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鞋史系列篇之——合色鞋奇案

文北京/全岳

中国鞋史系列篇之
——合色鞋奇案

文北京/全岳

【合色鞋，是一种两样底色相合的绣鞋，兴于北宋，后因其半绿半黄的双色，被视为不祥之鞋，穿者渐少，元明以后又再度流行。合色鞋还有一个名字叫“错到底”。究竟为什么叫“错到底”？传言就因合色鞋奇案中的痴情女将这不祥之物赠与了有情郎，从此事事离奇，一错到底，由此铸成了合色鞋千古奇案。】

明朝弘治年间，发生了一起离奇合色鞋的奇案。说的是浙江杭州城钱塘门内有一户姓潘人家，家道殷实，夫妻育有一女，名叫寿儿，年方十六，貌美如花。一日清晨，住在楼下的寿儿洗漱已毕，却不见一向早起的父母下楼，觉得好生奇怪，于是忐忑不安地上了楼，站在卧房外叫一声爹娘，不见答应；敲敲门，不见动静；推开房门，只见爹娘惨死在血泊之中，不由得跪地放声大哭。哭了一阵，泪人一般的她赶紧下楼叫来邻居。邻居们一看两条人命，非同小可，赶紧同寿儿一起到杭州府报案。

杭州府太守一听是人命关天大案，立即升堂。经了解案情、勘察作案现场，几经审理案情大白，将杀人凶手及涉案者绳之以法。原来，此案因貌一见钟情，因情赠鞋相约，因约错中生错，因错引发命案。这其中的“鞋”，就是潘寿儿的一双合色鞋。

潘寿儿的合色鞋，是一双精美的绣花睡鞋。那天，她穿着这双轻罗软窄的绣花鞋，推开二楼闺房的窗户，泼下梳妆的残水，可巧溅落在楼下的一个陌生少年身上。寿儿刚要关窗，忽见那打扮入时的美貌少年正抬头张望，不觉对视微微一笑。见那少年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走，她于是赶紧关窗回屋。又一日皓月当空，寿儿正开窗赏月，忽听楼下一声咳嗽，只见几日前的那少年又站在楼下向上张望，四目对视彼此含情脉脉。忽见那少年举手一掷，寿儿不由自主地伸手一接，原来是一件精美的绣花巾。此时不知是哪来的鬼使神差，寿儿顺手脱下一只合色鞋抛向那美少年。此时忽听母亲呼唤，赶忙关窗下楼。

三日后的一个上午，寿儿见父母出去有事，就在闺房又把那少年的绣花巾拿出来端详，心里想道：“我若嫁得那美少年，也不枉为一世，可不知他姓甚名谁住在哪里？”正恍惚地想着想着，忽听常来卖花的陆婆在楼下叫门，赶紧藏了绣花巾下楼。陆婆刚刚坐下，就把竹篮里的花儿一朵一朵地拿出来让寿儿挑选。挑着挑着，见竹篮里有一个红绸包儿，刚想打开看看，陆婆故意说“看不得，看不得。”寿儿笑道“什么宝贝那么神秘，我偏要看看。”打开一看原来是自己送与那美少年的一只绣花鞋，顿时满脸飞红低头不语。陆婆趁机道“姑娘，我可是受张进公子哥儿之托，拿鞋问你回信呢。”于是又将那张进如何家财万贯、温存多情的好话娓娓道来。寿儿听得心花怒放，忙上楼取出另一只绣鞋合成一对，交与陆婆道“以我这双绣鞋为信，让他明晚子时来窗下相约，以咳声为号。”她怕爹娘回来，赶紧取了十两银子交与陆婆，催促她快去张公子家送信。

第二天子时，新人如约而来，夜幕中抓住窗前垂下的布带上楼，爬窗而入，摸黑进了潘寿儿的闺房，如此两情相悦，夜来晨归，不觉仨月。

太守听罢情男痴女的一段风流事后，立即令捕头将张进捉拿归案。太守见张进这个俊美儿郎竟也敢图色害命，怒道“张进，把你如何奸骗潘寿儿和杀害她父母的坏事如实招来！”张进一听如同五雷轰顶，一时摸不着头脑。自从那天将寿儿的一只合色鞋交与陆婆后，再也没有见到陆婆回话，以为无缘于寿儿，由此相思成病，一直在家静卧调养，怎么就摊上了人命官司呢？想着想着便哭诉道“老爷在上，我确实喜欢过潘家女儿，也收了她的一只绣鞋，可从来也没去过她家，既不可能是我奸骗了潘家女儿，更不可能是我杀了她的父母啊！望老爷明查。”太守见张进不招，便对其施以刑具，可无论怎么受刑，张进也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奸骗和杀人。

次日，太守来到女牢找潘寿儿问话。问“是谁把你送张进的那只鞋交回你的？”答“陆婆婆”；问“黒夜里看得见张进脸面？”答“看不见”；问“是张进的口音？”答“好像是”；问“是谁把那双合色鞋交与张进的？”答“陆婆婆”；问“黑夜里你收到了那双合色鞋？”答“是”；问“张进的身上有何特征？”答“右腰有一个铜钱大的隆起疮疤”。问毕，太守立即令捕头将陆婆捉拿归案。

不多时，陆婆被带到大堂跪下，浑身哆嗦成一团，吓得半死。太守问“陆婆！是你把张进的那只合色鞋交给了潘寿儿？”答“是”；问“是你答应把潘寿儿的那双合色鞋带给张进？”答“是”；问“张进收到了那双合色鞋？”答“没有”；问“那双合色鞋哪去了？”答“在我儿子手里”；问“你儿子姓甚名谁？”答“他叫陆汉”。太守听罢，立即令捕头将陆汉捉拿归案。

