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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南朝比丘尼自主性社会活动及影响因素探析
——以《比丘尼传》为中心

2016-08-08白春霞

管子学刊 2016年2期

白春霞

(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古今论坛

东晋南朝比丘尼自主性社会活动及影响因素探析
——以《比丘尼传》为中心

白春霞

(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摘要:东晋南朝时期比丘尼初登佛教历史舞台,这一群体与比丘僧人共同推动佛教在东晋南朝的传播弘扬。佛教超脱出俗、远离尘世的主旨并未使她们完全脱离世俗生活,主动自由地参与社会活动成为此时比丘尼的时代特点。积极参与社会活动的比丘尼获得了较高的社会认可和社会地位。尼僧高行者以其卓越的才学、独特的人格魅力和出色的社会活动能力推动了佛教在中国的弘扬和发展,做出了女性特有的贡献。东晋南朝时期佛教内部推行的限制较少的比丘尼戒律、当时各个政权对佛教的扶持政策、佛教相对超世俗的独立精神等使得比丘尼能够获得从事自主性社会活动的支持。同时,比丘尼自主性社会活动的记录也应与《比丘尼传》作者释宝唱有意弘法的撰写目的有关。

关键词:东晋南朝;比丘尼;自主性社会活动

东晋南朝时期,比丘尼初登佛教历史舞台,在自主性的社会活动中涌现出了一批才德高尚,品行高洁者,她们积极活跃的社会活动塑造出了东晋南朝时期比丘尼独特的时代形象,也代表着当时佛教在中国女性群体中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力。探析佛教初传时期尼僧的社会活动,有助于深刻认识佛教在中国传播发展的过程及对女性社会生活的影响。成书于南朝萧梁时期的《比丘尼传》为我们了解、研究东晋南朝比丘尼的社会活动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材料。《比丘尼传》是中国古代最早一部记载出家女性的传记,僧人释宝唱所撰,共四卷,收集了东晋穆帝升平(公元357年—361年)初年至梁天监十一年(公元511年)150年间(跨东晋、刘宋、萧齐、萧梁四个朝代)65位尼僧之传记,附传收入51人,共记载了116位比丘尼的生平事迹。

一、东晋南朝比丘尼自主性的社会活动

(一)游学教化,进修禅律

佛教思想在中国的传入传播弘扬,离不开僧尼的流动性宣传,即广大游化僧人所作的大量工作。“游化之风,启于西壤。佛教传入中土,实获益于西域僧人的游化。东来高僧基本上都是抱着弘化诸国、解救众生的志向,历尽艰辛,不远万里抵达中夏的。”“此风传至东土,加之两汉以来中土固有之儒生游学访师问道的传统,促成了僧侣游化之风的盛行。”[1]东晋南朝时期的比丘尼基本能够不受限制地自由流动,传播佛理,教化百姓,交流名师大德,追求学业精进,提升佛学素养。江陵牛牧寺慧玉尼,长安人也,“行业勤修,经戒通备。常游行教化,历履邦邑,每属机缘,不避寒暑。南至荆楚,仍住江陵牛牧精舍”[2]52-53。吴县南寺法胜尼少出家住吴县南寺,后游京师,进修禅律。禅基寺僧盖尼“与同学法进南游京室,住妙相尼寺。博听经律,深究旨归,专修禅定,惟日不足”[2]138。法音寺昙简尼“游学淮海,弘宣正法,先人后己,志在广济”[2]145。剡齐兴寺德乐尼“具足以后,并游学京师,住南永安寺”,后“东游会稽,止于剡之白山照明精舍”[2]159-160。何后寺道仪尼“闻中畿经律渐备,讲集相续。晋太元末,乃至京师,住何后寺”[2]40。东晋南朝时期,受官方大力扶持佛教政策的影响,江南地区成为佛教名僧大德荟萃之地,佛教理论活跃发达,各种思想交流频繁,亦成为比丘尼进修游学的理想之所。因此,数量众多的比丘尼来此或进修禅律,或博听经律,通过不断的修习博学,迅速地开阔了眼界,提升了自己的佛学素养。

