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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 突破一切

2016-08-23毛眉

延安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长征红军旅行

毛眉

经过国民党连续五次的“围剿”,开始长征时的红军已元气大伤。尽管新补充的农民出身的战士,内心充满了革命的浪漫情怀,但看上去并不像一支正规的部队。这样褴褛的长征却让美国人赞叹。他们的兴趣在于:“凡是人类所表现出来的英雄主义及人类为战胜困难所作出的牺牲,美国人都很感兴趣。”首先写出长征的不是共产党员、马克思主义者,而是美国记者,“因为,人类这种普遍的英雄主义本身就是一种能够使人互相沟通的语言”。

在《历史研究》一书的开头,汤因比就指出,以往历史研究的一大缺陷就是,把民族国家作为历史研究的一般范围,这大大限制了历史学家的眼界。事实上,欧洲没有一个民族国家能够独立地说明自身的历史问题。因此,应该把历史现象放到更大的范围内加以比较和考察,这种更大的范围就是文明。

长征,值得放在这样一个大景深中去解读。

斯诺在《红星照耀中国》中预言:“总有一天,会有人写出这一惊心动魄的远征的全部史诗。”

时隔34年的1971年,英国学者迪克·威尔逊写出了世界上第一部研究长征的英文专著《1935年长征:中国共产主义生存斗争的史诗》。威尔逊是英国的中国问题专家,他不满足于以新闻记者的角度来描述和反映长征,力图以学者的态度,从历史性、传奇性、象征性三方面对长征进行“百科式”的研读,强化长征是“生存的史诗”。他的故事是“革命精神”派的代表,还从人类精神典范的角度评说:“长征已经在各大洲成为一种象征,人类只要有决心和毅力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西方学者说:现在,在美国、欧洲和世界各地,人们对于几十年前由一支规模不大,不引人注目的中国男女组成的队伍所进行的一次军事行动依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如果中国读者对此感到费解,我只能重复埃德加·斯诺就这场“激动人心的远征”说过的话——它过去是激动人心的,现在它仍会引起世界各国人民的钦佩和激情。我想它将成为人类坚定无畏的丰碑,永远流传于世。阅读长征的故事将使人们再次认识到,人类的精神一旦唤起,其威力是无穷无尽的。他们把长征称为“史诗般的逃亡”,因为它行程约两万五千里,在大约一年的时间里翻越十余座大山,跨越了二十余条河流。历史上很少有意志征服环境的伟绩能与之相比,历史也不能提供一個相似的,或者更好的例子与之相媲美。

1937年,美国女记者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听到了中国工农红军胜利到达陕北后,前往陕北苏区,写了《伟大的道路》。她说:事实、数字和一路上千山万水的名称,都不足以说明红军长征的历史意义,更不能描绘出参加长征的红军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以及他们所受的苦难。

斯诺的老友、美国著名记者兼作家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在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一书中首次读到长征。二战期间,索尔兹伯里从斯诺那里听到很多关于红军长征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84年3月,索尔兹伯里来到北京,对当年参加过长征的健在者,党的重要领袖、高级将领、红军战士、知情的百姓进行了采访,走访了党史、军史的有关专家。在一个月的“旋风式采访”后,又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他沿红军长征路线进行采访。1985年出版了《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他把历史上的红军长征同新时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长征”结合了起来,称赞长征“是考验中国红军男女战士的意志、勇敢和力量的伟大史诗”。他说:“长征是一篇史诗。这不仅是因为淳朴的战士及其指挥员们所体现的英雄主义精神,还因为长征实际上成了中国革命的熔炉。它锻造了在毛泽东领导下打垮蒋介石、夺取全中国的整整一代的人和他们兄弟般的革命情谊。”尽管,这场长征属于共产党,但这个奇迹,却属于人类对于极限的挑战。所以,在这个意义上,长征很早就开始被各种人加以纪念了。

那是因为,30年代的中国与今天的中国,最大的相同点:全球化。从西方来的、目光敏锐的智者,以记者的好奇,写下了他们对中国的兴趣。这段历史,恰恰因为西方的观点以及立场,变得张力十足。优秀的西方学者笔下的中国史也格外地引人入胜,因为他们将中国放在一个全球的图景中来加以看待。

