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丹既非天堂，亦非地狱

马尧

阳光下没有尽善尽美的事物，不丹更是如此。作为一个交通闭塞、资源匮乏且经济落后的穷国，不丹有不少不完美，甚至称得上缺陷的地方。

提起不丹这个南亚山国，人们总是把它跟“幸福”“天堂”“世外桃源”之类的美好形容词联系在一起。然而，网上一则流传甚广的短文《不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骗鬼啦！》却对这个以旅游业闻名的国家大加鞑伐，称其为“鬼地方”，并历数不丹“七宗罪”：一、跟团价高达14000元;二、所谓“平民王后”原来是印度裔贵族;三、不丹是印度的附庸，与任何一个联合国常任理事国都没有外交关系，且卫生条件差，满街大便;四、厕所不能冲水且全系露天，一次收费10美元;五、景点票价动辄数十美元，不丹皇宫更高达200美元;六、景点节目需要付费;七、网上大量水军替不丹洗地。这则短文在网上

当地时间2016年4月14日，不丹廷布，不丹国王旺楚克和王后佩玛在扎西却宗欢迎到访的英国威廉王子夫妇。

引起轩然大波。

紧接着，一篇名为《这里不是天堂，但也不容污蔑》的文章对其进行逐条驳斥，指责上文作者没有去过不丹，文中所举例子都是不负责任的造谣。一时间，不丹成为中国网络，特别是旅游网站上热议的焦点。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最后一个开放电视的国家

不丹的全称是不丹王国，其国名在当地语言叫“竺域”，意为雷、龙之地。位于南亚次大陆北部、喜马拉雅山东段南麓的不丹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内陆国家，北部和东部与中国的西藏地区相接，西部与印度的锡金邦毗邻，南部与印度的阿萨姆邦以及东北特别区接壤，面积38394平方千米，人口约70多万。其中75%为西藏血统的不丹族人，其余为尼泊尔族人;农村人口占96%，为世界人口城市化水平最低的国家之一。其境内多山，仅南部为杜亚尔平原。不丹全境可以分为三个自然区域，即大喜马拉雅山区、小喜马拉雅山区和杜阿尔斯平原区。

不丹自8世纪即为吐蕃一个部落，9世纪，不丹为独立部落。1772年，英国侵犯不丹。1865年11月，英国同不丹签订了《辛楚拉条约》，强迫不丹割让包括噶伦堡在内的第斯泰河以东约2000平方公里的地区。不丹在1907年之前实行政教合一的夏布墩制，即法王制。1907年12月17日，中央僧团、大臣会议、各地宗督和民众代表在普那卡举行会议，一致推举乌羌·旺楚克为国王，并决定其家族可以世袭王位。不丹从此开始实行世袭君主制。

1910年1月，英国和不丹又签订了《普那卡条约》，规定不丹对外关系接受英国的“指导”，1949年8月，印度和不丹签订《永久和平与友好条约》，规定不丹对外关系接受印度的“指导”。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的漫长岁月中，不丹的社会生活几乎从来没有什么变化。此后，开始有选择地审慎地参与国际事务，以务实外交增进民族利益。1971年不丹成为联合国成员国。

不丹族是不丹的主体民族，西部不丹语“宗卡”和英语为官方用语。不丹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开放电视与网络的国家。不丹经济相当落后，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进入新世纪以后，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于2003年发表的全球人类发展报告中，不丹首次进入中等发展中国家行列，在全球175个国家中列第136位。

不丹与中国山水相连、地缘相近、人文相亲，两国有着悠久的友好交往史。7世纪时，不丹曾是中国吐蕃王朝的一部分，双边的政治往来不断，经济互通频繁，文化联系不断。特别是，由西藏传入的佛教对不丹影响深远，直到今天，藏传佛教依然是不丹的国教。18世纪中叶，不丹成为清朝的藩属国，并不定期地对清政府朝贡，是华夷国际秩序与东亚朝贡体系中的一员。