(二)谈玄论道,追随社会风尚

东晋南朝时期佛教积极与中国本土思想文化协调融合,以期首先得到知识阶层的认可,进而获取快速发展和广泛传播的机会。所以采取了对上层士人主推“义理佛教”路线的策略,即在解释佛教深奥庞杂的理论时,与当时流行的老庄玄学相结合。佛教名僧往往与当时有影响力的玄学清谈大家交游为友,即“僧人立身行事又在与清谈者契合”[3]108。在如此的佛教传播策略下,一些熟读五经、擅长文义的比丘尼也逐渐适应这一潮流。建福寺法盛尼“昼则披陈玄素,夕则清言味理,渐染积年,神情朗赡”[2]48。法盛尼颇有清谈玄学者的风度。佛学理论造诣精深的比丘尼能与当时名士谈玄论道,如齐东官曾成法缘尼“上京讽诵,不能过也。刺史韦朗、孔默并屈供养,闻其谈说,甚敬异焉,因是土人皆事正法”[2]118-119。比丘尼只有在对佛教义理有精深的理解把握和灵活运用的能力时,才能获得与名士交流的机会。

社会影响力大,人格魅力强的比丘尼带动了大量上层贵妇人参与佛教活动,如建福寺道瑗尼“年十余,博涉经史。成戒已后,明达三藏,精勤苦行……皇后美其高行,凡有所修福,多凭斯寺。富贵妇女,争与之游”[2]56。南永安寺昙彻尼“具足已后,遍习毗尼。才堪机务,尤能讲说,剖毫析滞,探赜幽隐……五侯七贵妇女以下,莫不修敬”[2]123。东晋南朝时期有的比丘尼能紧随社会风尚,善于品评人物。“张玄妹亦有才质,适于顾氏,玄每称之,以敌道韫。有济尼者,游于二家,或问之,济尼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晋书·列女传》)比丘尼能够出入名士之家,在传播佛教的同时也使自己融入了社会。有的比丘尼与上层女性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华严寺妙智尼去世后,“齐侍中琅琊王伦妻江氏,为著石赞文序,立于墓左耳”[2]131,妙智尼生前当与王伦妻江氏有比较密切的关系,江氏对妙智尼有较多的了解,否则不会有为之做赞文之举。

(三)积极实践宗教活动

1.注重忏悔的禅修

东晋南朝时期,比丘尼在持戒苦修方面基本能够严格实践佛教经典理论,禅修忏悔在比丘尼中间有着较高的认可度。自从佛教在两汉之际传入中国,忏罪的经典也在译经初期随之陆续译出,如《佛说阿阇世王经》(译于147-186年间)、《佛说舍利弗悔过经》(译于148-170年间)。忏罪经典的传入,相对于其他佛典应当算是相当早的,丰富的包含忏悔思想经典的译出,必然会带动当时中国的佛教信仰者对忏悔法的修习,忏悔也确实被认作是佛教信徒需要经常进行的重要行法。南朝刘宋以后,忏悔法在中国佛教信徒中比较盛行,并在僧尼中产生了相当广泛的影响。南皮张国寺普照尼“少秉节概,十七出家,住南皮张国寺。宋元嘉十八年十二月,因感劳疾,虽剧,而笃情深信,初自不改,专意祈诚,不舍日夜。不能下地,枕上叩头忏悔,时息如常”[2]70。普照尼在劳疾加剧之时仍在枕上忏悔不辍,可见,她对此的重视程度。建福寺康明感尼“专笃禅行,戒品无愆。脱有小犯,辄累晨忏悔,要见瑞相,然后乃休,或见雨花,或闻空声,或睹佛像,或夜善梦”[2] 15。康明感尼即使有偶然的小过错也要潜心忏悔,见到瑞相才肯释然。禅林寺净秀尼“请法颖律师重讲十诵,开题之日,澡罐中水自然香馥。其日就坐,更无余伴。起惧犯独,以咨律师,律师答言:‘不犯。’秀观诸尼未尽如法,乃叹曰:‘洪徽未远,灵绪稍隤,自非正己,焉能导物。’即行摩那埵,以自悔首。合众见之,悉共相率,退思补过,惭愧忏谢”[2]165。摩那埵是僧尼“犯僧残罪时,于六日六夜期间谨慎忏悔之灭罪方法”[4]6070。对忏悔者要求比较严苛。净秀尼因为寺内其他尼众不能严守戒律而自己忏悔,想要以此来感染他们。忏悔法在比丘尼中的普遍流行与中国传统文化中注重自我剖析,自我反省的文化基础密切相关。

