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
2016-08-11海石
◎海石
诛心
◎海石
那一天,正月初十,十五年前。天气很冷,悬崖壁上挂着一串串的冰晶。太阳在下午的两点钟从乌云中探出头,发出和冰箱里的灯泡一样的光芒。老三记得那一天,清楚地记得,在太阳出来之后,全村的人都从房屋里出来,一排排站在村小学的操场上晒太阳,他们手插在裤袋里,歪斜着头,头发油腻得像是敷了一层黑色油漆,老三拿着一把大柴刀,红了眼睛……
老三背着一个包,戴上了十五年前的手表,看着外面陌生的世界,看着晃眼睛的太阳,很不适应。十五年了,他年轻时的体力没有了,年轻时暴躁的脾气没有了,但是十五年前的记忆依旧留在他的脑海里,十五年前的懦弱依旧在他的身体里。
他走出监狱的大门,走了三公里路。来来往往的车辆让他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撞死。走了三公里之后,老三感觉累了,他就在一棵大樟树下坐着。他望着前面枯死了的树,跳跃的麻雀,还有街道上安全套盒子,感觉头脑晕眩。他想要重新回到监狱里去,他觉得监狱才是一个他应该待下去的地方。
老三坐了半个小时,他的体力早就恢复了,但是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已经无家可归了。他想到家,他又哭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懦弱,他觉得自己应该立马跳河自杀。他一遍遍骂着自己懦夫,想把自己骂得愤怒,然而他愤怒不起来。他依旧没有挪开步伐,去跳入那冰冷的河水里。
他在那棵樟树下待了一个半小时,终于站起身来走了。因为他饿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吃饱了再死。他来到了一个小餐馆,他点了最便宜的面,死之前也不能随便花钱。把面十二口吃完,在面馆又坐了十四分钟。他想除了跳河死还有什么别的死法。他觉得自己被车撞死是一件死得轻松的事——但是真的那么容易被撞死吗?死真的是一件轻松的事吗?
死肯定比活着简单。老三是这样认为的。而老三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对了!老三在挪出步伐离开面馆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死了,自己应得的死法是怎样了。他打算先回到他的村子,他的家。
老三在牢房里度过了十五年,以杀人的罪名。在牢房里的十五年,老三几乎每一天都会跪在地上三个小时。十五年下来,他也没有心安理得。一个稍有良心的人杀了人之后,便永远没有心安理得的时候了。在牢房里的老三本是决定好,在牢房里受心灵上生不如死的折磨,出牢房就自杀的。而且他自杀的方法也想过很多种,这些方法他一个个都刻在牢房里的砖上。只是出狱之后,他脑袋就一下都忘了,只想到跳河自杀,撞车而死这种轻松的自杀方式。其他的那些更受苦的方法他都忘了。
死法其一:磕头。他可以在坟前插把刀,在刀上磕头。
血会流得很多,老三觉得自己的脸上都会是血,他会面目狰狞。死者会看到他的可怜而又可憎的脸,原谅他。
这样可能会很痛。这需要很大的决心。而且死得也不快。
老三去到十五年前的汽车站,然而那时候的汽车站早已经不在了,变成了公安分局。他四处问汽车站在哪里。一个三轮车师傅收了他五块钱,带他去了汽车站。
他坐了三个半小时的车到了他们乡,然后他开始往回家的路走。回家的那条小路已经变成了一条水泥路。但是山没变,河流没变。他还能找到回家的路。他走在路上心怦怦地跳。他不知道遇到了熟人会怎么样。遇到了熟人,十五年没见了,他们还认识他吗?老三希望他们不认识。一旦被认出来了,老三会觉得很尬尴,他会哭的。
老三走了三里多路,遇到了四五个人。还好都是些二十来岁的人,他们肯定不记得这个杀人犯,这个在牢房里住了十五年的杀人犯。但是老三依旧会感到紧张,甚至看到一个十岁的孩子也会紧张。因为他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而一个村子的人,似乎知道老三身上所有的事,公开的,隐秘的,善的,恶的。
老三杀人,方圆十里解放以来的第一个杀人犯。老三知道如果其他人认出了这个杀人犯,他肯定会受到异样眼光。也许眼光中会有憎恶,会有害怕,会有冷漠,会有恐惧。这些老三都能够接受。但是老三害怕他们眼神中会有怜悯与同情,这令老三害怕。怜悯与同情会让老三崩溃的。
在十五年前,当春天的第一股暖风吹进山村,村里第一个下地的人总是老三,修马路捐款捐得最多的人也是老三。老三在村里是一个脚踏实地老实巴交的人,和村里的人都很交好。但是这样一个人却成为了杀人犯,成为了一个双手沾了血的人。
老三想过,如果回到十五年前,老三会不会提起那把大柴刀砍人。老三给自己的答案依旧是他会提起那把大柴刀。但是老三可能不会那么冲动。他不会拿刀杀了那个人,他会砍断那个人的腿。老三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了。他觉得那个人罪不至死啊。反倒是自己,自己杀了人,罪该至死。
在牢房里的十五年,那个人的面容经常出现在老三的脑袋里。那个人有时候是死时的狰狞恐惧痉挛的面孔,想到这张面孔他就捶自己的胸口,咬自己的大拇指,全身发抖;有时候是生前温和友善微笑的面容,想到这样的面容老三就会哭,甩自己耳光,头皮痒。老三会想到死,自己死。