在很长的历史时期，不丹对西藏有着深深的经济依赖与宗教依托，西藏一直是不丹的主要贸易对象，直到20世纪40年代不丹还向西藏朝贡象征性物品。20世纪60年代初期，不丹摆脱自我孤立的状态，开始有选择地审慎地参与国际事务。至90年代初期，不丹在对外政策方面基本实现独立自主。与印度的关系是不丹最基本也最重要的对外关系。尽管与中国没有外交关系，不丹在国际舞台上对中国却一直是友好的。

世外桃源

作为著名的旅游国家，不丹最令人向往的就是其幸福指数。1972年，第四任国王吉格梅·辛格·旺楚克，这位被百姓誉为“铺设幸福与民主之路”的国王，在登基后不久便提出在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发展追求“全民幸福总值的治国方针”。在世界上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把国民生产总值（GDP）当作发展的硬指标，孜孜不倦地追求的时候，不丹这位年轻的国王清楚地意识到，单一强调经济的发展并不能为百姓创造幸福的生活。特别对于不丹这样一个人口稀少、劳动力不足而生存环境艰辛、生态脆弱的国家来说，不计代价地一味发展经济，无视环境的保护，无视全体国民心理的满足感，最终会导致国家的衰落。于是，这位心地仁慈、聪明睿智的国王经过苦苦探索，终于在上世纪90年代，带领不丹人民为这个贫穷落后的南亚山国打造了一张幸福名片。时至今日，不丹以其世界幸福指数排名亚洲第一，世界第十三，令世人瞩目。

其次，不丹的优美自然风光也是吸引游客的另一张名片。不丹夹在印度洋与喜马拉雅山脉之间，由于高低海拔差异大地势以及较低的纬度，不丹的地形多种多样，气候类型多样，自然景观丰富多彩，从而形成了极具魅力而又独具特色的自然旅游资源。不丹高山林立，险峰冰川分布甚广，五彩经幡迎风招展，蓝天背景下银色的雪峰高大挺立，极其准确地诠释了“香格里拉”这个藏传佛教对于仙境的圆满概述，也是探险和登山爱好者的向往之地。

不丹的马纳斯野生动物保护区和拉雅野生动物保护区有许多珍贵的野生动物，也是游客观光、旅行的好地方。不丹也是世界上最讲究环保的国家之一，其森林覆盖率很高，达到令人吃惊的72%，蓝绵羊、兰花、野罂粟和罕见的雪豹就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环境中生长，南亚虎则不时出现在森林中。被称为“地球上最后的香格里拉”“世外桃源”“人间净土”等，有“离世界最远，离蓝天最近”的美誉。特别是位于黑山山脉脚下的黑颈鹤中心，是生物多样性地带，有着茂密的针叶林、杜鹃、木兰、橡树、香蕉树和仙人掌，登上山脊可欣赏远处高峰和森林的美景。富吉卡也是珍稀濒危候鸟黑颈鹤的家，黑颈鹤是不丹人钟爱的鸟儿，在富吉卡河谷低地到处可见，黑颈鹤摄人心魄的忧郁鸣叫声充斥在天空中。普及卡广袤的山谷里到处是成群的牛羊和马匹，连绵起伏的山坡上镶嵌着美丽的村庄，湛蓝的天空和绿色的草甸相交于天际，满眼是赏心悦目的美。

此外，当地人执着地采用传统的耕作方式，没有机器的轰鸣，更没有为了急于收获而施加的化肥或催长剂，甚至农药，这里的水稻一年只有一季，颗粒不大却清香可口。

不丹还有着深厚的人文底蕴。人文景观有古堡如扎西确宗和普纳卡宗，也有能够反映不丹王室和人民近现代以来社会文化建设的新地标，如不丹国家纪念碑、国家博物馆等。扎西确宗其位于首都廷布的政府中心，旺楚河西岸，是一座庄严、盛大的城堡，建于13世纪，由不丹宗教之父帕角·杜冈·斯普戈喇嘛所建。1641年，沙布东一世对该城堡进行扩建。

