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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没有摘走我的鲜花

2016-08-23杨怡

时代青年(上半月) 2016年7期
关键词:长春花艾瑞克代人

杨怡

你有没有在二十几岁,穿戴整洁、满怀信心,从纽约百老汇大街上的巴特利公园开始,一直走到某条乡村公路?一段很长的路,身边走过人,走过慵懒、雍容、孤独和棱角。车轮辘辘作响,高跟鞋心事重重,路上的声音,潦草、漂泊。

街道上,到处是建筑美学、商业精神、训练有素的纽约客。我走着、看着,和谁也没有说话。我外表很年轻,灵魂很单纯。我想,应该有一座城市,衬得上我的外表和灵魂。这座城市会不会就是纽约呢?

从一家咖啡馆的盆栽里,掉下一朵淡红的小花。弯身捡起它,我讶异这店的主人怎么会种月季?月季的英文名是Chinese Rose,因原产于中国。月季又名长春花,逐月开放,四时不绝。

我站在纽约的街上,把它插在头发上。它绽放的语调和我说话的腔调,太过相似。我们都比在自己出生的国度,表现得更敏捷更美好,更讨人喜欢。我们都尽量让自己无可挑剔,做理想的花和理想的女士。

头发上插着鲜花的我,把那一条路走完,到一栋造型随意、舒适美丽的小房子前,里面一片欢声笑语。敲开门,客厅的地面上铺满了坐垫,有孩子和大人,有一位叫艾瑞克的人在做一个滑稽的演讲。我谛听、注视,然后我在想,在自己的国家,我敲开那扇门,会看到什么?

旁边的老太太说,艾瑞克每周都会表演,擅长把生活琐事打磨成笑话。他坚持了16年。艾瑞克风趣的演讲中有一句话打动了我:没有哪一项伟大的事业,不能在家乡,不能在你早就看腻了他们、他们也早就看腻了你的邻居之间完成。老太太又被逗笑了。我也笑了,不过是在别人的国度,复制别人的笑声。

表演结束,人群散了。夜色冰凉滑腻,我站在路的尽头,恐惧、孤独,难以自全。

我迷路了,耷拉着肩膀,艰难地判断着方向。幸好,我找到一户华人家庭,他们邀我做客。他们把遇见我当成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们在国外有很多生活经历,他们说,在这许多年里攒够了智慧,却不带一点儿感情。

我遇到了他们,感情上有一种惊人的共鸣。谈起他们的努力,谈起这代人的生活,谈起整个中国正流行的“中国梦”,我们的眼眶都闪烁着泪水。

我说我的梦想是写小说。他们鼓励我,说他们那代人被生活挤压到无法安置梦想,不过是为了我们这代人略带质感地过日子。他们愿意为我这样的年轻人营造一个可以做梦的局面。末了,他们嘱咐我,无论如何要为家乡写一部小说。

狄更斯在他的《美国手记》中写过纽约。那是1842年,一个爱尔兰工人在为纽约的经济发展,挖掘、开凿、做苦工。他孤身一人漂洋过海来到这里,辛苦工作一年半载。而生活比工作更辛苦,他赚些钱是要将一个兄弟接来。然后,他们的姐妹也来了,还有另一个兄弟,最后是年迈的母亲。而那贫困可怜的老母亲在陌生的土地上无法安息,她渴望将她的骨头安放在家乡的旧墓里。

我的头发插着长春花,它的芳香随我的脚步不绝如缕。或许是羞怯,或许是孤独,在纽约的街道上,我们都还没有获得那种无穷的美感。是应该有一座城市,衬得上我的灵魂和外表——但它不是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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