死法其二:上吊。老三会在那个人的坟前的榕树上系一根稻绳。上吊而死。
死前可能会挣扎,面孔会显得很惊恐,脖子会有勒痕。他会在坟前发出几分钟的痛苦的声音。那个人会原谅他。
窒息而死可能会很漫长。悬挂在一根白绫上脖子会很痛。
回家的路以前是山路,十里,现在变成马路了,距离增加三里。老三走过几个错落着房屋的村子。或许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在马路上来往的人并不多。遇到的人没有一个人认出老三。老三却认出了两个人。一个是马军,十五年前他是做木工的,老三家里的饭桌都是马军做的。另一个人是赵春香,十五年前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将家里七十岁的老人赶出家。他们两个都老了很多,穿得也好很多了,但是脸并没有变化很大,还认得出来。
老三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变化大吗?老三对自己十五年前是什么模样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人的记忆就是这么奇怪,能够记得他人是什么样子,但是对于自己的样子却总是拿不准。不管是此时此刻还是彼时彼刻,老三希望自己的变化很大,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认识自己了,也就不会有尴尬。
以往这种光面的家电产品,在外壳设计上,无论是手机、电脑、冰箱、电视等等,使用过程中常常会变成“指纹收集器”,但这款产品外壳虽然非常亮洁,但手触过程中却毫无指纹残留,给评测过程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在路上,老三经过了一座庙,庙里供奉的菩萨还是十五年前的那一尊。老三进了庙,庙里没有一个人。是啊,谁会无缘无故到庙里来呢?在以前,供奉菩萨,香火点燃的时间只是初一十五以及一些特别的节日。现在应该依旧如此。庙里的菩萨面孔显得有些狰狞,看起来有点凶煞,这样才会镇得住鬼与恶。老三在菩萨前面双手合十磕了三个头,心里什么愿望都没有许——在以前每一次拜菩萨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默念一些愿望的。但是今天没有必要了,老三没有什么愿望要实现了。他不久就会死的,死人不应该有什么愿望。
老三磕了头之后,站起身来,平静地看了一眼菩萨,然后问,菩萨:“菩萨,我会下地狱吧?”老三认为菩萨会回答快死之人的问题,但是菩萨没有回答老三。老三又问道:“菩萨,我不会下地狱吗?”菩萨也没有回答他。老三感到很失望,他转身就走了。
老三离开了庙之后,他对自己抱着死的想法产生了怀疑。老三摇着头,骂自己是懦夫,然而越骂越怀疑自己对死的想法不坚定。懦夫,懦夫!老三骂着自己,骂着骂着他哭了起来。他哭得很伤心。
十五年前的老三就认为自己是一个懦夫,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懦夫,但是他从没有想到正月初十的那一天他却能够拿着大柴刀砍人。砍人是算冲动,还是勇敢呢?至今为止老三没有想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老三知道,如果是冲动的话,那么他杀人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本性,那么他的恶会减少;如果是勇敢的话,那么他心里有勇敢,本性里有杀戮,那么他的恶会增加。不管是冲动还是勇敢,这两个词都不能减轻老三心里的痛苦。
老三在监狱里遇到过同样是一个杀人犯的人。那个杀人犯表情上没有一丝的悔改没有一丝的愧疚。老三觉得这个人是一个魔鬼。然而有一天那个杀人犯看着皎洁的月光却哭得像一只发情的猫,顿时老三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老三劝了他很久,然后说了自己的经历。但是那个杀人犯却掐住了老三的脖子,怒目瞪着老三。
老三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堪的记忆,这些记忆让人发疯让人扭曲让人成魔,或许这就是人的业障。老三从那天之后,对杀人犯产生了同情心,开始和那个杀人犯交往,然而老三却被他吐了一口唾沫。
在牢房里的十五年,老三接触过很多人,有天生的恶人,也有善人,但都犯了罪。他们都瞧不起老三,但是老三却一个个和他们真诚地交往。老三和他们讲自己的故事,讲他为什么会拿把大柴刀杀人,讲他杀了人之后躲在猪圈里吃了两天的猪食,讲他最后自首时痛哭涕零。老三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的事讲给他人听,老三觉得这样他会减轻自身的内疚,会减少自己一生的罪恶。
死法其三:喝农药。老三会在坟前用祭祀的碗盛上农药,一口喝完。
死前胃可能极不舒服,可能肚子疼得像刀绞。老三可能会承受很长一段时间的极度痛苦。死得会很狰狞,那个人会原谅他。
老三走过弯弯曲曲的马路,走了九里路了。马路下溪流的水越来越小,甚至快干涸了。老三记得在十五年前,溪流的水还是很大的。老三和村子里的张麻子,两个人在夏天经常下水捞鱼,一两个小时就可以捞上两三斤。然后张麻子会在老三家里喝酒。单身的张麻子现在找到老婆了吗?十五年前三十,背驼得像是个八十岁老人的张麻子能娶到老婆吗?