2.当朝讲经,研究律疏

从《比丘尼传》可以看出,东晋南朝时期比丘尼讲经活动比较普遍。比丘尼竺道馨率先开启讲经先河,道馨“雅能清谈,尤善小品,贵在理通,不事辞辩,一州道学所共师宗。比丘尼讲经,馨其始也”[2] 25。南永安寺昙彻尼“秉操无矫,习业不休,佛法奥义,必欲总采。未及成戒,已究经论;具足已后,遍习毗尼。才堪机务,尤能讲说,剖毫析滞,探赜幽隐”[2] 123。华严寺妙智尼“齐武皇帝敕请妙智讲胜鬘、净名,开题及讲,帝数亲临,诏问无方,智连环剖析,初无遗滞,帝屡称善,四众雅服”[2] 131。梁乐安寺释惠晖尼“于十余年中,郁为义林,京邑诸尼无不咨受。于是法筵频建,四远云集,讲说不休,禅诵无辍,标心正念,日夕忘寝。王公贵贱无不敬重,十方遗,四时殷竞”[2] 208-209。比丘尼之所以能够对精深的佛教经典做出自己的阐释,是因为她们有的在出家前就已经开始研习内外坟典,具备了较高的学识和修养。

东晋南朝时期,部分比丘尼已具有相当高的理论造诣,能够对艰深的佛教理论做出义疏,如建福寺智胜尼“听受大涅槃经,一闻能持。后研律藏,功不再受,总持之誉,佥然改目。自制数十卷义疏,辞约而旨远,义隐而理妙”[2]133。成都长乐寺昙晖尼“于禅中自解佛性,常住大乘等义,并非师受。时诸名师极力问难,无能屈者”[2]183。有的还能书写经律。梁闲居寺僧述尼“写经及律一千余卷,缥帙带轴,宝饰新严”[2]205。诵经是比丘尼容易持修的功课,讲解经典,研究律藏,义疏佛典,书写经律等却需要比丘尼具有较高的学识积淀和理论素养。东晋南朝比丘尼讲经疏经写经之举,为佛教思想在中国的深入传播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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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聚徒授业,广传佛理

东晋南朝时期的比丘尼因其具备较高的佛教理论修养,深厚的佛教学术造诣,强大的个人魅力和社会影响力,身边常常聚集着大量的徒众。普贤寺法净尼“戒行清洁,明于事理,沉思精研,深究义奥……在事公正,确然殊绝,随方引汲,归德如流。荆楚诸尼及通家妇女,莫不远修书,求结知识。其陶治德风,皆类此也。咨其戒范者七百人”[2]113。齐普贤寺净晖尼“志道专诚,乐法翘恳……精思研求,究大乘之奥。十腊之后,便为宗匠。齐文惠帝、竟陵文宣王,莫不服膺……从为弟子者四百余人”[2]143。成都长乐寺昙晖尼“男女道俗北面拥帚者,千二百人”[2]183。聚徒授业,追随者云集的盛况表明比丘尼在推动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和带动女性信仰佛教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4.修建塔寺建造佛像