斯诺是一系列西方人到红色中国的开端。这些人从记者、作家到军人、政客,在1936至1945年间,陆续地访问了中国的红色革命区。

从他们那里,我们倒是可以做到:借文化的他者之镜来看清自己的作为。

美国军事史学家塞缪尔·格里菲斯将军在他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书中说,红军长征较之公元前400年一万希腊人从波斯到黑海的撤退,是“一次更加雄伟的壮举”,“中国共产党人,以他们反复经受的考验证明,他们能够忍耐难以言状的艰难困苦;能够战胜途中大自然好像决意要阻挠他们前进而向他们提出的一切挑战;能够击败下定决心要消灭他们的敌人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希腊人和中国人,同样忍受了酷暑严寒,干渴饥饿;同样爬雪山,食草根,眠雪野,边行军边打仗;同样解决了可能造成分裂的内部争端;同样生存下来了”。英国评论家安东尼在《中国—长征》画册中称“长征是现代历史中最重要的事件”,“长征是锻炼以后中国领导人的熔炉”。2002年10月,英国历史学博士李爱德与朋友马普安从江西出发,三百多天徒步走完了红一方面军当年的长征,合著了《两个人的长征》,共同摄制编著的红色之旅的画册。他说:“我必须要深入了解长征背后的那一个个感人故事……长征那么艰苦,当年那些普通战士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参加红军的,他们为什么闹革命还坚持到最后,这些都是我想要了解的。”在他们笔下,陕北革命区具有一个共同特征:像一个政治乌托邦,或者像20世纪30年代美联社驻中国记者霍尔多·汉森所说的“一个柏拉图理想国的复制品”。

索尔兹伯里曾五次访华,他写的关于长征的书自1985年10月在美国出版以来,拥有众多的读者。他说,每一场革命都有自身的传奇。美国革命的传奇是福吉谷。福吉谷的战斗业绩已铭记在所有美国爱国者的心中。在渡过了那次严峻考验之后,乔治·华盛顿和他的战士们踏上了胜利的征途。

时间的座标发生了变化后的20世纪80年代,崔健将流行与红色混搭一气,对于那场长征有着不一样的表达。他用小号与红绷带,用嘶哑的粗嗓音与音乐,呐喊着《新长征路上的摇滚》:

一二三四

听说过,没见过,两万五千里

有的说,没的做,怎知不容易

埋着头,向前走,寻找我自己

走过来,走过去,没有根据地

……

山也多,水也多,分不清东西

人也多,嘴也多,讲不清道理

……

一边走,一边想,雪山和草地

一边走,一边唱,领袖毛主席

……

一位美国海归女孩,用自我折磨以及流行的小资方式徒步长征,并在自己的博客上写下沿着红军路线行走的全过程。她感受到的是:这段路上竟有一半是人类的秘境,从未被污染,景色美得惊人。她认为,曾是红军的爷爷比她浪漫。她不再认为,那段历史像爷爷所说的那么艰苦,吃青稞算什么,那味道美极了。

80年代后的一代人对于那支军队的兴趣,成为一个潮流。红军成为某种先锋的名词。一个80后试图将自己的乐队命名为红军,因为他认为这个名字太酷了。有个服装设计的女孩,放大了一张当年红军战士穿着短裤的服装,类似今天的七分裤。在她的店里,这张照片与奢侈品放在一起。

有人拍了近千名流散在各地的红军战士画像,结集出版,把这当成一种纪录历史的方式。在北京的798工厂,先锋艺术家,红军长征的爱好者们,放一把当年的大刀在自己的画展上。有个艺术家在潘家园找到了一批描写这支红军的古老版本,合成一张《潘家园的长征》。

今天的云石山像长征出发那天一样繁忙:从“长征第一山”云石山到帮坑山,5公里的路程是当年红军长征路的始端,被瑞金开辟为“长征体验游”,每天都有数百名游客在这段路上体验长征。

路,还是那一个个石阶;路旁杂草,还是那样繁茂。然而,云石山却发生了巨变:当地人在此做起了旅游服务生意,红军帽、红军鞋、红米饭、南瓜汤……一应俱全。当年的“红军三宝”:红军装、红军干粮、红军菜,成了农民致富的新“三宝”。

在80年后的今天,官方和民间,时尚和传统,亲历者和想象者,各自书写着对一支遥远军队的定义。为什么如此不同的人群会共同怀念那个历史事件,那个共存共同的密码是什么?

