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广阔把事物推远（组诗）

沙克

悲伤词

风停草静，众心冰凉

无巢的鹰旋转

为三种打扮的假神损尽阴阳

亲眷和兽同样无望

踦跂的步子走不过百岁

一丛竹子和枸杞

在石磬的风化中命丧

缝隙、洞窟的迷暗

闭塞生命维度

一滴清水没入白云

把孤雷激响

踮起脚尖，喘长长的气

等不来暖色

钟楼之尖把群鸟刺伤

远处传来书简

哪有手敢去拆封

你啊，你们啊义勇全无

挤不进无神的天堂

揉按百会穴

缓释心与心的紧张

一片羽毛为它丢失的身体

闪着夕光

天堂无神

天堂无人

天与心互痛在地上

秋天的黄昏

描出来的晚霞

像女人的厚嘴唇

在翕动，杨树把枯叶

放在我眼里

我依然瞥见一羽聪明的灰鸟

先飞上杨树枝，再向东

向一片空旷飞去

前头，亮了几盏灯光

楼上那一只笼子在等着天黑

我不是鸟，鸟也不是存在主义

黄昏倒有些像骗子

顺着天际的条状扶手

淋洒情色

相对那一只笼子

黄昏抖掉多余的粉末

位移到

灰鸟的视野之外

我无意中咽下过太多的黄昏

像一只叶片状的灰鸟

飞与不飞 ，或暗或明

露台空了

金铃子的枯藤被西北风扯得全无意义

爬藤的红叶

落光

几天间露台空了

天高，更高，全无意义

头发和脸，被西北风刮走一些

收在衣服布纹里的东西

尘埃，感受。磨蹭一会儿，随风飘逝

空了

矮墙和护栏意同虚词

露台外的深渊是生活的皮肉现场

飞上来一只空白的鸽子

不吱声，不象征

西北风吹，西北风扯

露台全无意义

是广阔把事物推远

什么位置，什么尺度

或者什么意向

那些候鸟，那些走遍天涯的

飞到太空的人与物

衔着一种策划，一种目的

直至损伤大于收获

为什么从飞蛾到鹞鹰前赴后继

火，能，内力的执迷？

它要花果的乌托邦

它要血火的被虐

是广阔把事物推远

是纹丝不动的意气把持

千年，万里，想象力的召唤

与敬礼——

广阔那头可能的美与村落

一只不想的鸟

转眼间

我看到稀疏的风在深谷里飘流

与石壁碰撞，反弹，回荡

从侧面的一个缺口幽亮地飞出去

我看到一种俯冲

自由落体，触碰地面卷起浪花

什么都没实现

我还看到一种转动、翻旋在手表的机芯里进行

戴表人的五体松动得厉害

心已破裂

转眼间

我又看到火焰在一滴水中蹿动

冒出云和汽的形态，幻如智慧、能耐、预言

迷失为宽厚、广阔

这，不过是他文字的十分之一

文字不过是他动作的十分之一

动作是他不想的千分之一

不想，不决生死

最后我看到风、云、烟、灰、目光的弥散

眼眶里虚无了东亚的山峦和脚

流行语，新词汇里不切命运的梦

——稀疏而无度的风，被他的爪子捏碎

一只不想的鸟

成了心脏的净重

闭上眼

在我的手指上收敛了翅膀

从来也不想

要么飞成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