修建塔寺和建造佛像需要相当数量的资金,有的依靠皇帝后妃的资给完成,有的靠比丘尼的广泛化缘、普通檀越的施舍,逐步积累资金完成。东晋南朝时期不少的比丘尼都主持修建寺庙建造佛像。如北永安寺昙备尼弟子昙罗“更立四层塔,讲堂房宇,又造卧像及七佛龛堂”[2]18。建福寺道瑗尼“以元嘉八年大造形像,处处安置。彭城寺金像二躯,帐座完具;瓦官寺弥勒行像一躯,宝盖璎珞;南建兴寺金像二躯,杂事幡盖。于建福寺造卧像并堂,又制普贤行像,供养之具,靡不精丽。又以元嘉十五年造金无量寿像”。道瑗尼后来又“开拓寺南,更造禅房”[2]56。这样浩大的工程,没有雄厚的经济支撑是无法完成的。道瑗尼的高行得到皇后的赏识,加之“富贵妇女争与之游”,凭借于此道瑗尼完成了精丽壮观且数量众多的造像。闲居寺僧述尼“造金像五躯,并皆壮丽”[2]205。僧述尼通过乞施的方式也完成造五躯壮丽金像的工作。

比丘尼通过个人的号召力和感召力,大都可以获得资助,以完成修建塔寺建造佛像的宏伟佛事,甚至还可以完成比丘僧侣不能行的事情。南朝齐建福寺智胜尼凭借自己强大的社会影响力,帮助庄严寺昙斌法师渡过难关。当时“庄严寺昙斌法师弟子僧宗、玄趣,共直佛殿,慢藏致盗,乃失菩萨璎珞及七宝澡罐。斌衣钵之外,室如悬磬,无以为备,忧慨辍讲,闭房三日。胜宣告四部,旬月备办,德感化行皆类此也”[2]133。威望高的比丘尼还能召开规模巨大的、有国内和国外僧尼参加的聚会。如净秀尼“请阿耨达池五百罗汉,复请罽宾国五百罗汉,又请京邑大德,二旬大会”[2]166。

二、影响东晋南朝比丘尼社会活动的因素

与东晋南朝普通女性的整体状态相比,比丘尼的宗教身份赋予了当时女性相对较独立的社会地位和较为广阔的社会活动空间。从个人价值层面看,自主性社会活动成就了比丘尼独立的人格追求和精神信仰,也塑造出比丘尼独特的时代风貌。笔者看来,这应该是由以下诸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与东晋南朝流行的比丘尼戒律有关

在印度,早期的比丘尼除了要遵守比男性信徒更为严格和复杂的戒律外,还需要遵从八敬法。当时各个部派都有严格程度不同的戒律和内容大同小异的八敬法,以对比丘尼的活动做出限制。“部派中又以化地部的《五分律》和法藏部的《四分律》对于比丘尼教团的限制最为严格;其次为说一切有部的《十诵律》,再其次是大众部的《摩诃僧袛率》。”[5]126南朝刘宋之前,或因对比丘尼戒律翻译的不全面,或因只有部分比丘尼戒律被翻译过来,佛教对比丘尼的限制不甚广泛,也不见有严格遵守八敬法的迹象。刘宋时期,对比丘尼限制不太严格的《十诵律》在江南地区比较流行,且“压倒诸律”[6]61,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唐以前。《比丘尼传》中有不少比丘尼持修《十诵律》的记载,闲居寺僧述尼“偏功十诵”[2]204。西青园寺妙祎尼“十诵、毘尼每经敷说,随方导物,利益弘多”[2]207。山阴招明寺释法宣尼“从慧熙法师咨受十诵”[2]214。东晋南朝时期,佛教内部对比丘尼限制较少的戒律的推行,为比丘尼参与广泛的社会活动提供了理论支撑,故比丘尼获得了空前的发展机会和空间。