文化之道是走出来的。旅行,包含了空间的移动,形成了知识的田野。人类对地理的重新发现,把旅行重新带入反思:新世界是人们“走”出来的。这在那个不朽的隐喻,俄狄浦斯神话和斯芬克斯谜语中获得演绎:是什么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这个经世谜语的真正谜底是:人在旅途。

旅行的表述范式有:史诗传奇、考验苦行、冒险拓殖、骑士文学、宗教使命、朝圣线路、英雄武功等。

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远征波斯后,率马其顿军队一万人进行大撤退,用了四个月的时间,行程共3200公里,其间进行了数次作战,并跨越了雪山、沼泽。而长征这个新式传奇,充满着让西方人无法理解的传奇。

“两希文化”自始至终贯彻着旅行主题:摩西率犹太人出埃及回归故里。荷马史诗的主题可以集中表述为“出征—回家”,它的旅行被賦予强烈的文化隐喻:英雄、冒险、战争……

在古希腊的文化中,每个神祗、英雄都须在旅行中经受苦难和考验。天神宙斯据说降生于克里特岛,年轻时外出旅行,浪迹天下,在旅途中战胜、克服了各种各样的灾难和困难,最终成为诸神的领袖。这个原型亦可套用耶稣神迹传奇、酒神狄俄尼索斯、尤里西斯……他们都在旅行中经受住了各种考验和诱惑,最后凯旋。

玛丽·比尔德等人在《古典学》有一个惊人之语:“古典学的核心是旅游。”人类学与旅行亲密无间,没有旅行就没有民族志。而中华民族的民族志是以长征为方向,为道路,走出来的:中央红军成功突出了蒋介石的“铁桶”,但撤出根据地后,立马陷入到了无后方作战的严峻境地。红军长征的决定及其走向,是个动态的过程。当时他们尚未决定大队人马应该向何处去,也没有意识到会创造出什么奇迹,只是准备到湘鄂西去,同2、6军团会合,在那里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

队伍带着大批辎重物资作战略转移,行军了两个星期以后,国民党才察觉,而等到再调兵攻打时,队伍已经走远了。谁也没有想到,这项称之为“转移”的行动,变成足足走了一年西征越走越远,进入四川后,中共中央终于改称“长征”。

就像董必武在《出发前》里说的:“我们向陕甘前进,还是到川西后才决定的,假使在出发前就知道要走二万五千里的程途,要经过13个月的时间,要通过无人迹、无粮食的地区,如此等类,当时不知将作何感想。”

一支蜿蜒的红军队伍在暴风雨来来去去中,扫尽脆弱,留在三十年代的原野上,印证了毛泽东的说法:长征是宣传队。是的,中国文化的流转,都是在流放中、迁徙中、长征中完成的。

西方人说,“文化是一张地图”,“文化是一种旅行”。从世界文明早期发展的线索看,文明形态都会与迁移、旅行相生相伴。可以说,没有人类的旅行、迁移、运动、变化,文明很难获得完整的解释。

这样长长的、褴褛的队伍旁边,应该站着一位荷马,来写战争、写西行、写他们如何克服艰难、去探索不可知的世界……围绕战争,有着种种的激情;围绕远行,有着种种的冒险,而这些恰是世界上两部伟大巨著的全部内容。远征,是人类最为基础的壮行。

旅行,既是一种特殊社会文化的表述、表达,也是社会结构变化的强力推手。长征,在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后,把失败甩在了身后,完成了一个大转身。

我的生活也好,任何人的生活也好,若不是屡次反“围剿”,最终走上长征,取得胜利,又是什么呢?

长征的精神在于不断地突破:突破封锁,突破围剿,突破围追堵截,突破敌人,突破自然,突破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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