其实村子里还是有很多好人的,虽然在那一天,在十五年前正月初十的那一天,村子里的人一个个站在操场上,手插在裤袋里,看着自己用大柴刀砍人。但是换位思考的话,老三觉得自己可能也会冷漠地看着别人用刀砍死人。那是刀啊!一把大柴刀啊!谁敢靠近呢?村里的所有人都不是英雄,村支书也不是,上了九十八岁的第一高寿的老头子也不是英雄,甚至勇敢的人都不是。大家都是在一寸土地上拼命安生立命,存活下来罢了。老三不怪村子里的人,他只怪自己。
前世造的孽,今生来还。这都是命,命数是躲不掉的。尽管十五年来,无数个夜自责、痛彻心扉,但是这是命数注定啊,老三又能奈之如何呢?老三这样一想,他就会觉得自己的罪孽感会减轻。
但是杀人的罪孽永远都无法消除,试图逃避自己杀人的事实,都是因为没有勇气。老三觉得一命抵一命,才是勇敢的。老三虽是这样想,但是他却不敢这样做,老三知道自小他就是一个怕死的人,怕死的人要自杀?这存在很大的矛盾性。老三有时候会认为,自杀来谢罪死者是老三自己用来逃避罪恶、逃避痛苦的手段——想到这儿,老三就会猛捶他的胸,老三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懦夫了。
老三在监狱看到一个个新面孔进来,也看到一个个熟面孔离开。他看到新面孔会问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到了监狱,老三得到的回答脱离不了抢劫、强奸、偷盗和杀人。老三每一次遇到同自己一样的杀人犯,就会想尽办法打探这人为什么要杀人,老三发现每一个杀人犯都有充足的理由杀人。那么老三为什么找不到充足的杀人理由呢?老三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但是直到从牢房里出来他也没有想明白。既然想不到充足杀人的理由,那么自杀,一命偿一命,便是天经地义了。老三若是看到熟面孔从监狱离开,会问他们还会来监狱吗?老三听到的答案都是再也不进了。但是他在监狱的十五年却见过两个出去的熟面孔又进了监狱。老三觉得是他们适应监狱里的生活了,外面的世界变得陌生了。
老三再也不会回到监狱了。老三这样想,地狱里会有监狱吗?不,不,那里没有监狱,地狱就是监狱。
在牢房的十五年,老三一直都在忏悔中度过——其实老三并不知道何为忏悔。世界上每一样事物都会有具体的形体或是定义,老三不识几个字,不然可以从词典或是佛经中找到答案。老三只得问自己的狱友,老三问了不下一百个狱友,直到老三在监狱的最后一年,一个有点知识的经济犯告诉他忏悔中的忏和悔具有两层含义,忏者,忏其前愆,悔者,悔其后过。然后又说了一通佛门上忏悔的方法。老三听他说完觉得自己十五年的忏悔都白搭了。因为他没有按照正确的方法与形式。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老三反正要自杀谢罪的。
死法其四:自焚。老三会在坟前将自己一身淋上汽油,点上火。
火烧必定会万分疼痛,甚于地狱之鞭打在身体之上。而且持续的时间相对会很长。那个人会原谅他。
如果汽油充足会把老三烧成灰烬。如果汽油少了,老三也会成为焦炭。
老三终于到了。十五年没有回到家乡,家乡同十五年前不一样了。十五年前四处的土屋砖瓦,变成了两层平台。家门前矮小的柿子树长得很粗大了。老三看着家乡的变化,顿时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变化的东西。
老三家乡有一所村小学,十五年前村小学里有三十个小孩子上课,现在村小学变成老年人活动中心了。老三看了看十五年前的手表,想确定现在的时间点,发现自己的手表已经停止了转动,手表上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年中的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某一时一分一秒。老三认为他对家乡的记忆也是如此,他在死之前对家的记忆也会停留在十五年前,而非现在。
小学操场上现在已经站立着很多人,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孩子男人女人都有。老三看到家乡的人,心就变得很紧张。不管一个人在外多久,家乡的人都会对这个人知根知底。老三害怕他一旦进入到人群中间,就会被认出来,就会受到村里人各种各样的眼神。而他对眼神特别害怕。在老三看来,异于常人的眼神,不管是出自同情、怜悯、鄙视、排斥还是凶恶与善良,都比刀子还要厉害。毕竟刀子割的只是肉体,而眼神杀的是人心啊。老三的家在学校前面,要回到自己家中,他就必须得穿过学校。他用自己的手遮住脸,胆怯地走着。