翻译于西晋年间的《法句譬喻经·泥洹品》中佛陀所说国家七不衰法中有礼化谨敬,男女有别,长幼相承,不失仪法;孝养父母,逊悌师长,受戒教诲,以为国则;承天则地。敬畏社稷,奉顺四时,民农不废(《大正新修大藏经·本缘部下》)的内容,佛教这种有意迎合中国儒家以礼治国的思想在统治者中引起共鸣。如何尚之答宋文帝语曰:“百家之乡,十人持五戒,则十人淳谨矣;千室之邑,百人修十善,则百人和厚矣。传此风训,以遍寓内,编户千万,则仁人百万矣。此举戒善之全具者耳……夫能行一善,则去一恶,一恶既去,则息一刑,一刑息于家,则万刑息于国。四百之狱,何足难错,雅颂之兴,理宜倍速,即陛下所谓坐致太平者也。”(《弘明集·何令尚之答宋文皇帝赞扬佛教事》)在佛教与政权相互利用的关系下,东晋南朝时期,社会上影响力较大和知名度较高的比丘尼,大多都获得士族、宗室甚至是皇帝皇后的资助和供养,宫内接遇,礼兼师友,厚加赈给,他们或舍宅为寺,或施地建精舍。宝贤尼“操行精修,博通禅律。宋文皇帝深加礼遇,供以衣食。及孝武雅相敬待,月给钱一万。明帝即位,赏接弥崇。以泰始元年敕为普贤寺主,二年又敕为都邑僧正”[2]108。建福寺智胜尼“齐文惠帝闻风,雅相接召,每延入宫讲说众经。司徒竟陵文宣王,倍崇敬焉”,“文惠帝特加供俸,日月充盈,缔构房宇,阖寺崇华”[2]133-134。

东晋南朝有的比丘尼能够参与政治事务,这与南朝统治者大力扶持尊崇佛教的政策密不可分。“这种扶植与先前统治层把佛教只看做是一种祈福的手段、太平吉祥的象征或争取人才的途径不同,而是进一步自觉地把佛教当成维护自身统治的工具;一些都城僧侣,也往往给世俗政权以佛教神权的论证。”[7]165“时有远方比丘尼名有道术,于别室浴,温窃窥之。尼倮身先以刀自破腹,次断两足。浴竟出,温问吉凶,尼云:‘公若作天子,亦当如是。’”(《晋书·桓温传》)这个比丘尼应该是通过幻术制造出了自残的假象,给有不臣之心的桓温提了个醒。此比丘尼背后是否有人指使而干预政治后人不得而知,但桓温确实是没敢篡夺皇权。

(三)佛教相对超世俗独立精神的作用

一方面佛教经典提出了支持世俗政权的理论依据,另一方面也展示出了自身超世俗的独立精神。东晋南朝时期,政权更迭频繁,皇权衰弱,僧尼不礼敬君主的特权一直持续不变。虽然在东晋和刘宋时期曾发生三次僧尼是否礼敬君主的辩论,甚至采取了严刑酷罚的高压政策推动僧尼礼敬君主,但最后都没能持续下去。僧尼是神圣的方外之宾,不是皇权之下的顺化之民的思想一直支配着当时南方的佛教界,这也是很多尼僧能够超脱于政权和世俗羁绊的精神支撑,使得佛教僧尼教团在获得统治者供养扶持的同时又能享有自主开展社会活动的权利。