潘寿儿的那双合色鞋，陆婆为何没有送到张进手里反而落到陆汉的手里？说来话长。原来，张进在月色中得到了合色鞋后，天天抚摸它端详它像宝贝一样爱个不休。那鞋形，前头尖尖，后帮阔阔；那鞋长，不足三寸，堪称金莲；那鞋帮，红缎为面，花绣传神；那鞋底，薄薄软软，若丝若棉；那底面，前后双色，半绿半黄；那淡香，似有似无，飘飘荡荡。见闺房睡鞋，难见闺房美人，令张进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第二天，他早早来，怀揣合色鞋到潘家门前欲再见潘寿儿的倩影，可是走了几个来回也未能如愿。恰恰此时，只见卖花儿的陆婆提着竹篮从潘家出来，张进上前几步与其搭讪，请她到路旁的一家酒楼吃茶。刚刚落座，张进把十两银子放到陆婆面前，把合色鞋拿在手里，请求帮忙约会潘寿儿，事成后还有重谢。陆婆深知潘老爷是出了名的厉害人，虽面有难色但见眼前的白银，便答应试试。张进见陆婆答应帮忙，连忙打开绣花巾包了那只合色鞋交与陆婆。次日，陆婆把那只合色鞋藏在花篮底下，再装满花朵来到潘家，于是就有了与潘寿儿见面并设计幽会的那一幕的情景。

令陆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情相悦的幽会竟阴差阳错地成了杀人的命案。当时，她从潘寿儿家出来，就直奔了张进家，没想到张进外出，只好回家。在她进屋换衣服的功夫，她那以杀猪为业的儿子陆汉不小心把放在桌上的花篮碰倒，花儿、银子、合色鞋撒满一地。他见了银子和绣鞋，感到好生奇怪，于是就追问母亲事情的来龙去脉。陆婆在儿子面前，就如同耗子见猫一样恐慌，为免遭打骂，无奈说了实情。儿子一听暗喜，看那纤纤小鞋，心想那穿此等小鞋的女子，一定是有一双纤纤金莲，一定娇小可爱，我若替张进睡了那美人，岂不三生有幸。于是拿了银子和绣鞋，进自己屋里锁了。陆婆见状，苦苦央求儿子把银子拿去，绣鞋必须留下。儿子恶狠狠踢了她几脚，扬长而去。

当夜子时，陆汉怀踹一双合色鞋，摸黑来到潘寿儿窗下，轻轻一咳，忽见一条白带垂窗而下，便抓带而上，爬窗而入。寿儿接了鞋，黑暗之中俩人相拥而抱，干柴烈火，哪辨真假。陆汉从此夜来晨归，不觉仨月。寿儿如花儿受了雨露滋润一般，越发艳丽动人。潘老夫妻对女儿的异常变化心生疑惑，几经盘问，寿儿一个字儿也不说。潘老爷也多了个心眼，夜静时细细倾听楼上动静，似有有唧唧哝哝之声。寿儿也怕事发，就告诉陆汉暂且别离几日，以后再约。

潘老爷夫妇为了查明真相，就与寿儿互换了卧房。当晚老两口把寿儿房门锁了，搬到楼上安寝，再将门窗虚关，只等捉拿奸贼。如此几日，虽十分警觉却没发现任何动静，反觉得错怪了女儿，也就放松了警惕。

再说陆汉几日不见了寿儿，难耐淫心。一连两个晚上，他悄悄来到寿儿窗下咳一声，也不见动静。第三个晚上子时，实在按耐不住，就扛了木梯拿了短刀，又悄悄来到寿儿窗下，立了木梯，爬到窗前，仔细一听却有两个人的打鼾之声，不觉大怒。心想“原来这贱妇又勾搭了别的男人，怪不得与我断了。”那陆汉一不做二不休，推窗而入，摸到床前，拿出杀猪的力气举刀便刺。可怜潘老爷夫妇非但没有捉到奸贼，反而被奸贼残害了性命。

杭州府太守再次升堂，所有涉案者跪在堂前，潘家邻居也悉数在场。太守问“陆汉，你奸骗了良家女子，又残杀了她的父母，还不低头认罪！”答“老爷，这都是张进那厮干的坏事，与小人无干。”寿儿突然叫道“老爷，听声音就知道是这个坏蛋奸骗了奴家。查验他右腰那个隆起的疮疤便知真假。”太守令人剥了陆汉的衣服，果然有个隆起的疮疤。陆汉自知无法抵赖，只得将奸骗寿儿的奸情和误杀害她双亲的原委一一供出。

太守当庭宣判陆汉死刑，其余涉案者皆依情定罪。寿儿心想，自己遭陆汉奸骗，父母又为己而亡，哪有脸面再活在世上，于是起身当堂撞柱而死。张进见状，悔恨自己的多情而害了花容月貌的寿儿，请求太守开恩让自己出资安葬寿儿和她的父母，以求赎罪。太守见张进这个俊美儿郎有如此善举，当庭释放。

安葬寿儿那天，张进特将那双精美的三寸合色绣花鞋放如寿儿身旁相陪，一段阴差阳错的合色鞋孽缘和命案，从此永久深藏于地穴之中。

再说那合色鞋，原是兴于北宋的两样底色相合的绣鞋。因其半绿半黄的双色，被视为不祥之鞋，穿者渐少，但元明以后又再度流行。“合色鞋奇案”虽奇，然而更奇的是，合色鞋还有一个名字叫“错到底”。究竟为什么叫“错到底”，不得其解。有人戏言，就因潘寿儿将“错到底”赠与了张进，从此事事离奇，非同寻常，一错到底，由此铸成了合色鞋千古奇案。

（下期刊载《王夫之情系“爱国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