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普夫妇的中国书画

2016-08-20李晶晶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34期

李晶晶

罗伊与玛丽莲·派普夫妇的目标非常明确，即以谢赫“六法”为标准，遴选最贴合他们夫妇心目中的中国绘画。选画不论画家名头大小，只论作品是否有古人遗风，且能让后世画家有所借鉴。

今年9月纽约苏富比将隆重推出“罗伊与玛丽莲·派普夫妇珍藏中国绘画”，暨纽约中国书画首场夜拍。此收藏是美国最重要的私人中国书画收藏之一，藏品均经精挑细选，涵盖明清诸多流派及绘画题材与各种装裱形式。122件拍品均来源有绪，并曾展览于美国及其他国家的十几家文博机构，数十年来未见诸市场。

罗伊·派普先生（1927～2011）为杰出银行家、企业家，于1975～1977年间任亚洲发展银行美国驻马尼拉董事，玛丽莲·派普夫人毕业于罗格斯大学德格拉斯学院，主修艺术史。罗伊于亚洲任职期间与夫人曾遍游亚洲，并对亚洲文化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中国古代书画以其蕴意深远的内容与内敛典雅表现形式让派普夫妇深受吸引，无论是以山水、花鸟还是人物为主题，抑或是立轴、手卷、册页还是扇面为形制，其收藏均有涉猎。当他们于70年代末回到美国，并定居亚利桑那州凤凰城后，便萌生了建立一个中国绘画收藏的想法。

他们的收藏得到包括凤凰城艺术博物馆布歌迪教授（Professor Claudia Brown）、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周汝式教授（Professor Ju-Hsi Chou），以及著名艺术商霍华德·罗杰斯先生（Howard Rogers）等多位专业人士的悉心指导及鼓励。

罗伊与玛丽莲·派普夫妇的目标非常明确，即以谢赫“六法”为标准，遴选最贴合他们夫妇心目中的中国绘画。谢赫六法是中国古代美术评价作品的标准和重要美学原则。“六法”最早出现在南齐谢赫的著作《画品》中。六法论提出了一个初步完备的绘画理论体系框架，从表现对象的内在精神、表达画家对客体的情感和评价，到用笔刻画对象的外形、结构和色彩，以及构图和摹写作品等，总之创作和流传各方面，都概括进去了。

根据唐代美术理论家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的记述：“昔谢赫云：画有六法：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移模写。”自六法论提出后，中国古代绘画进入了理论自觉的时期。后代画家始终把六法作为衡量绘画成败高下的标准。宋代美术史家郭若虚说：“六法精论，万古不移。”从南朝到现代，六法被运用、充实、发展，从而成为中国古代美术理论最具稳定性、最有涵括力的原则之一。

罗伊与玛丽莲·派普夫妇选画不论画家名头大小，只论作品是否有古人遗风，且能让后世画家有所借鉴。他们认为“气韵生动”的最重要前提是“骨法用笔”及“应物象形”，所以整批藏品中无论是山水还是花鸟人物等任何体裁，都是非常具象的体现。他们并不是非常喜欢个人色彩特别浓厚并近乎乖张抽象的画风，是以“扬州八怪”等不入其收藏;近现代书画笔触粗重且过分强调墨与纸之间产生的变化，派普夫妇也大都不感兴趣。因此总体来看，整批收藏虽不是每件都来自艺术史上名声最响的画家，但是收藏标准高度统一，质量整齐，干净利落，不入俗套，充分体现了派普夫妇对中国绘画的认识，也可以说这批收藏是从西方审美角度对谢赫“六法”的一种诠释。

西方学术界认为西方收藏家认真收藏中国古代书画的历史并不悠久。美国开始得更晚，但目前公私方面所收藏的精品，应该远胜于欧洲。上世纪30年代开始，美国收藏中国书画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学术研究兴起，影响收藏家的收藏方向。大学的美术史教授开始对东方美术做理论上的分析。至此开始，美国的中国书画收藏进入以学术研究为主的系统化方向。

罗伊与玛丽莲·派普夫妇整批藏品中最重要者莫过于王翚（1632～1717）率一众宫廷画家所绘制的《康熙南巡图》第六卷部分。第六卷是描绘康熙从瓜州渡江登金山经常州府的经过。画中选取了奔牛、朝京门两处重要节点，根据画中的描绘与场景，与历史记载中的文亨桥、朝京门、花市街、米市河等常州标志性建筑相似，因此可推断，画作中标注“常州府”的画面应该是西赢里一带。整张画气势恢弘，记录了皇帝下江南时常州到奔牛的盛况，画作中，东边城墙上方，“常州府”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在城西运河边，“奔牛镇”三个汉字也是清晰可辨。运河两岸商铺林立，运河中舟楫往来，行人、工匠、商贩，各色人物栩栩如生，城外沿运河两岸，阡陌纵横，农田密布。

《康熙南巡图》绢本，重设色，共12卷。1691年绘，历时3年。绘康熙帝第二次南巡（1689）从离开京师到沿途所经过的山川城池、名胜古迹等，每卷均有康熙出现。该画原藏清宫，后散佚，今第一卷、第九卷、第十卷、第十一卷、第十二卷现收藏于故宫博物院，第二、第四卷现收藏于巴黎吉美博物馆，第三卷现收藏于纽约MoMA，第六卷现收藏于美国凤凰城，第七卷现收藏于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罗伊与玛丽莲·派普夫妇所收藏为第六卷，是诸段中最长且保存最为完好的一部分。此段《康熙南巡图》具有政治、历史、艺术等多重价值，并多次为学术刊物所登载。

派普夫妇还收有沈周作品。沈周集学者、诗人、书法家、画家等多重身份于一身，其才情学养在作品中一览无遗。沈周《有竹庄赏月图》手卷分为书、画两部分，画中三名高士，于溪边茅亭中偏坐一隅，竹影疏斜，其中一人举杯仰头邀月;卷后有石田大字自书诗一首，恰有太白“举杯邀明月”之诗意;卷后有石田大字自书诗一首，以黄庭坚笔意为之，更见是夜三人赏月之尽兴;本卷有孙承泽《庚子销夏记》著录及多次美国出版并展览记录。

另有王原祁《仿大痴笔意山水》轴，虽然四王大部分作品皆仿宋元先贤，但此幅品相完好，可谓山川浑厚，草木华滋;宋旭《江寺晨曦》卷，烟江叠嶂，微雨朦胧处山寺俨然;蓝瑛《桃园春霞》轴、尤求《渡海罗汉》白描卷，及龚贤、査士标、顾符稹、改琦、钱维乔、侯懋功、唐岱等等画家的精心之作。整批收藏涵盖的艺术家之广泛，体裁丰富之多样，可见一斑。

纽约苏富比中国古代书画部主管张荣德表示：“早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鲜少有人研究鉴赏中国书画之时，派普夫妇已开收藏之先河，实乃独具慧眼。此收藏横跨明清，绘画题材多样，充分体现了派普夫妇对中国书画的认识与热爱。罗伊与玛丽莲·派普夫妇珍藏中国绘画中的作品未见于市场已逾25年，我们非常荣幸地将其呈献予美国及世界各地的鉴藏家。”

站在艺术全球化的今天，派普夫妇的收藏也许可以让我们暂时步离既定的艺术史框架，换一种角度去欣赏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