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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长征路上

2016-08-23符先辉

延安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四方面军朱总司令张国焘

1932年12月,红四方面军的一部到了我的家乡陕西省镇巴县,当时我已14岁,就和十几个青少年,一齐参加了红军,并随部队很快开往通(江)、南(江)、巴(中)地区。

我先在10师(后改为第4军)28团当通信员,以后被编入交通队,担任警戒和通信任务。这个交通队,归属四方面军总部,直接跟随张国焘行动。当时,张国焘在后方,徐向前总指挥和陈昌浩总政委在前线指挥作战,张国焘如果不到前线去,那就经常派我们去给前方送信。和我一起去送信的同志姓廖,名字我已忘记了。他比我年纪大得多,战斗经验也丰富,原是团级干部,因和张国焘有些看法不同,被张国焘撤了职,下放当了通信员。我们在一起工作了半年多时间,送信中采取的办法是相互掩护、交叉前进,相互照顾做得较好,以后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有一次,我们到通江县龙凤场去送信。在我想象中,徐向前总指挥一定是一个身材魁伟,长得浓眉大眼非常威武的人,到那里一看,他才30出头,个子不高大,也不威武,像一个小学教员似的很普通。

1933年2月,粉碎四川军阀田颂尧对通南巴地区发动的3路进攻以后,于同年11月,四川军阀刘湘又率领二三十万大军,分兵6路进攻川陕根据地。经过10个多月战斗,取得歼敌8万多人的胜利。战后,大伤元气,到处是一片废墟,粮荒严重,兵源枯竭,物资补充极为困难,致使四方面军难以再在川陕根据地立足。

1935年1月,正当敌人加紧准备“川陕会剿”,我军正在发起广(元)、昭(化)及陕南战役时,得到中央来电,叫我们集中全力西渡嘉陵江,策应一方面军渡江北进。当时,我们对一方面军情况不了解,也没有什么长征的概念,只是明确我们的一切战斗战役行动,都是为了策应中央红军北上的。所以,直到三四月份我们强渡过嘉陵江继续西进时,还不知道往西要开到哪里去,更不知道这次的军事行动,就是要远离川陕根据地进行长征了。

4月中旬,我们到达环境条件都比较好的江油和中坝地区后,在那里并未久留,继续向北川和茂县进军。5月中旬,张国焘率领总部机关人员也到了茂县。

当我们听说中央红军已经渡过大渡河天险,正经过天全、芦山向宝兴前进的消息后,大家情绪昂扬,非常高兴。为了迎接中央红军的到来,当时在四方面军内部进行了深入广泛的宣传,并准备了牛羊皮、羊毛、毛背心、鞋子、盐巴和茶叶等物品。30军政委李先念率领88师和第9军一部专程前往迎接。6月11日,一、四方面军的前锋部队已在夹金山脚下的达维胜利会师。

6月20日,我们随同张国焘从茂县出发,经理藩到懋功再到两河口与中央会师。途中经过一个藏民的小村寨,被藏民土司武装包围。我们同藏民土司武装僵持了半天,直到第9军闻讯派了1个连才解了围。紧接着,就是翻越高达4000米的红桥山,高山缺氧呼吸困难,再加上天气突变,先是毛毛雨,后是鹅毛大雪,使人睁不开眼,而且必须要在中午前翻过山去。当天晚上我们就露宿在半山腰,在下山时,因冰冻路滑,有两匹牲口掉到山沟里摔死了。

6月25日,我们到达两河口,在街上看见许多人都在高呼:“拥护中央”、“欢迎中央红军”等口号,情绪非常热烈。在两河口,中央首长和四方面军的首长在房子里开会,我们在房子外边担任警卫,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从参加会议的一些领导情绪来看,没有什么不愉快的表现,好像大家都很高兴。

会后,中央派张闻天、刘伯承与张国焘一道,又东进翻过红桥山,到理番与汶川之间的一个小村子,去会见徐向前总指挥和陈昌浩政委,向他们传达两河口会议精神。正好在此时,我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非常疼痛,无法行动。当时没有药医,只有赵敏良同志留在身边照顾我。我们边走边休息,以后他又扶着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最后才趕上部队交通队。赵敏良对我的阶级友爱深情,铭心刻骨,使我终身难忘!到如今我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去世了。

7月20日前后,上级向我们传达了中央军委任命朱德为红军总司令,张国焘为红军总政委的命令;传达了红军前敌总指挥由徐向前兼任,政委由陈昌浩兼任,参谋长为叶剑英。同时,还听到要从四方面军抽调几个建制团,去补充一方面军,从一方面军抽调一部分干部到四方面军来工作。

8月初,我们护送张国焘从茂县经芦花、黑水与中央第二次见面。到了毛儿盖,接着又开会。我才第一次看见毛主席和周副主席。毛主席身材高大,可能过度劳累,显得清瘦,但面带笑容,精神很好。周副主席脸上胡子长得很长,又黑又瘦,精神不好,显得有病似的。他们俩的身边停放着一副担架,但谁也没有坐。毛儿盖会议也是在房子里开的,我们在屋外担任警戒,所以不清楚屋内说些什么,只听说红军要分成左右两路军行动。

