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祸得失之间

朱国良

世间万物所面临的命运，不少时候是“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的。

“非典”是人类的一场灾难，是世人的一次劫难，但对野生动物而言则是前所未有的大幸。人之不幸，可能会带来有幸；自己有幸，可能也会带给他人不幸，“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福祸同门，利害为邻，因而“塞翁失马”的故事所说明的“祸福相倚”的道理是深刻的。古人所说的“井以甘竭，李以苦存”，也深含着“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的意思。而虎死于皮，鹿死于角，熊死于掌，象死于牙，也是“福祸相依”的写照。强弓易折，宝刀易卷，好狗总是战死的，良马总是跑倒的，红颜总是薄命伴，才人常经磨难多。画眉鸟、百灵鸟、会学人话的八哥、鹦鹉往往有失去自由之厄运，被人活生生地关在笼中，虽有美食，却是悲惨。笼中关着一只麻雀，家里养着一只乌鸦的事委实是没有的。

面对荣华富贵，身处功名利禄，那锦绣的衣，可口的食，舒适的住，妩媚的色不能说没有诱惑，但也有着祸的潜伏。越王勾践大功告成，范蠡驾一叶扁舟，游泊于江湖，他还写信给同僚文种，分析勾践这个君王只能与人共患难，不能同享乐的特性，讲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可是文种官迷心窍，拒听良言，最后果然为越王所杀。而隐智藏锋的范蠡则改换门庭，终成一代生意大家——“陶朱公”。这正应了古人描绘种稻人的步伐一样：“六根清净方为稻，退步原来是向前！”

明末文人洪应明写道：“帆只扬五分，船便安；水只注五分，器便稳。如韩信以勇备震主被擒，陆机以才名冠世见杀，霍光败于权势逼君，石崇死于财赋敌国，皆以十分取败者也！”本来，有才总是好事情，但不少时候智慧也有大痛苦。苏东坡明白因其才智，才历经磨难，变得满肚子不合时宜，所以一次在给儿子洗澡时，却愿其痴呆为好，这实乃苦涩之语。想那韩信、陆机、霍光、石崇本是人杰，终因恃才傲物，声威张狂而遭厄运，其命其情，真个也似“瓜蓬豆下床笫乐，不及民间夫与妇！”而看似木讷无才、不屑张扬的人，也未必就无福。常说“巧诈不如拙诚”。“巧诈”，表面上用一种假象掩饰，当别人是傻瓜，视自己是能人，好像是机灵的策略，但是时间一久，伎俩被识破，人们就当看你在演戏了。相反，“拙诚”干脆以老实示人，如一介清丽村姑，不涂抹；似一位乡土的庄稼汉，看似愚直却实在，反而赢得了信任。这如蚌病了成珍珠，豆腐吃多成舍利，也联系着几分意思呢！

生活即思想，处世即做人。中国的庄子和西方的苏格拉底，他们一生身体力行，把哲学的注意力转移到生活上。庄子与学生出去时，看到一山民伐树，高大笔直的树都被砍倒，而歪扭的小树则幸存下来，庄子对学生说：“无用乃大用。”而苏格拉底却验证了“哲学家一生都在准备死亡”那句话，他在饮鸩而死之前还说：“分手的时候到了，我去死，你们去活。谁的去路好，只有神知道。”总之，灾祸与幸福是相通的，生存与死亡是相邻的。

生而为人，必当处世，我们在享福之时，要考虑灾祸的发生。走在“华容道”，常想走“麦城”，防患于未然，“肚饱带饭，天晴带伞”，总是不错的。而当灾祸发生的时候，也不要怨天尤人，最好换一个角度想问题，想到“阳光总在风雨后”这层意思，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辩证地看待一切事物，或恐好事变坏事，促使坏事变好事。总之，眼光要放远一些，视野要放开一点才好。

（选自《浙江日报》）

【评点】

文章开篇亮出中心论点——“世间万物所面临的命运，不少时候是‘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的”，接下来紧紧围绕这一观点，援引了众多素材加以佐证。粗粗梳理，其材料大致包括以下几类：一是现实生活中的实例，比如“‘非典是人类的一场灾难……但对野生动物而言则是前所未有的大幸”，说服力很强；二是历史典故，这方面的材料最为丰富，包括了“范蠡与文种”“苏东坡”“韩信、陆机、霍光、石崇”“中国的庄子和西方的苏格拉底”“走在‘华容道，常想走‘麦城”等；三是寓言故事，比如“塞翁失马”的故事；四是名言、俗语、歌词等，像“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井以甘竭，李以苦存”“肚饱带饭，天晴带伞”及“阳光总在风雨后”……素材既已如此丰裕，文章之富于文化品位与折服读者的力量也就顺理成章了。

值得注意的还有，文中的对比论证很有力度，像“范蠡与文种”是对比，“画眉鸟、百灵鸟”等与“麻雀”“乌鸦”也是对比，“巧诈”与“拙诚”更是一正一反，形成鲜明的比照。此外，本文不少论述都是一句多例（如“而虎死于皮，鹿死于角，熊死于掌，象死于牙……强弓易折，宝刀易卷，好狗总是战死的，良马总是跑倒的，红颜总是薄命伴，才人常经磨难多”），间或运用比喻论证（如“这如蚌病了成珍珠，豆腐吃多成舍利”），这些都有效地扩充了全文的容量与思想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