“喂,朋友,去哪里啊?”村里的一个年轻人问道。老三眼神瞟到了这个年轻人,老三认出了这个年轻人,他必定是铁匠老罗的儿子,因为他和老罗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十五年前,老三和老罗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老三杀人那把大柴刀就是从他手中买的。老三不禁想到,要是他没有买那把大柴刀,十五年前的命案还会发生吗?会的,肯定会的,因为杀人同自杀一样,有千万种方法。
老三没有回答年轻人,他继续往前走。但是老三遮掩着自己的面孔,让村里的人产生了怀疑。村里人不久前丢失了两辆摩托车,大家都怀着戒心,看到一个可疑的人,便要探个底细。两个青年走向前将老三遮住脸的手拿开,老三的脸就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老三这时候感觉到了对光对太阳的害怕,就像常年深居在洞穴里的动物一样。
“这个人是谁呀?”青年人疑问地看着中年人。和老三一辈的中年人暂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对老三似曾相识却又暂时想不起来是谁。突然,一个中年女人在人群中大声喊道:“杀人犯老三!”
老三顿时心惊肉跳,愣了三秒,然后拔腿就跑了起来。在操场上插着口袋晒太阳的人们听到杀人犯老三炸开了锅,一下子嘈杂了起来。老三拼命地向前跑,几个村民拔腿追着老三,十五秒后十几个村民开始追向老三,一分钟后,操场上晒太阳的男女老少全部追向了老三。
老三跑的时候,脑袋里一遍遍响起了中年女人那句“杀人犯老三”,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习惯了被称之为杀人犯的老三,一直在心底喊自己杀人犯的老三,此刻对“杀人犯老三”这五个字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与震惊。他拼命地跑,心里涌现出无限的委屈与痛苦,他的眼泪在奔跑的时候流了出来。他的脑袋里涌出了各种图画与记忆,他想起了从前与村里人一起和谐相处的时光,想起了修公路捐款红榜上他的名字排在第一的场景,想起了他和他老婆睡在床上鱼水之欢,想到了家门前那棵高大挂满红红大大柿子的柿子树……
老三想到自己被村里的人定义成 “杀人犯老三”,而不是以前的“老好人老三”,老三的眼泪在奔跑时飘飞起来。老三路过了家门,看到一个老人坐在木凳上,他想要跑回到家里,但是终归没有停住脚步,他只能沿着马路跑。老三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最渺小的弱者,是人群中最弱小的受害者。而想到这,他的眼泪流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感觉不是在流眼泪,而是血从眼睛里出来。
慢慢地,追着老三的人少了,最后一个人都没有了。老三停下了奔跑,喘着粗气,眼睛留着眼泪。他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却听到前面有人在呼喊他。
“杀人犯老三!”
老三听到前面有人在喊杀人犯老三,老三立马往回跑。老三跑了十分钟,与追他的村民遇见了。老三不知该往哪里去。情急之下,他从马路上跳了下去。
马路下面是条河,河水已经快干涸了,满是石头。河床离马路差不多十米高。
老三家门口坐在木凳上的老人快要睡着了,一个女人拿着老三杀人的那把大柴刀到门口杀鸡。老人和女人看着前面很热闹,想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女人一手拿鸡一手拿着大柴刀,老人拄着拐杖,两个人一道前行而去。
一个小孩子迎着老人与女人跑来,喊道:“他说,他不想死!他说,他不想死!”
责任编辑/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