(四)释宝唱佛教僧人身份的影响

释宝唱在《比丘尼传》序中说明其写作目的“年代推移,清规稍远,英风将范于千载,志业未集乎方册,每怀慨叹,其岁久矣。始乃博采碑颂,广搜记集,或讯之博闻,或访之故老,诠序始终,为之立传。”[2]佛门弟子的身份决定了《比丘尼传》作者的写作目的不仅仅是为僧尼树立典范,还隐藏着释宝唱主观上弘扬佛法的目的。“寻当时人做僧史,记寺塔,或多意在弘法。”[3]407作为佛教徒,释宝唱必然要极力渲染佛法的精奥,展示佛教的强大魅力和带给信仰者的巨大力量与崇高地位,其在材料的选取上也必然有着与世俗文人不同的标准。如安令首尼的出家原因出家过程都充满了神异色彩,最后还为自己的家族带来荣耀。安令首尼“幼聪敏好学,言论清绮,雅性虚淡,不乐人间,从容闲静,以佛法自娱,不愿求娉”。安令首坚定信念,一心向佛,父亲也无法说服,于是向佛图澄请教。澄曰:“君归家,洁斋三日竟,可来。”三日后,“澄以茵支子磨麻油傅忡右掌,令忡视之。见一沙门在大众中说法,形状似女。具以白澄。澄曰:‘……出家益物……若从其志,方当荣拔六亲,令君富贵……’忡还许之。首便剪落,从澄及净捡尼受戒”。石虎敬信安令首尼,“擢父仲为黄门侍郎、清河太守”[2]7。安令首尼的出家过程在佛图澄的神奇法术下表现出了前世注定的神异色彩。

齐崇圣寺僧敬尼出家的原因更是不可思议。“僧敬在孕,家人设会,请瓦官寺僧超、西寺昙芝尼,使二人指腹,呼胎中儿为弟子,母代儿唤二人为师,约不问男女,必令出家。将产之日,母梦神人语之曰:‘可建八关。’即命经始,僧像未集,敬便生焉。闻空中语曰:‘可与建安寺白尼作弟子。’母即从之。及年五、六岁,闻人经呗,辄能诵忆,读经数百卷,妙解日深,菜蔬刻己,清风渐著。”[2]124促使僧敬为尼的神异事件不一定真实发生,但父母安排还未出生的婴儿出家,可见其家族对佛教信仰程度之深,而僧敬在年幼之时也表现出超常人的虔诚。释宝唱借此向世人暗示了佛教具有的无限魅力。

《比丘尼传》中记载有些女性在幼儿时期就自行持斋,潜心向佛。齐集善寺慧绪尼“七岁便蔬食持斋,志节勇猛”[2]149。禅林寺净秀尼“幼而聪睿,好行慈仁。七岁自然持斋,家中请僧转涅槃经,闻断鱼肉,即便蔬食,不敢令二亲知。若得鲑鳝,密自弃之”[2]164。梁山阴招明寺释法宣尼家“世奉正法。宣幼而有离俗之志,年始七岁,而蔬食苦节”[2]213。仅仅七岁的孩子就自己主动蔬食持斋苦节,这在常理是难以说得通的。毋庸置疑,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例正是佛教宣传自身神秘美好的说辞,释宝唱基于弘法目的记录比丘尼事迹时,必然会不吝笔墨地赞叹出家为尼的自由和美好。

佛教在中国南方发展时期,部分女性脱离了父权或夫权的家庭结构的支配,加入比丘尼教团,放弃了其所属的家庭身份和家庭职能而步入社会,拥有了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的机会和权利,从而获得了相对宽广的宗教和社会活动空间,也获得了较为独立的社会身份和相对较高的社会地位。东晋南朝时期的比丘尼历履邦邑,游行教化,说法度人,聚徒授业,进修禅律,讲经疏经,修建塔寺,建造佛像,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得到了世人的广泛尊重,塑造出了良好的社会形象。东晋南朝时期佛教内部流行的较少限制的比丘尼戒律,各个政权积极的扶持的佛教政策,加之佛教相对超世俗独立精神的影响,使得比丘尼自主性的社会活动得到了来自佛教和各个政权的共同支持。释宝唱佛门僧人的身份决定了他对佛法的推崇和对比丘尼身份的赞许。《比丘尼传》中不乏对比丘尼夸张溢美的成分亦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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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杜继文.佛教史[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张杰)

收稿日期:2015-05-30

作者简介:白春霞(1978—),女,内蒙赤峰人。陕西师范大学2014级博士研究生,临沂大学文学院讲师。

中图分类号:B94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3828(2016)02-0091-05