被或者一件单衣下

驱除了整个冬的寒意

通红的脸膛 久酸的胳膊

一氧化碳的暖意在屋中弥漫

煤油灯熄尽了吱吱的火苗

熏熏的睡意在一点点敲击

或者所谓的冬天就是聚集的日子

搁浅的故事有了延续

也许有白娘子，狐仙或者隔壁家的鬼怪

隐隐从阴暗中飘出

也许有母亲的纳鞋，姐的织衣

嘴里好像还会有一些童谣或者殷殷细语

而家的那只小猫却蜷缩在炉的一角

或者所谓的冬天就是这样的记忆

我们听到了屋外飕飕的风声

伴随着脚步咦咦嘎嘎远去

而我们越来越模糊的视线

渐渐进入了梦呓和睡乡

13.淡淡的雪

雪下了，但有点犹豫

只是沿着屋脊漂白了一下

零落的雪，飘零的心

与风的摩挲便散了形

狗狂叫过后天空愈加寂寥

这个世界简单得很迅速

那么几片轻轻洒落便

覆盖了整个一年的伤痕和阴霾

迟钝是下雪最好的借口

你只要安静地等待，等待

遥望和酝酿，我想起了春天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