毛儿盖会议后,我们护送张国焘往回走,到达沙窝时又开会。这次开会与前几次不同,是在野外帐篷里开的。作为警卫人员,我们不仅要在帐篷外担任警卫,还要往帐篷内送开水和劈柴。帐篷不隔音,所以能听到一部分首长的讲话。根据我的回忆,好像争论什么问题很激烈,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周副主席和陈昌浩的说话。周副主席说话清楚,他针对张国焘提出要清算中央政治路线的观点,有条理地阐述了遵义会议对这个问题所作的结论。陈昌浩当时才30岁左右,身体好,讲话声音洪亮,滔滔不绝。他主要说明四方面军由1万5千多人发展到5个军,有8万多人,为什么撤出鄂豫皖苏区又转战川陕,建立根据地的原因。会后,朱总司令、刘伯承和张国焘率领左路军翻越上下打鼓,经芦花、马塘向阿坝方向前进。在路上,我们看到张国焘满脸不高兴,到底为什么,我们当时也弄不清。

既然8月20日红军已分左右两路军行动,但为什么到了9月中旬以后,左路军突然又从阿坝、右路军又从班佑南下到马塘、杜岗和党坝一带集中呢?直到后来才明白,这是张国焘分裂红军,另立中央的罪恶活动。

为了控制部队,张国焘大造舆论:说什么中央领导背着四方面军私自率领1、3军团向北面逃跑了;污蔑毛主席等中央领导同志是右倾机会主义;说中央对四方面军很不公道,只看缺点不看优点;还煽动一部分在四川入伍的指战员提出要“打回四川去”的口号等等。

10月下旬,总部驻卓木碉,徐向前总指挥和陈昌浩政委率军攻占天全、芦山和宝兴。11月下旬,红军在百丈战斗中,因寡不敌众失利,加上1935年的冬天特别寒冷,粮食严重不足,兵员不齐以及受到敌军的重兵围追,使红军的处境越来越困难。这时广大指战员才逐渐注意到张国焘命令红军南下的做法是错误的。

1936年2月底,红军从天全、芦山、宝兴地区又翻越夹金山,向道孚、炉霍和甘孜进军。经过党岭山时,那里山高达5000多米,终年积雪。如果走到融雪的地方掉下去就没命了。山上空气稀薄,风暴和雪崩不断发生,爬山特别费劲。到了晚上寒风凜冽,大雪纷飞,气温低到零下二三十摄氏度,致使许多身穿单衣、脚穿草鞋的指战员冻僵甚至冻死在雪地里。直到3月下旬,我们才抵达道孚。以后,红军由道孚进占炉霍。

1936年2月,红军在经过长期行军作战,大量减员的困难情况下,为了保证和培养提高干部,适应以后战争发展的需要,红军专门抽出一批干部,在芦山仁家坝开办了临时学习班。我随总部到道孚,那里开办了当时命名为“红军大学”的学校。由刘伯承任校长,何畏任政委。当时我已由班长提升为排级干部,也就被送到“红大”学习。

“红大”是一所特殊的学校,教员除了刘校长外,还有朱总司令等红军领导同志。学员从下边各队抽调上来,多数是高、中、初级干部,人数没有百人。学员既要学习政治和军事,又要行军作战,还要经常外出筹粮。“红大”没有课堂,每天不是在野外操练,就是坐在地上听讲课或战斗演习。讲政治主要是讲时事和进行阶级教育,讲军事主要是讲我军的战略战术和战例,更多的就是实地锻炼。我们没有笔墨纸砚,记得把子弹壳当中剪上一条口子,用薄铁削尖塞进去就当作笔;把黑锅底的灰泡上水当作墨水;用破纸布写字作记录。刘校长一口浓重的川话,我们听起来感到非常亲切。他讲课深入浅出,生动活泼,通俗易懂,富有哲理,理论联系实际密切,我们很爱听。朱总司令不仅讲课讲得好,他善于团结同志,善于做思想工作,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大家都非常愿意接近他。刘校长和朱总司令,对我们讲了许多课,对我影响最深至今能记得就是刘校长讲打敌人骑兵的方法。他边讲边比划着说:敌人骑兵并不可怕,我们第一排在前面卧倒,第二排在中间蹲着,第三排在后面站着,等敌人骑兵靠近时,我们利用好地形,集中火力一齐开火,就能有效。总之,经过“红大”学习,我感到收获很大。

使我终身难忘的是,有一次我在“红大”学习时奉命外出筹粮。当我乘坐牛皮筏子,从一条河的对面装上粮食返回时,突然遇到河里漩涡,筏子被打翻了,我掉入汹涌的激流中。我一直往下漂,刺骨的河水把我冻得发抖,一点劲也没有了。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亏得在岸边接应我的一个姓李同志,他不顾一切,沿着河岸跟着我的筏子,不停向下游奔跑,最后才在好几里路远的一个河流缓慢处把我救上岸。要不是他,我哪里能活到今天呢?

7月,红四方面军和红二方面军在甘孜胜利会师。不久,领导叫我们准备40天的干粮,以便从炉霍翻雪山,经过壤塘、查理寺和阿坝,再穿过草地向包座前进。当时所谓的干粮,就是一小部分炒青稞和大部分的野菜。当时上级严格规定每天吃炒青稞的数量,以便保证不至于饿死在草地上。

在经过草地时,大草原茫茫一片,一望无际,没有人烟,也没有路。多年的枯烂水草层层淤积,发出腐臭的气味。气候条件又变化莫测,时而热浪熏人,时而寒流侵袭,使人冻得难以忍受。我们既要顶风冒雨,忍饥渴,又要保持高度警惕,注意脚下,踩着一窝一窝的草根,一步一摇地艰难前进。当我们想到有多少战友牺牲在草地泥潭中时,心里感到特别的难过……

1936年10月中旬,我们跟随朱总司令、张国焘、总部和红大,从包座经过岷州到达甘肃会宁县,在那里我们才和一、二方面军胜利会师,宣布长征至此结束了。

(原載《从红小鬼到筑巢人——符先辉将军的戎马生涯》,解放军出版社201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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