而普纳卡宗，坐落于父亲河和母亲河的汇合处，海拔1463米。它是不丹的建国者沙布隆在不丹修建的第二座城堡，1950年之前是不丹国家政府所在地和旧首都。而深厚的宗教文化也令游客印象深刻。无论是被奉为佛教圣地的寺庙殿堂，还是百姓人家的平凡生活，每个细节都体现出虔诚的宗教信仰。而著名的宗教节日普纳卡节更是将宗教盛事的欢腾神圣之壮观表现得淋漓尽致。普纳卡节（戒楚节）是颂扬佛教圣僧莲花生的节日，堪称不丹最著名、最盛大的节日起舞者身穿鹅黄色的丝缎裙，脚蹬绣花牛皮靴，头戴各式各样“面目狰狞”的面具，色彩缤纷。

在游客看来，不丹人珍惜所有、活在当下的生活态度绝对值得借鉴。有游客如此描述当地人与世无争的淡泊宁静：在不丹，人人信仰佛教，内心平和，就连那些游荡的狗都不用为安全操心，闲庭信步于各个角落。而这里唯一的一座监狱由于没有犯人而年久失修，沦为废墟。不丹全民享受免费的医疗和教育，生活简单快乐，因而大多数不丹人都很单纯，友好。他们的笑容发自心，他们的眼睛干净清澈。对于厌倦了快节奏生活的当代都市人来说，不丹世外桃源的生活无疑具有很大的诱惑。

在寺庙外，手持转经筒的不丹老人与孩子。

不丹的缺陷

然而，阳光下没有尽善尽美的事物，不丹更是如此。作为一个交通闭塞、资源匮乏且经济落后的穷国，不丹有不少不完美，甚至称得上缺陷的地方。

不丹是南亚内陆小国，其人均GDP只有2000美元，是世界最贫穷的国家之一。过去不丹经济发展费用曾全部由外援解决，且只依赖一个国家。虽然这种状况后来有所改变，但其计划发展费用的大部分仍由外援提供，且直到“四五”计划时，印度援助仍占不丹接受外援总额的86.7%。同时，占国内生产总值比例高达40%的进口也几乎只来源于一个国家。不丹对外经济的这种单一格局不仅对经济发展极为不利，而且对社会政治也是有害的。

不丹旅游市场诚信问题突出。出于对经济利益的追求，不丹旅游市场内部激烈、无序竞争，纷纷打起价格战，以低于产品成本的价格向旅游者销售，先骗后宰，通过购物宰客;擅自改变行程、变更旅游路线;收受回扣等不端经营现象出现，无序竞争和不规范经营等既损害了游客的利益，又严重损害了不丹旅游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和国家形象。

不丹还有较为严重的难民问题。不丹的主体民族包括不丹族人、莎措普族人和尼泊尔族人。前两者加上当地的土著居民占其人口总数的70%，长期以来处于不丹政治结构的中心，而占其人口30%的尼泊尔族人则逐渐被排斥在外。不丹政府的歧视措施引起了大量移居不丹的尼泊尔族人的不满，他们有组织地暴力对抗不丹政府，攻击学校、医院等公共机构。不丹政府出动军警镇压，逮捕许多肇事者。受此影响，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大量不丹的尼泊尔族人逃亡国外，大部分人逃往尼泊尔。不丹难民问题遂成为历经16年难以解决的南亚地区的棘手问题。问题产生之初，联合国在尼泊尔东部建立了难民营，供这些逃亡的难民居住。截至2008年，难民营中的难民人数达到107000人，其中103000人被认为是不丹难民。这种事情的发生实在有负于不丹“天堂”之美名。

不丹是一个具有两面性的国家（实际上，大多数国家都是如此。）一方面，其自然风光优美，人文底蕴深厚且民众幸福指数高，确实值得向往;然而，其经济落后、基础设施不足且旅游市场存在一定的混乱现象也是事实。在一些人眼中，它是天堂，但是在另一些人眼中，它也许就是个鬼地方。如果要去旅游，笔者建议先扪心自问，到底是喜欢杭州还是西藏多一些。如果是前者，那么法国的巴黎、瑞士的洛桑或者日本的京都也许比不丹更为理想。

（本文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